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雁山妖魔(捉蟲) [V]
延州的雁山很荒涼。
山中樹木稀少,便是連枝葉也是枯黃萎頓,毫無生機。
但聽從山上搬下來的村民說,雁山原本也曾蓊郁蒼翠,卻在半月前山石塌陷形成了那個“吃人洞”之後,山上就好像無端被一種瘴氣籠罩,山上的花草樹木都變得稀疏,甚至看不出絲毫的生機。
“幾位仙長,你們可千萬小心,那山裏頭的吃人洞可不是說笑的,單是我一家,就被卷進去兩個人,我的兒子和兒媳都……”
說着這話的,是一位佝偻的老婦。
她原本也是雁山村裏的人,自從那雁山出了這樣的怪事之後,她便和村裏其他幸存下來的人趁着瘴氣還算稀薄的清晨逃下了山。
可是山下哪有什麽落腳的地方。
他們逃得匆忙,也沒帶什麽物件,這鎮上吃住都是要錢的,于是他們只能聚集在鎮外的破廟裏頭。
程非蘊安撫了那老婦的情緒,與辛婵同行的林豐這時也從鎮上買了些燒餅之類的吃食來,連忙分給了所有的村民。
他們應該是已經很久都沒有吃過東西了,林豐把那些吃的分給他們的時候,他們幾乎個個都是狼吞虎咽。
這些人是被山上的瘴氣侵蝕過的,他們身上或多說少都生着毒瘡,也是因為這個緣故,鎮上的人便更容不得他們,都生怕被這怪病給傳染了。
辛婵看見那個小男孩的腿上的毒瘡都已經潰爛,而這會兒吃東西的時候,大約就是他這兩日最有精神的時候了。
“師兄。”程非蘊轉頭就看見封月臣走了進來。
封月臣朝她點了點頭,便對衆人道:“我去探查過,山上的瘴氣的确有毒,但目前,我還不能确定這到底是什麽毒。”
“師兄,那我們還去嗎?”任君堯抱着劍問道。
“為何不去?”程非蘊搶先道,她回頭去看那些病恹恹的村民,皺起眉,“若不搞清楚這事情的來龍去脈,若那雁山上的毒瘴漫下來,這鎮上也得跟着遭殃。”
“程姑娘所言極是。”
忽有一抹清朗的嗓音從外頭傳來,衆人回眼看去時,便見來人正是那手持一柄馴龍劍的業靈宗首徒趙錦毓。
“趙錦毓?”封月臣看清了來人的面容。
趙錦毓笑了笑,先是向封月臣颔首輕道一聲,“封兄。”
随後便看向身後,“不單是我,還有他們。”
随後辛婵便看見不少人出現在那搖搖欲墜的門框外。
另幾宗的弟子,竟都有人來。
那幻蟾宮的少宮主姜宜春是一點兒也不想踏進那看着就灰塵蛛網滿布的破廟裏,他就站在外頭,皺着秀氣的眉,“這雁山怎麽說也是在我幻蟾宮的地界裏,我父親讓我來給他們送些吃的用的,再給他們安排着住個舒服的地方,順便再讓醫官給他們看診。”
說罷,他便睨了旁邊那個留着絡腮胡,身材較胖的男人一眼。
那人便是幻蟾宮的左護法——沉戟。
沉戟眼見着少宮主瞪他一眼,他便連忙招呼着後頭的弟子将那些帶過來的東西全都送到廟裏頭。
旁邊有一位年輕女人,生得一雙漂亮的眼睛,卻是以紗遮面,讓人看不清面容,但她前額垂着的一顆晶瑩綠石,便也能讓衆人猜出,她便是幻蟾宮的右護法,傳聞中能禦蛇的女郎——綠翡。
辛婵還見到了晏重陽和慧明。
晏重陽仍是那副沉默寡言的模樣,腰間系着一把長鞭,站在那兒便如青松一般筆直颀長。
“辛姑娘,好久不見。”趙錦毓一見辛婵,便上前拱手。
辛婵回神,也連忙回禮,“趙公子。”
“不知這一年多,辛姑娘的劍術可是又有進益?”這大約是趙錦毓最為關心的事情。
“好了錦毓,你難不成還想在這裏拉着辛姑娘比試?”封月臣哪裏不知道他這位朋友是個什麽脾性,便連忙打斷他。
趙錦毓摸着手裏的馴龍劍,有點不太好意思地笑了一聲,“對不住啊辛姑娘……”
辛婵搖頭,把自己手裏沾了糖霜的糖果遞給他,“吃嗎?”
