汴京城,宣平侯府。
沈寶珠坐在雲祥雕花梳妝鏡前,由着兩個小丫鬟為她梳妝。
“小姐,今日用這個金海棠珠花步搖怎麽樣,十分襯前幾日夫人剛給小姐裁的那件镂金絲海棠紋樣的緞裙。”
沈寶珠瞥了一眼那小丫鬟殷勤遞上的步搖,冷哼了一聲,“這步搖好似王家小姐也有那麽一支,前幾日的賞花宴上,她還戴了,你沒長眼睛嗎?”
“是是是,是奴婢眼拙了,”那小丫鬟小心翼翼地将手上的那支步搖放了回去,“也就是王家小姐小家子氣,咱們小姐平日裏戴着頑的玩意兒罷了,還眼巴巴地戴着去賞花宴,真真是小家子氣,還是這支鎏金點翠蝴蝶簪襯咱們侯府家的小姐。”
“嗯,就它吧……”沈寶珠懶洋洋道,“明兒個跟門房說一聲,本小姐要去逛一逛,挑些新鮮的玩意兒回來。”
那丫鬟應了一聲,走到沈寶珠身後,為她梳頭,然後簪上那鎏金點翠的蝴蝶簪。
就在這時,又一個丫鬟匆匆跑了進來,跪倒在沈寶珠面前,道,“小姐,那日您讓奴婢派人去查的,有消息了。”
沈寶珠的手輕輕拂過妝匣裏的各種珠寶首飾,依舊是十分懶散的樣子,“說吧,她怎麽會跑到汴京來,她想做什麽?”
“方姑娘她……似乎是在郊外開了一家店,名叫方氏食肆,平素裏賣些吃食,聽住在附近的人說生意十分興隆。”
“那一日,方姑娘來汴京似乎是應了人家的邀約,專程去 * 禮部制作貢品的……”
“嘶——”沈寶珠怒呵道,“蠢貨,下手沒輕沒重的,你沒長腦子嗎?!”
那為沈寶珠梳頭的丫鬟連忙跪在沈寶珠面前,求饒道,“小姐息怒,小姐息怒,奴婢不是有意的……”
沈寶珠卻沒有理她,反而繼續對後來進門的那丫鬟道,“她開店?就憑她?能開出什麽店?汴京城裏誰人不知誰人不曉,最具名望的酒樓是雲鶴樓,就憑她,也能有人請她去禮部?”
那丫鬟自然是唯唯諾諾地不敢說話。
沈寶珠也不需要那丫鬟應聲,只睨了那梳頭的丫鬟一眼,“你過來把頭發梳好,再把本小姐那套紅瑪瑙頭飾拿出來,要一整套的!今兒個本小姐便親自去看看,就憑她方知魚那破落戶,能翻出什麽天!”
……
……
方知魚今日剛忙完,好不容易坐下來休息一會兒,便看見了有一個十分眼熟的绛紅色轎子,前呼後擁地停在了方氏食肆的大門前。
那蛟紗的轎簾……那層層疊疊的流蘇……那雲木做的轎頂,赫然便是那一日她離開宣平侯府時,沈寶珠乘的那一頂。
果不其然,随着轎子落了地,打扮得十分華麗的沈寶珠從轎子裏走出來,那樣子,真真是像極了一棵會走動的聖誕樹。
“喲,沈姑娘,許久不見了,”方知魚坐在那兒連動都不動,只嘴皮子上招呼着沈寶珠,“今兒個大駕光臨小店,想吃點什麽?”剛好她冬至的任務還沒做完,便又有人上趕着給自己送錢來了。
“方知魚,”沈寶珠昂着頭打量了一下方氏食肆,桌椅板凳都是原木色的,連個漆都沒有上,店裏面也狹小得不行,若是平時,她連一步也不會走進這般簡陋的店鋪。
可今日,她是特意來找麻煩來的,只要能讓方知魚吃癟,一雪自己當日的恥辱,那屈尊降貴進一進這破店,倒也無礙。
沈寶珠絲毫不遮掩着挑剔的目光,“這便是你開的店?”
“果然,這犄角旮旯裏,能開出什麽好店,也就是些鄉野村夫才會進店消費罷了。”
“沈姑娘怕是忘了,”方知魚終于站起身來,走到門邊上,居高臨下地看着沈寶珠,“幾個月前,你也是這犄角旮旯裏的鄉野村婦。”
“方知魚!”沈寶珠頓時像是被踩着了尾巴一樣,怒目而視,自從她回了宣平侯府以後,最不耐煩的就是旁人說自己之前的身世了,那些勳貴家的小姐為什麽不願意搭理她,不就是覺得她鄉野村婦,俗不可耐嗎?!
