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夜良辰之翩然雪海間第 43 章 ☆、成全

許是從來沒有這樣醉過,待我真正恢複精神已是兩日後的事,我依舊是住在皇帝的寝殿,任整個皇宮風言風語傳遍。

他獨孤弘穎毫不在乎,我又何須在意,他時常留在寝殿早朝都不去,時而自個看書,時而拉着我陪他下棋,到了晚上竟是晚晚拉着我陪他在亭子裏喝酒。

我過去的十幾年都不曾喝過這麽多酒,我們當真是無話不談了,那日他竟同我說起南宮夜來,當年那麽刻骨愛着的人,那十幾年的點滴,如今在想起卻像是前生的事,我娓娓道來心下也再無悲涼之感。

“如果南宮夜與獨孤弘月同時向你伸手,你會選着誰。”

我微微一愣,而後又笑着道:“沒有這種如果,他們誰都不會向我伸手,說來也是可笑,我所愛過的兩個男人,他們心裏的那個人卻都不是我,無論是先來還是後到,我都是多餘的那一個。”

他沒在說什麽,許是想着如何安慰我呢,我無心理他,看着桐兒屋裏明明晃晃的燭火,繼續喝酒。

“是不是多餘我不知道,只知每次先放棄逃走的都是你,你若能問個為什麽,或許就不是這樣的結局。”

“為什麽……為什麽南宮夜喜歡妹妹卻還要娶我,為什麽獨孤弘月心有唯一偏還要招惹我,人往往會在別人身上找理由,我何必自取其辱。”

我捆綁着我那薄弱的尊嚴,一次又一次的逃走,我有什麽呢!不過就那點自尊而已。

縱使有一日他們能回過頭來在看我,我也不再是當初的我,那顆心也不再是當初的心,紅塵阡陌後在沒勇氣在愛。

“愛而不得何必在多講,若可以我倒希望那些相愛着的人有個好結局,今日既說到這裏便向皇上求個恩典。”

我将曉軒與菀月的事與他一一說來,起先以為要費些唇舌說服他,畢竟他是皇帝,把自己的女人給別人,如何都有些不合時宜。

豈料他竟不知菀月是誰,大手一揮道:“随他們去就是。”

他清清淺淺的一句話,卻不知曉軒費多少心思才能求來,我既是為他開心,也為他先前受的苦而難過。

“皇上可還要大肆選美人進宮。”我本意是想讓他知道如此害人不淺,他卻半嬉笑半暧昧的說道:“我既得辰妃這般貼心的美人,何必要那些多餘的。”

“那倒是我的功勞,只可惜沒人知道我這舍小我救千萬女子的功德。”

“你若想要,趕明兒我找人給你在京城最熱鬧的街市立個碑,先讓這京城的女子知道你的好。”

“那敢情好,就這麽辦吧!“

只有這般瞎扯的時候方才有些許樂趣,我們活着這天地間也不全是悲傷。

知道他依舊會整夜守着,我睡意上來徑自回屋睡去。第二日我難得出了寝殿,一路去尋了曉軒。

我先是給了他兩塊出宮的腰牌,他已不言而喻,跪地就要而我磕頭,我側了身如何也不願受他這禮,若不是他我如何能來到京城,如何入得了宮門。

傍晚的時候我親自送他們出宮門,唯怕再出什麽意外。

換下那美豔卻沉重的宮裝,菀月一身淡藍色衣裙,說不出的靜雅婉約。

“你們也算是經歷生死考驗了,日後要更加珍惜。“

這樣的話我雖知說着多餘卻也忍不住要叮囑,難得讓我見着相戀相知亦可相守的一對,我只想他們一輩子都相惜相守。

“皇上既放了菀月,定不會為難你,何不與我們一起出宮。”

“我自有我的事未做完,這宮門我總是要出的。”

本想說着若是安好總會出宮,卻又怕曉軒多心,走的也不坦蕩。我們雖相識日子不多,卻到底是共過生死的人,情誼早已記在心裏,以後的事我不願他在參與,願他能與菀月好生過日子。

雖說富貴清貧能相守就好,我依舊暗自在他們行囊裏留下不少銀兩。我自己是沒有什麽錢,由于心裏早已計劃着,前些日子借口要打賞宮人特意向皇帝要來。

夕陽無限好,只是近黃昏。趕上這離別的時刻,我越加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看着他們漸行漸遠,眼淚終究劃過臉頰,此一別我身邊又少了個熟悉的朋友。

這皇宮不知何日就變了形式,我這天地間的蜉蝣,他日有誰能送我出宮呢!