“啊……”趙錦毓愣愣地接過來,往嘴裏一塞。
糖霜并不甜,反而有些酸,可裏頭裹着的那顆糖卻是甜的。
趙錦毓起初被酸了一下,眉眼都有點皺,但後頭的甜又讓他舒展了眉眼。
說實話,他還從來沒有嘗過糖的滋味。
那姜宜春連門都不肯進,更不用說去接辛婵遞過來的糖了,但他看了她,又覺得她是如此幹淨清澈的一個姑娘,那雙手也是白淨的,更不提她當日在試煉大會上的每一場比試都被他看在眼裏。
她是娑羅星主,還是試煉魁首。
講道理,姜宜春是有點欽佩她的,畢竟他在幻蟾宮的小書房裏,都已經收集了好幾本有關于她的話本了。
所以此刻,衆人都很驚詫地看見,那位向來潔癖嚴重的幻蟾宮少宮主,竟然伸手接了辛婵遞過去的糖。
雖然他是用手帕接的。
這也仍然很令人吃驚。
“謝謝辛姑娘……”姜宜春小聲說。
辛婵搖了搖頭,又給旁邊的晏重陽遞了一顆過去,“你吃嗎?”
晏重陽垂眼盯着她手指捏着的那顆糖果,無聲搖頭。
“辛姑娘,貧僧愛吃。”惠明卻笑眯眯地伸手将那顆糖拿走,喂進嘴裏。
辛婵見他笑,也不由笑了笑。
丹砂觀派來的是觀主善微的大弟子瑞玉,那是一個看着就很嚴肅板正的年輕姑娘,她也并不吃辛婵給的糖,卻還是很有禮地道了謝。
“你們觀中的弟子聶青遙沒有來嗎?”辛婵在她身後的那十多名弟子裏來回看了好幾圈,都沒有發現聶青遙的蹤影。
“青遙師妹年紀尚小,師父便讓她留在觀中。”瑞玉答道。
實則她帶着這些弟子離開時,聶青遙還鬧了好幾通,非要跟着來,卻到底還是被師父善微給關進了屋子裏。
“哦……”
辛婵想了想,這裏也的确挺危險的,小卷毛不來也好。
“如今鎮上的居民不肯讓這些村民去鎮上居住,這外頭也沒有什麽可以住的地方,不知幻蟾宮要如何安排他們?”封月臣将一碗水遞給靠在牆角的老者,便回身問姜宜春。
那胖乎乎的左護法沉戟也不知道從哪兒給姜宜春搬來了一把太師椅,擦拭得锃光瓦亮,才讓姜宜春就在外頭坐下。
“我也不知這瘴氣是有毒的,原本父親是要讓我安排他們在鎮上住下,可如今鎮上的居民又鬧成這樣……”姜宜春手裏握着一方錦帕,掩在口鼻間。
“那這可如何是好啊?”任君堯撓了撓後腦勺。
辛婵還在吃林豐從背後的布包裏掏出來的梅子幹,她随手遞給一旁的程非蘊,倒将正在思考的程非蘊吓了一跳。
所有人都在看辛婵,誰也不太知道,她和她那位朋友林豐身上的布包裏,到底還裝着多少吃食。
“那就只能自己建房子。”辛婵看大家都在看她,她也有點不太好意思起來,就開口說了一句。
封月臣垂眸,這似乎的确是目前唯一的辦法。
要建一間足夠寬敞簡單的茅草屋暫居,他們這些人手也是足夠的。
趙錦毓從未想過,自己手中的這把馴龍劍有一日竟會用來砍樹。
他正瞅着眼前的這棵樹發呆,卻忽然感覺地面震顫了一下,他下意識地偏頭,就看見辛婵已經用她手裏的那柄千疊雪砍掉了一棵足有人兩臂環抱都無法抱住的大樹。
……?
