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茸炖雞是早就在瓦罐裏煨着的,很快就端了上來,至于那水煮魚,則需要現做,還需要再等上一會兒。
範凜先送了一份松茸炖雞給沈寶珠,然後又上了一份給李文濤。
沈寶珠壓根沒把範凜端上來的菜當回事,反而湊到了李文濤旁邊,捧出一張笑臉,道,“李公子,好巧。”
李文濤一雙眼睛裏只有松茸炖雞那不起眼的瓦罐,眼見着範凜将它端上了桌,忙用勺子舀了一碗,聞着那濃郁的雞湯香味就迫不及待地嘗了一口,被那剛出爐的雞湯燙得是龇牙咧嘴地,毫無貴公子的風範。
雖然很燙,但那味道真真是十分鮮美,不知道炖了多久的雞肉,入口即化,油而不膩,讓人胃口大開,方氏食肆的菜那麽多,李文濤尤為歡喜這道松茸炖雞,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之前在禮部聞着味道餓出了些許執念。
他又夾起了個松茸,正準備往嘴裏送,便聽見耳邊傳來一個陌生女子的聲音,方一回頭,便見着一個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女子,正笑成一朵菊花一般看着他,那模樣好不吓人,吓得他剛夾起來的松茸又掉入了碗裏,湯汁四濺,令他心痛不已。
李文濤咳了一聲,調整好表情,看向沈寶珠,“你是?”
沈寶珠的面容有一瞬間的扭曲,但很快又恢複過來,她掐着嗓子道,“小女子姓沈,是宣平侯府家的,上一回賞花宴,李公子天人之姿,小女子見之難忘。”
“哦……原來是沈姑娘,”李文濤點了點頭,又回憶了一會兒,道,“在下委實沒有什麽印象了,還望姑娘見諒。”
沈寶珠強笑着,還打算再說點什麽,卻聽得耳邊傳來“噗嗤”一聲,竟是方知魚不知道什麽時候來了,端着盆水煮魚立在一旁,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沈寶珠頓時漲紅了臉,正準備出聲呵斥方知魚,卻見李文濤突然站起身來,一見着方知魚便兩眼發亮,道,“方姑娘可算是來了,讓在下好等,這水煮魚可是方姑娘親手做的,上回在下嘗了一次,便再也難以忘懷。”
“對,這是李大人要的水煮魚,您的地歸燒羊肉也已經做好了,待李大人吃完以後便可以拿上。”
“真真是多謝方姑娘了,在下的祖母 * 昨日嘗了方姑娘的地歸燒羊肉以後,不僅面色紅潤了許多,連食欲都好了不少,”李文濤說起美食來,簡直是滔滔不絕,“那地歸燒羊肉,在下好不容易在祖母口中搶下來了一碗,那滋味,啧,真真是極好的。”
“那羊肉綿軟,不僅吃不出一點兒羊膻味,還入口即化,更別提那藥膳裏,一點兒藥味也嘗不出來,喝上一碗,一覺起來渾身冒汗,在下感覺今日的精神頭兒都好了不少……”
沈寶珠聽着二人相談甚歡,心中可不是滋味了,打斷了二人,道,“方姑娘怎麽回事,明明是我先來的,怎地偏偏只和李公子一人說話,難道他來便是客,我來卻不是客了嗎?”
“沈姑娘,”方知魚便頭看向沈寶珠,似笑非笑,“您的菜早就上了桌,只是我看您似乎也無心品嘗美食吧……”最後一句話音調拖得老長,生怕人家聽不出她那話中的言外之意。
沈寶珠一心撲在李文濤身上,哪裏顧得上自己的桌上上沒上菜,眼下回過頭,果真看見自己方才坐着的桌子上滿滿地擺了一桌菜品,還騰騰地冒着熱氣,甚至隐隐約約可以味道各種菜色混雜的香氣,怎一個尴尬了得。
李文濤這回終于開了竅,想起眼前這沈寶珠是宣平侯府的姑娘,雖然腦子看起來不太好使,但自己與他父親同朝為官,算起來也算是她的長輩,還是要稍微照料照料,主動解圍道,“看來沈姑娘也很喜歡方氏食肆的菜,竟點了那麽一桌子,方氏食肆的菜确實好吃,上回在下來此吃了這麽一桌,都撐的不行,沈姑娘果然好食量。”
沈寶珠的臉色紅了白,白了紅,一時之間竟不知道李文濤是在幫自己解圍還是在嘲諷自己食量大,一時之間呆愣在原地不知道說什麽好。
她自小被抱錯,在農家長大,回到侯府以後不知道被汴京城的貴女們嘲笑了多少回,心中一直憋了一口氣,非得要攀個高枝讓她們好看,而眼前這位李文濤李公子,便是其中一個人選。
李文濤論起身份來說其實算不上什麽權貴,但人家祖父是清流之首,下面的弟子遍布汴京朝堂的各個角落,而他本人又是金科狀元,眼下雖然被放在禮部,看起來并不起眼,但是未來的前途不可限量,是沈寶珠早早就挑好的夫婿人選之一,她自然是不能在這位李公子面前作出什麽讓他厭惡的事情。
沈寶珠讷讷開口,“我……我确實愛吃方氏食肆的菜……只……只這回點了這般多,并非是……并非是小女子一人吃的,這些……這些都是要帶回宣平侯府給我爹娘吃的……”
“哦,既然這樣,菜已經做好了,沈姑娘便快帶回去給侯爺和侯夫人罷,這菜味道雖好,但還是要趁熱吃才妙,”說完,又扭過頭,繼續吹起了方知魚的彩虹屁,“方姑娘,這松茸炖雞的滋味 * 也實在是妙啊……”
沈寶珠讨了個沒臉,又不好在李文濤面前發作,只能轉頭回到座位上,一邊走還一邊瞪了一眼身旁的丫鬟,沒好氣道,“沒聽到李公子說的嗎,這菜要趁熱吃才好,也不知道提醒本小姐,差點兒誤了事。”
“還不趕緊将東西裝好,回宣平侯府!”
……
……
待送走了用餐的食客以後,方氏食肆的幾人才得以休息片刻。
方知魚從小廚房端出了一碗還冒着熱氣的地歸燒羊肉放在了範凜面前,溫聲道,“店裏事忙,自你來了店裏以後便一直沒有空閑,我瞧你近日心情不佳,這地歸燒羊肉是那李大人說喝了以後讓人心窩子都暖了,我聽了便給你留了一碗。”
地歸燒羊肉這道菜,用了許多名貴藥材,所以暫時只供了李文濤一家,就沒有再多做了。
範凜也忙了一日忙得暈頭轉向,眼見着方知魚不知道從哪兒變出來的熱湯上騰騰的白氣,不知怎的竟感覺這白氣入了眼,讓他的視線有些模糊。
“謝謝方姑娘,”他聲音有些啞,說了一句話以後忙住了口,為了掩飾心中複雜酸澀的情感,連忙端起了湯送到嘴邊喝了一口。
那湯煮了許久,味道都入了湯裏,他舌頭靈敏,不過一口就嘗出了裏頭加了當歸、生地等藥材,羊肉特有的味道和藥材的味道因着幹姜和其他調味很好地調和了,做菜的人廚藝不算好,但好在食譜對于各種食材的配比十分精妙,将這湯的味道和功效盡可能發揮到了完美。
曾幾何時,他家酒樓還在時,他爹也會在做完客人點的藥膳之後,給自己留下一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