可旁人說也就罷了,她方知魚憑什麽說自己!
沈寶珠怒極反笑,“你出身在宣平侯府又怎麽樣?贗品就是贗品,還不是要被打回原形?”
方知魚看了看日頭,又重新坐回了店裏,“沈姑娘若不是來吃飯的,煩請讓開些,莫要擋着路,好狗還不擋道呢。”
“吃,怎麽不吃?本小姐今日便是特意來吃飯的,”沈寶珠擡 * 腳走進店裏,指示着丫鬟為自己擦幹淨凳子,才矜貴地坐了下去,對方知魚道,“雖然你們這店看起來簡陋,想也知道應當不怎麽樣,但好歹你也在我宣平侯府生活了多年,哪怕回了方家,本小姐也自是要照顧着點你的生意。”
“便把你們這兒的菜都給本小姐上一份,就算本小姐吃不慣,拿回去給下人們吃,也還算湊合。”
方知魚終于挑了挑眉,看向沈寶珠,“你确定?”真的送上門給我宰?
“當然,”沈寶珠睨了方知魚一眼,渾像是在嘲笑方知魚沒見過世面一眼,“只有一點,本小姐身子嬌貴,吃不來這等鄉野粗食,想來方姑娘應當不介意,親手為我做一頓飯吧?”
“我做的東西,每一個的價格可要再加五兩銀子。”
“方知魚,你莫不是在坑我!”沈寶珠氣得站了起來,但轉念一想,不知道想到了什麽,又坐了下來,冷哼一聲,咬牙道,“五兩便五兩,可若是不合胃口,後果……”
方知魚看着沈寶珠眼珠子滴溜溜地轉,便知道她怕是又在打什麽歪主意,但銀子的誘惑太大了,她還是走進了廚房。
眼下方二丫出門采買,徐家爺爺還生着病需要徐子彥照顧,方父又回了家,故廚房裏只範凜一人,見方知魚進來了,連忙迎了上去,“方姑娘,那人可是在為難你?為何不讓我……”
“無礙,”方知魚拿起一塊新鮮的羊排,随口吩咐道,“你去幫她把她要的菜做出來。”
“可方姑娘你不是說……”
“忽悠忽悠她罷了,誰讓她好騙呢?有那個功夫給她做菜,我還不如趕緊把李大人要的地歸燒羊肉做出來,他說了一會兒要親自來取。”
話罷,方知魚又找了些當歸出來,連同着羊肉一道兒拿進了小廚房。
地歸燒羊肉這道藥膳,十分适合體虛之人食用,具有益氣補血、溫中暖下的功效,但羊肉過膻,藥膳的藥味又重,綜合在一起,那滋味便有些感人了。
方知魚先将羊肉洗淨,入水煮了片刻,再用秘制的調味料腌制了一段時間,去除了羊肉的膻味,而後又将當歸、生地等需要用到的藥材提前洗淨切成薄片,裹好放入砂鍋中,連帶着羊肉一道兒放入旺火上頭煲着,又按照系統給的配方上面的要求,将所需要的調味在半個時辰之後放入鍋中。
待這些都按照步驟完成後,接下來需要的便是如同松茸炖雞一樣在旁邊等着了。
因為這地歸燒羊肉是要送去給李家祖母的藥膳,藥效十分重要,方知魚便親自在旁邊候着,時刻準備着調整着火候。
而大堂裏邊,沈寶珠面色不虞,但為了一會兒狠狠地嘲諷方知魚,卻還是坐在位置上等着,一面把玩着自己袖口上的流蘇,一面對一旁的丫鬟道,“一會兒上菜了,你們都要狠狠地給我下她的臉。”
“無知村婦開了家店,來的 * 都是些什麽粗鄙之人,也配和本小姐叫板……”
正說着話,突然有一個書生模樣的人,領着個小厮進了店,“方老板,範兄……在下的地歸燒羊肉可好了?”
範凜從廚房探出來個頭來,“是李大人呀,地歸燒羊肉還要等一會,大人可要先吃點東西?”
那書生眼睛一亮,“快快快,勞煩範兄先給在下上個松茸炖雞,還要一份水煮魚!”
範凜應了一聲便回了廚房,可沈寶珠卻看着那剛進來的書生目瞪口呆,她張口,聲音有些飄,“你給我仔細地瞧瞧,那是不是李家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