辛婵嘴裏還在吃果幹,也許是察覺到趙錦毓的目光,她便偏頭看向他。
“是不是我這棵有點大了?”辛婵又去看倒在地上的那棵樹。
“不大不大,辛姐姐,你在把它劈成小的就好了。”林豐在旁邊說。
辛婵覺得他說得有理,便也不再糾結,直接去找下一棵樹了。
雖說茅草屋簡單,但他們這一幫人都是仙宗子弟,平日裏只顧修煉,哪裏懂得怎麽修房造屋。
木材是夠了,可要怎麽做呢?
幸好有那些村民在,他們在山上定居,基本也是互相幫着建的房屋,向他們請教之後,大家也算是掌握了一些竅門。
仙宗弟子建造房屋的好處便是他們能用術法,這樣也就減少了許多的時間。
将那些村民安頓好之後,姜宜春也安排了從幻蟾宮帶來的醫官留下來。
幾宗各安排了幾名弟子留下守着這裏,随後大家便開始商量着該怎麽去這雁山。
“山上的毒瘴可不好辦啊。”任君堯摸着下巴說。
封月臣坐在桌前,沉吟半晌,便道:“我記得有一種竹蘭草,佩之便可令人屏息一時,如此也應該能不受毒瘴所擾。”
“那我去尋竹蘭草。”趙毓錦直接便站起來,轉身就往外頭跑。
晏重陽也站起身,卻是不說一句話,便往外頭走了。
“他的脾氣倒是跟他師父一樣怪。”姜宜春坐在沉戟專替他準備的椅子上,看着晏重陽離開的背影,便說了一聲。
“少宮主你不也挺怪的。”任君堯剝了橘子吃了一瓣。
姜宜春直接将手裏的玉盞扔向他。
任君堯直接被砸了一下腦門兒。
而此刻,惠明卻在一旁小聲地念經。
辛婵想聽清他念的是什麽,卻發現自己什麽都聽不明白。
他睜開眼,看着辛婵,“這是小僧的早課,便是不在十方殿中,也該做完。”
辛婵點了點頭,也不再打擾他。
但說起十方殿,辛婵不由地又想起之前在試煉大會上,看見的那位佛子明昙。
“辛姐姐。”旁邊的林豐忽然喚她。
辛婵回過神看向他。
“我真的不能和你一起去雁山嗎?”林豐似乎還是有點想去。
“不可以的,”
辛婵看着周圍的所有人,便湊近林豐,小小聲地說,“那上面很危險,而你又和他們不太一樣……小豐,我怕你被發現。”
山上的那個所謂的吃人洞裏不知道是住着什麽東西,辛婵也不知道等待着他們的到底是什麽,所以她就更不能讓林豐陪她涉險。
他是稻草妖,如今雖有謝靈殊的術法幫他封住了妖氣,但也難保會不會在上頭出些什麽事情,再被這些仙宗子弟發現端倪。
“可是我答應過謝公子,我要替他好好守着你的……”林豐忽然說。
辛婵聞言,纖長的睫羽顫了一下。
她偏頭看向林豐,“什麽?”
“就……”
林豐這才意識到自己說漏了什麽,但随即他又想,謝公子似乎也并沒有說不許他告訴辛姐姐,于是他動了動嘴唇,又道:“之前在烈雲城,在你家,那個時候你睡着了,謝公子跟我說,他不在的時候,讓我一定要替他守着你……”
明明只是聽林豐這麽說。
辛婵卻不知道為什麽,呼吸稍窒,她的腦子已經亂了。
也不知是過了多久,林豐才等來她一句,“那你也不能去。”
林豐當即耷拉下腦袋。
竹蘭草并不是那麽好尋得的,趙錦毓和晏重陽他們帶着幾十名弟子找了一天一夜,才勉強夠大家用。
天色方亮,所有人便已至雁山山腳下。
“不是……少宮主你這穿的是什麽啊?”任君堯在看見那坐着竹編轎子來的姜宜春時,就“嘶”了一聲,驚詫道。
衆人只見姜宜春身上穿着一件月白長袍,那衣裳外頭還罩着一層沒有絲毫縫隙紋理的輕紗袍,隐隐還散發着瑩潤含光的光澤。
“這是鲛紗所作,又浸了一層我幻蟾宮特制的染料,這染料能令布料所有的紋理縫隙都融合消失,也就是真正的無縫□□。”
姜宜春頗為得意地輕擡眼眉,“如此一來,我也不必擔心這山上的髒污沾染在我的身上了。”
“……真不錯。”任君堯一時不知道該說些什麽才好,只能給他豎了個大拇指,卻是又翻了個白眼。
姜宜春懶得搭理他,只跟随着衆人一同往山上走。
雁山上的毒瘴顯出暗紅的顏色,令人行走在其間時,多多少少也有些看不太清前面的一切。
