細腰美人寵冠六宮第 44 章

那幾個綁在水桶粗梧桐樹幹上的小厮, 已完全說不出話來,喉嚨裏只能發出低低嗚嗚的聲音。

算是離死不遠了。

但辰王不讓他們死,便是這般半死不活的拖着。

布滿血絲的眼中, 是無盡絕望。

溫年親眼看着辰王用幹淨棉巾擦拭手掌,不一會兒,那棉巾上就沾染斑駁血漬, 被辰王随手擲地。

溫年這才開口,道:“王爺, 今日皇上親自送來了賜婚聖旨,您與張二小姐的婚事已是板上釘釘了, 只是屬下不明白,皇上為何要促成這樁婚事?皇上難道就不擔心王府與張相一黨勾結?”

張相是三朝元老, 在朝中勢力盤根錯節。

以皇上眼睛裏容不下沙子的秉性,不管是張相一黨,又或是楚太傅的勢力,都遲早會被皇上收拾。

之所以眼下還沒動靜,大抵是因着皇上覺得還不到時候。

當今這位新帝不喜歡打無準備的戰, 每一次出擊,必定會直擊要害。

辰王生了一雙一樣一樣的狹長鳳眸, 但他的眼底沒有狼性,此刻日光稀薄, 落在了他清瘦的側臉上,眼中是光與影的重疊。

辰王薄唇微抿, “溫年,你說皇上會是何目的?”

原本, 辰王和張二小姐的婚事, 是蕭太妃和張相二人一意孤行之事, 辰王尚且還有周旋的餘地。但賜婚聖旨一下,就當真無路可走,除非……抗旨麽?

抗旨的代價,又是否是他可以承受的?

辰王見識過封衡心狠手辣的畫面,他絕對不會相信,皇上只想盼着他這個皇弟成家立業。

溫年眉頭緊鎖,“這……屬下暫不敢妄議。”

辰王雙手朝後,站立筆直,望向西邊天際,眼中仿佛淬了無盡落寞。

他表現的太過隐忍,沒有流露出一星半點的在意虞姝。

只有他自己心裏知道,往後餘生,好像……沒甚意思了。

虞姝,她為了皇上,拿命相護。

她心悅上皇上了麽?

辰王胸脯左邊的地方,陣陣抽痛。

他用心牽挂了幾年的姑娘,此前還太過稚嫩,他喜歡到舍不得吓着她,從未提及過他的心意。

生平第一次想要呵護一個姑娘,想與她共度此生。

他甚至于,幻想過二人從結發大婚,攜手走向白首暮年。

他就連以後生養幾個孩兒,又給孩兒取怎樣的名字都想好了。

幻想破滅,就像是生了一場大病,病好了,但人再難以恢複到從前的狀況。

他唯有隐忍,唯有壓制。這樣,大抵才是對虞姝最好的保護。

這是他眼下唯一能做到的,對她好的方式。

也不知今日朱雀街,他在情況緊急之下喊出“昭昭”二字,有沒有被皇上聽見?可曾對她造成影響?

她那樣怕疼的一個小女子,那一劍劃在胳膊上,應該很疼吧……

辰王失神期間,一男子疾步而來,行至辰王身側,壓低聲音道了一句,“王爺,宮裏傳出消息,虞三姑娘被晉升昭嫔了。”

辰王眸中神色一晃。

身後的大掌握緊成了拳頭,随即又松開,但下一刻,又握緊了。

昭嫔,明月昭昭的那個“昭”字麽?

她成了皇上的昭嫔,不是他的昭昭了……

片刻,辰王的嗓音悠遠低沉,沙啞喃喃道:“溫年,京都估計要發生大事了。”

溫年張了張嘴,又沒說話。

王爺哪裏都好,就是少了野心。

的确要出大事了,可王爺不願意站任何一隊呀。

朝露閣。

雖然虞姝受傷,人還很虛弱,但事關重大,東生和阿貴二人并沒有拖延,而是直接抱着一只木匣子來了內殿。

知書和墨畫也在場。

虞姝今日才被冊封,尚書閣那邊還沒安排其他奴才過來,眼下僅這四名宮奴。

虞姝性子溫和,待人亦是親近,從未擺過貴人的架子,吃穿用度也是有些“寵”着這四人,故此,他們甚是忠心,人也勤勉順從。

“昭嫔娘娘,今日您雖随着皇上、皇後娘娘出宮,可禦膳房那邊還是有人送了膳食過來,奴才們聽從您之前的叮囑,故意制造了機會,讓人在您的卧床下面藏入了這只木盒。”

“等到送膳食的宮人離開,奴才們拿出木盒一看,裏面竟是這等毒物!”

說着,阿貴打來了木盒,裏面的針紮小人出現在了虞姝的視野之內,幾只小人都是白布做成,胸口用朱丹描了名字,渾身都紮了針,看上去甚是瘆人。

虞姝看着皇後、張貴妃、淑妃、陸嫔,以及虞貴嫔這五只針紮小人,不由得的心生一陣冰寒。

看來,禦膳房那邊,有将軍府安排的線人。

将軍府的人,就連她都不放過啊!