我獨自一人在這宮裏游蕩好久,回到寝宮時早已不見皇帝,知道他又去了涼亭,今日我卻不想去陪他,晚膳都沒心思吃,直接上床睡下了。

桐兒依舊做着我的貼身女官,我與她極少說話,她恪守本分從不多言,我卻如何都不知與她說什麽。

我知道她所有的事,她卻不知道我,日日對着,看似占盡先機卻是苦惱難當,每每想到她的苦盡甘來,而我依舊漂泊無依,不知未來何故。

心裏總會郁結難開,雖然那樣的結局未必是她想要的,卻是比我幸運不知多少倍了,無論是哪一個都是把她放在心上的。

日子無風無浪的過着,我依舊與皇帝喝酒談天,輕松惬意。宮中依舊傳着我聖眷正濃風光無限,卻唯我自己知道這是怎樣的煎熬。

就像案板上的魚,已然知道自己要下鍋的命運,卻不知那刀何時落下。

皇帝面上毫不關心朝事,暗地裏對獨孤弘月的絲毫動向都沒有放過,當他下令宮裏準備封妃大典的時候,我就知道該來的終究是要來了。

面上無波心裏卻早已驚濤駭浪,不願意在見皇帝,所有的人都在他的安排裏,照着他設定的路線走着,我陪着他演那場戲,恐怕連他自己都料不到結局。

整日裏我都沉默寡言,呆在寝殿裏哪都不去,手裏時常拿着書,眼睛卻時刻落在桐兒身上,在我身邊她多數低着頭,大小事物都自己做從不假手于人,我看着她時而幹這個時而又去拿那個,總是走來走去,我卻看失了神。

她心裏知不知道皇帝的安排呢,直到了那一刻,她會選誰……

身邊的宮女叫了我幾聲我方轉過神來,說是禦膳房剛做好芙蓉糕皇上特遣了人送過來。

我最讨厭吃酸,對甜食也不喜愛,随意償了口就賞了下去。

那些個宮女又在耳邊叽叽咋咋的說了些讨喜的話,我無心聽索性回床上睡覺去。

半夢半醒間總感覺床前有人,猛的睜開眼果然見着皇帝站在床前。他像是剛來,又像是站了很久。

“你怎麽會在這裏,都晚上了怎麽不去亭子裏坐着。”

“我是來告訴你,封妃大典改在明日。”

他說的輕輕巧巧,豈知我心裏緊拉着的弦猛然斷裂,難受向決堤的洪水蔓延,原來我是那麽害怕,害怕見到他害怕明日未知的結局。

“怎麽突然改了時間。“

“我自是不着急,可是他急,硬是先帶着兩千兵馬連夜趕來,若我估計沒錯剛好趕上我們的好戲。”

好戲……到底是誰的好戲呢,我忍不住苦笑,事情已經遠遠超出我當初的料想,我和華大夫都天真了,誰玩的過他的帝王心術。

見我久久不說話,他淡笑道:“與其心裏罵我,何不痛快說出來,到底是我理虧由着你便是。”

“你讓我做這種會丢性命的事,我只罵罵你豈不是太簡單。”

“我怎會讓你輕易丢了性命,若他對你無意,一心全在桐兒身上自然在意不到你,倒時自會有人送你出宮,你回南國也好游走天下也好,不會有人再記得。”

“那你呢!”

“明日以後你欠華大夫的恩也算是如數還盡,其他的你就別管了。”

說完他便甩袖而去,看不到他的表情,他終究是不願意告訴我。

一整夜我都無法在入睡,聽到宮女推門進來的聲音,我就自己起了身,天不過剛放亮而已。

“原來娘娘已經起身了,我們原還怕吵着娘娘,後來想想這麽喜慶的日子估計皇上都睡不着呢。”

說話的宮女平日裏嬉鬧慣了,我沒搭理她只是盯着桐兒看。

她一臉喜色,無一絲異樣,我開口對方說話的宮女說:“幫桐兒好生打扮,今日得由她扶我行禮。”

說完就沒在看她,由着她們在我身上折騰,妝容發飾到服裝,整個擺弄整齊竟是日頭高起。

我一路漠然,靜靜的等待黃昏,好想好想這一切趕快結束,老天放過我吧!這一切的糾纏我都不願再攪和了。

自古逢秋悲寂寥,迎着那偏偏飄落的枯葉,我由一身妝容不輸于我的桐兒攙扶着,一步一步往大殿而去。

是不是人将要赴死的時候反而淡定了,起初的慌張害怕随着這秋風化作了濃濃的悲傷。

我又何苦糾結他見到我時的心情,他大概根本不會注意到我,我故意讓桐兒扶我,故意讓她做不同于宮女的打扮,想着這不是我的封妃大典,而是他們數年未見的慶典。

演戲就要演的逼真,可是我沒想到皇帝會這麽認真,如此大的排場真像是這人世間最後的絢爛,如夏花開在最絢爛時破敗。我心裏自是明白的,這絢爛不屬于我,因為走上這紅毯的三個人,其中一個我是多餘的。

天空已漸漸暗沉,我每走一步兩邊的燈光就亮一片,在走一步天上不知何地飄來無數的孔明燈,照亮了整個皇城,也照亮了獨孤弘穎不知是看我還是看桐兒的眼,往日那般隐忍的人今日竟表現的這麽明顯,我輕撇了桐兒一眼,她卻依舊低着頭。

若是把頭擡高一點,在勇敢一點,學着彼此對視,是不是就幸福很多。

當我走到與皇帝并肩時,身後已然萬燈齊放,在山呼般的恭賀聲裏晃晃悠悠。

太監高呼着“吉時已到……”卻再也聽不清下文,所有的喜慶樂章都被馬蹄聲踏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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