“大家小心些,一定不能單獨走。”封月臣走在最前面,用浸潤過清氣凝神的藥水的布巾捂住口鼻,以傳音之法對衆人說道。
辛婵同程非蘊走在一起。
程非蘊或是擔心辛婵會走散,便一直攥着她的手腕。
他們這一行人加起來便也有近百人,穿行在這山道上,緩緩前行。
此時正值清晨,是毒瘴最稀薄的時候。
只是初上山時,便見草木枯萎,已逐漸露出山石原體,可再往前,卻又有些遮天蔽日的高木,那些青黑的葉片如簇,遮擋了許多的光線。
辛婵眼見着走在前面的晏重陽的肩頭忽然飛來一只鳥。
那是炙凃鳥。
辛婵曾在烈雲城見過。
它周身的翎羽都添了橙黃泛金的色澤,如一盞明亮的燈火一般,照亮了這一方天地。
再往前走,衆人便望見了隐在暗紅瘴氣中的村落。
那應該就是那些村民們原本生活的地方。
如今卻已是荒無人煙。
憑着村民所畫的地圖,封月臣帶着所有人終于還是找到了那個傳聞中的“吃人洞”。
亂石堆砌在那洞的邊緣,辛婵甚至還看到了上面殘留的血跡。
封月臣垂眼看着那洞口,并不能确定它到底有多深,于是他伸手施術,便有一抹流光竄入洞中,往下探去。
“師兄,如何?”程非蘊傳音問道。
封月臣皺眉,“确實很深。”
這底下,怕是藏着什麽東西。
“這山裏的瘴氣很濃,可我方才探查下去,這地洞裏卻沒有一絲瘴氣。”封月臣看向衆人,說道。
“那我們現在該怎麽做?”任君堯忙問。
封月臣正待傳音,卻忽然察覺到地面開始不斷地顫動着,不遠處的石壁上漸漸顯現出一張模糊的人臉來。
程非蘊反應迅速,在看見那張猙獰的人臉時,便将手中的長劍扔出去,深深地嵌入石壁中。
劍刃不斷晃動着,發出清晰铮鳴的聲響。
奇怪的嘶鳴聲傳來,那張模糊的人臉驟然消散在程非蘊的劍刃之下。
“大家小心些!”封月臣往後退開幾步,一伸手時,便也有長劍握在手中。
地洞裏傳來詭秘的叫聲,所有人屏息凝神,便見那洞口飛出來許多蝙蝠,它們的身形都比尋常的蝙蝠還要大一些,身體的毛發已經從黑色轉變成一種暗紅的顏色。
它們自洞中飛出便襲向人群。
所有人連忙用手中的劍來抵擋這些蝙蝠的胡亂攻擊。
而那晏重陽卻沒什麽動作,只因他肩頭的炙凃鳥一張開鳥喙,便吐出火球來,将攻擊他的那些個蝙蝠直接燒成了灰。
而那些蝙蝠一接觸到辛婵手中千疊雪的劍刃時,便驟然凝結成冰,摔在地上,就成了破碎的冰碴子。
“你們倒是方便得很!”任君堯忙裏偷閑地看了他們一眼,便感嘆了一句。
封月臣施術替衆人擋開許多蝙蝠的攻擊,卻又見那漆黑洞口裏又一次湧出如暗紅的漩渦一般飛出來的蝙蝠群。
辛婵替程非蘊挑開向她襲來的蝙蝠,總覺得這也不是什麽辦法,她擡眼看了封月臣一眼,便見他朝她颔首。
于是辛婵當即用劍鋒抵在地面,手中掐訣,冰藍的光芒纏繞着千疊雪的劍身,她周身都泛着淺淡的光芒,冰藍的光芒自劍鋒在地面拂開,衆人只見腳下的塵土沙石上都已經凝結了一層薄冰,冰層蔓延百裏,簌簌霜雪從半空落下,哪怕有一粒霜雪沾染在蝙蝠的身上,便能令其驟然封凍結冰。
衆人只見那些好似永遠也殺不完的蝙蝠驟然變作了冰坨子從半空落下來,砸在地上便成了細碎的冰花。
他們再回頭去看那洞口時,便見那冰層也已經裹住了洞口,那些還沒有飛上來的蝙蝠,怕是也已經被凍成了冰碴子。
“村民口中的紅雲應該就是這些蝙蝠。”封月臣看着地上那些已經快要融化的碎冰,忽然道。
如村民所說,總有紅雲漩渦拖着人落入那地洞裏。
他們所說的紅雲,應該就是這群毛色暗紅的蝙蝠。
“看來這底下住着的東西,已經被我們驚動了。”封月臣再看那洞口,便又傳音囑咐大家,“千萬不要張口說話。”
但衆人等了半晌,卻不見那東西再有絲毫的反應。
“它這是想龜縮着,假裝自己不在?”任君堯撓了撓臉。
封月臣沉吟片刻,回身便看向晏重陽,“晏公子,不知你可否用祝火功逼一逼它?”
晏重陽“嗯”了一聲,直接走上前,手掌裏的心火燃燒着落入洞中時便擴大如火龍一般鑽入底下。
一種燒焦的味道彌漫出來,卻不知道為什麽好像有些過分惡臭。
姜宜春不防忽然嗅到此種味道,轉身就開始幹嘔。
就連任君堯也忍不住俯身嘔了兩下。
辛婵用手帕緊緊地捂住自己的口鼻,胃裏也有點不太好受。
下一刻,這地面便震動得更加厲害,所有人都聽到了尖銳的嘶鳴聲,那藏在底下的東西似乎是被徹底惹怒,衆人此刻連穩住身形都有些難。
辛婵只好将劍鋒嵌在塵土裏,勉強站穩。
“是蛇啊……”那從頭至尾都未曾說過一句話的幻蟾宮右護法綠翡也許是察覺到了什麽,她忽然說了一句。
所有人都聽到了她的傳音。
果然他們便看見那地洞裏探出來一條粗壯的蛇尾,那蛇尾青翠如碧,從洞中蠕動出來,便要将他們所有人都卷到洞裏去。
他們匆忙躲開,卻仍有幾名弟子一時不察,被拖入洞中。
趙毓錦見此,便立即往前躍入洞中。
“錦毓!”封月臣見此,便大喚一聲,卻也已是來不及,于是他也無法,便只能匆匆對衆人道:“我下去探探,你們留在這裏!”
說罷,他便也一躍而下,落入洞中去了。
“師兄!”程非蘊和任君堯都往前幾步,卻只看見封月臣的衣角,轉瞬消失。
“這怎麽辦?”
任君堯看着衆人,“難道我們真的要在這裏等着?”
也是此刻,那地洞裏便又探出來紫色的蛇尾,鱗片在這樣昏暗的境地裏閃爍着詭異的光芒。
又有人被拖了下去。
“這是不止一條蛇?”任君堯大驚。
辛婵眼看着那地洞裏又探出來一條黑色的蛇尾,便當機立斷飛身上前,手中的千疊雪向下,毫不猶豫地斬斷了那蛇尾。
腥臭的味道彌漫開來,那烏紅的血噴濺出來,姜宜春又沒忍住俯身幹嘔。
辛婵看見程非蘊跳了下去。
她也來不及想那許多,便也跟着跳下去。
這地洞的确幽深,辛婵落下去時便用劍鋒抵在石壁上,這樣便增大了阻力,令她下落的速度慢了一些,最終便平穩地落在地面上。
原先探出洞口的蛇尾都已經收了回去,辛婵扶起程非蘊便往前走。
地洞內沒有毒瘴,所以她們便能自由說話。
“辛婵,我與師兄有尋蹤蝶。”程非蘊忽然想起來這件事,便伸手施了術法,召出那只散着銀光的蝴蝶。
尋蹤蝶往前飛時便流散出一道稍顯微弱的銀色光芒,程非蘊當即牽着辛婵的手便往前走。
身後又有了人的腳步聲,辛婵回頭就看見了任君堯和晏重陽。
“辛姑娘,非蘊師姐!”任君堯說着便往她們面前跑。
“你們怎麽來了?”程非蘊皺了眉。
“這不是擔心你們嗎?放心,外面有姜宜春和惠明小師父守着,想來也不會有什麽事。”
任君堯說着便催促道:“我們快去找月臣師兄他們罷?”
提起封月臣,程非蘊便也不再耽擱下去,拉着辛婵便往前走。
這甬道很長,幾乎快繞了百裏,再往前走時,他們忽然聽到打鬥的聲音,便趕緊快步朝着聲音傳來的方向而去。
眼前驟然開朗許多,偌大空曠的石室內,辛婵看見了好多條顏色不一的蛇尾,可當她的視線順着那些長長的蛇尾蜿蜒而上,卻只見到一個蛇頭。
那蛇頭竟還生着長發,時而是人臉,時而是蛇頭。
任君堯都來不及去數那蛇尾巴有多少條,一見封月臣和趙毓錦此刻都被蛇尾纏在裏頭,他便提劍上去,與那其中一條蛇尾打鬥起來。
封月臣此時也已經看見了他們,卻已經無暇顧及,他只掐了訣,劍刃便從衣袖中飛出,劃破了蛇鱗,他周身淡色的光芒湧動着,那六尾蛇吃痛,蛇尾下意識地松開來。
程非蘊此時也已經飛身上前,卻見那蛇頭忽然探出長長的蛇信來,尖利的毒牙閃爍着森冷的光,淡綠色的毒液迸濺出來,她便連連後退。
辛婵适時出手,冰藍的光湧出去,直接便将那毒液給擋了回去,竟淋了那六尾蛇滿臉。
“你們是哪裏來的東西,竟敢打擾本座清修?”六尾蛇甫一開口,便是沙啞粗粝的嗓音,且始終帶着一種陰戾之氣。
“就你這還是清修?”
任君堯看了一圈這石室內都快鋪了滿地的森森白骨,“你清修可真是費人命啊。”
那六尾蛇顯現出的一張人臉看起來蒼白到沒有絲毫的血色,他那雙沒有眼白的眼睛黑沉沉的,看着人時,便無端令人背後生寒。
“不過是仙宗裏的幾個小雜魚,便都留在這兒罷。”他笑起來,聲音始終嘶啞沉冷。
封月臣彼時仍在靜觀那六尾蛇,他将一枚金針彈出,刺入了探過來的蛇尾裏,那點微末的疼痛于六尾蛇而言或許根本無法驚動他,而那金針也在穿透他的麟甲融入血肉裏時便已化作一道微小的光深入他的軀體。
這六尾蛇似乎已有幾百年的修為,方才封月臣探查他的體內,便更察覺到他的身體裏還藏着魔氣。
身為蛇妖,身體裏卻又藏着魔氣。
這實在不簡單。
也因此,他們這些人便不是他的對手。
可如今已經沒有退路了,封月臣見蛇尾襲來,便閃身躲開,再次握住長劍與之纏鬥起來。
眼見着又有弟子被蛇尾卷起,封月臣便扔出手中的劍,在半空旋轉一圈,抵在那蛇尾上時,重重刺穿,這才使得蛇尾松開來,那名弟子也因此摔落在地上,捂着胸口劇烈地咳嗽着。
這蛇妖麟甲極其堅韌,非是一般的劍刃能夠刺穿的,也唯有程硯亭賜給封月臣的化雨劍,或是趙錦毓的馴龍劍才能堪堪刺破。
但程非蘊卻忽然想起來辛婵此前用她的劍砍斷了一條蛇尾,果然她一回頭,便見辛婵已經舉起千疊雪,那蛇尾便像是砧板上的軟肉一般被輕易劈開。
只是這迸濺出來的腥臭味道實在是太過難聞。
辛婵的臉頰上沾染了星星點點的血跡,她被臭得差點要吐出來。
“辛婵!”
也是此時,封月臣忽然高聲喚她。
辛婵擡眼便見封月臣已飛身往前,她當即領會,便也足尖一點,飛身朝那蛇頭而去。
與這些亂七八糟的蛇尾纏鬥終究不是解決之法。
那蛇頭陡然換了人臉,露出一抹詭異的笑容。
暗色的氣流浮動,他的蛇尾竟在剎那間轉化成千萬條蛇,密密麻麻地落了滿地,那些張着嘴巴的蛇頭随着氣流蜿蜒往上時,便開始撕咬封月臣和辛婵的衣角,辛婵的腳甚至被咬了一口。
她吃痛,陡然摔在地上。
“中了我的蛇毒,你該死了。”六尾蛇張狂地笑起來。
“辛婵!你沒事罷?”程非蘊想要跑過來扶她,卻被那些細長的蛇身給纏住,每一尾蛇的腦袋都在望着她,發出嘶嘶的聲音。
那原本還在與蛇尾纏鬥的晏重陽見此,便過來扶她。
辛婵被他扶着站起來,道了一聲謝。
“沒事罷?”她終于聽到他開口。
辛婵緩了一下,搖搖頭。
她動了一下自己的腳,除了有些痛之外,卻并沒有發現自己有什麽旁的征兆。
那六尾蛇的笑聲戛然而止。
“你怎麽還沒死?”他幾乎是有些不敢置信。
辛婵見封月臣都已經被那些細長的蛇給纏了好幾圈,除晏重陽外的所有人都在半空中被控制着,眼看着那些蛇頭就要往他們的身上咬,有弟子發出驚慌失措的聲音。
辛婵當機立斷,手中的千疊雪飛出去,她掐訣操控着,冰藍色的劍氣便在剎那間鋪展開來,如疾風一般,卻如斷葉一般斬斷了那些層層疊疊纏繞在他們身上的蛇身。
也是此刻,封月臣當即反應過來,伸手時,落在地上的化雨劍便已回到了他的手裏,于是他與辛婵一同往前一躍,對準那蛇頭而去。
辛婵一劍下去,直接刺進了那六尾蛇的一只眼。
尖利的嘶鳴聲起,那些浮動的暗色氣流驟然變得更加強烈,他身體裏流散出來的魔氣湧動着,将封月臣和辛婵都震了出去。
辛婵的後背撞上凹凸不平的石壁,她摔下去,胸口氣血翻湧,直接便吐了血。
額間銀藍雙色的火焰印記開始發光,她只覺得額頭有些燙。
胸口仿佛有種陌生的戾氣在激蕩着,令她握着千疊雪劍柄的手指不斷收緊,她忽然覺得自己的頭腦有一些不太清晰。
趙錦毓見封月臣倒下,便往前迎上那蛇尾,替他們抵擋住這發了狂的六尾蛇的攻擊。
也是此刻,辛婵周身散着冰藍的光,所有人都見她忽然站起身來,提着那柄猶覆霜雪的長劍飛身往前,她舉起長劍時,巨大的冰藍色氣流便在劍鋒湧動着,大有吞天之勢。
周遭的石壁開始晃動,有碎石不斷落下來。
劍鋒落下,巨大的氣流散開,衆人也不免因此而被震出了幾米開外。
彼時站在地洞外的姜宜春與慧明差點也站不住腳,他們親眼看見那不遠處的山崖驟然崩裂,有冰藍色的氣流從其中流散出來,而他們腳下的地面便開始塌陷。
暗紅的毒瘴卻在此刻也慢慢消散開來。
巨大的嘶鳴聲仿佛要震破人的耳膜。
姜宜春和慧明帶着一衆弟子忙往後撤時,便見那冰藍色的光裹挾着許多人自不遠處山體在不斷陷落的山崖內一躍而出,飛身落在了他們的眼前。
那六尾蛇的身體已經殘損不堪,寸寸的蛇尾卻仍在動。
任君堯惡心得不行,趕緊用劍又紮了幾刀。
辛婵摔在地上,明亮的天光刺得她眼睛幾乎有些睜不開,她像是脫了力,劇烈地喘息着。
努力地睜開眼時,她卻好像瞥見了一抹殷紅的衣角。
辛婵幾乎以為自己是錯覺。
“看來是我來得晚了。”
可她卻又清晰地聽見那一抹熟悉的嗓音,似是輕嘆一般。
随後便有一雙手溫柔地扶起她。
辛婵望見了他的臉。
他那雙清澈的眼眸裏映着她的影子,卻不知道為什麽,她忽然紅了眼眶。
“小蟬是怎麽了?”他似是毫不在乎沾染在她臉頰上的血跡有多麽腥臭,用指腹替她輕柔地擦去,望着她時,仍是從前那般溫柔含情。
她的眼睫抖了一下,聲音有點哽咽,竟還帶着幾分不自覺的委屈:
“我好臭……”
作者有話說:
第二更!!愛你們啵啵啵!!感謝在2020-10-14 15:12:35~2020-10-14 23:06:02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棗梨 20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