宮裏的規矩,只有妃位才可以在自己的宮裏安置小廚房。其他嫔妃的膳食,都是由禦膳房的宮奴專門送過來。

虞姝暗暗慶幸,虧得知書是個細心謹慎的,每一頓飯都會驗毒。

不然,她真不知哪天會死的不明不白。

知書這時道:“娘娘,看來夏荷說得都是真的,虞貴嫔當真會用這巫蠱之術害您,眼下該如何是好?可要去告知皇上?”

虞姝出神的看着木盒裏的針紮小人。

真是委屈二姐了,為了陷害她,竟然就連自己的小人也做了出來。

虞姝忽的釋然一笑。

別人做得越絕,自己也就再也不必顧及血脈之情。

“不必叨擾皇上,再者,咱們也沒有确鑿證據。單憑你們幾個口說無憑。把東西毀了吧。過幾日,宮裏必然會大肆搜宮,這幾天你們定要 萬分警惕,不可再讓旁人踏足朝露閣半步。”

“另外,若是在宮裏碰見了虞貴嫔,也定要避讓開。”

虞貴嫔那已經不存在的龍胎,就是一個巨大的隐患,也不知道會陷害了誰。

總之,虞姝絕對不會讓自己蹚渾水。

她猜測,皇上一直留着虞貴嫔肯定也是有另有目的,她若是直接去皇上面前告狀,怕是會讓皇上為難。

她就安安靜靜的,做一朵解語花。

日暮才将将降臨,虞姝喝了藥就昏昏沉沉睡下了。

今晚墨畫當值,知書在夜色的掩護之下,走出朝露閣之後,很快就消失在了蒼茫夜幕之中。

這個時辰,年輕的帝王自然是在禦書房。

封衡甚是勤勉,擅韬光養晦,又很會帝王之術,他似天生适合當皇帝,尋不出弱點出來。

知書被林深領入禦書房,垂首一五一十回禀。

知書話音一落,禦書房內出現了片刻的詭谲安靜,王權幾人都明白,皇上這是盛怒了。

“啪”的一聲,從龍案上飛了一塊琥珀鎮紙下來,直接砸向大理石地面。

知書身子一抖。

封衡的嗓音低醇到了極致,“回去好生侍奉昭嫔,有任何異樣,立刻來報。”

知書應下,正退了一步,就聞帝王的聲音再度傳來,“若遇意外,無論用任何方式,先救昭嫔,旁人……一概不論。”

知書後背起了一層薄汗。

她聽明白了。

皇上的意思是,若是昭嫔娘娘在宮裏遇到危機,哪怕是要她去殺人,只要是保護昭嫔娘娘,無論是殺誰都可以。

“是,皇上,奴婢知道了。”

知書不能在禦書房逗留太久,以免被人察覺到。

而知書一離開,王權醞釀了說辭,覺得是時候提及一樁事了,壓低了聲音,“皇上,虞貴嫔今晚召見了那名假太監,怕是又起了那個心思。”

就連王權這樣見多識廣的老奴才,也覺得虞若蘭着實膽大。

借種生子這種滅九族的事,虧她能做得出來。

要知道,兩年前,将軍府就已經是欺君了,用了二姑娘冒充皇上點名想要的三姑娘。虞夫人也當真是好大的膽子!

封衡聞言,情緒卻不像方才那般波動。

似是不屑一顧。

上一次,虞若蘭借種生子過後,就過來“灌醉”封衡。

封衡将計就計,讓虞若蘭以為皇上上當了。

虞家和虞若蘭以為正下着一手好棋。

殊不知,一切都在皇上的監視之中。

而今,皇上已經有足夠的理由,将虞家徹底連根拔起。

但皇上不會那麽做。

皇上真正想要的,不僅僅是兩年前救他的虞三姑娘,還有虞大将軍的兵力,以及虞家的忠誠。

就看下回,皇上如何和虞将軍“談判”了。

但有一點可以篤定,虞若蘭不久之後的結局,不是死,就是徹底出宮。

王權有時候覺得可笑,人人都以為可以算計皇上一筆,可到頭來呢?被皇上坑了,還得幫着數銀子。

封衡打開奏折,一目十行,批閱了幾本之後,忽然沒來由的道了一句,“朕的昭嫔,倒是個機靈的,像朕。”

是個表面嬌憨的小狐貍。

虞姝雖心機,但封衡很受用。

只要虞姝的心在他身上,封衡可以允許她耍耍小心機,全當是情調了。

王權,“……”昭嫔娘娘的确聰明,不然也不會在短短一月之內就就從虞美人晉升成昭嫔娘娘。

虧得皇太後不在宮中,不然,皇上此舉只怕會被皇太後數落為不成規矩。

虞姝有傷在身,封衡又對其他嫔妃沒有興趣,回到帝王寝宮只能繼續獨守空房。

故此,年輕的帝王又打算徹夜案牍勞形。

處理了大部分奏折,封衡下令,“把沈卿言給朕叫過來。”

王權年紀大了,連着熬夜,身子受不住,前幾日有虞美人作陪,皇上倒是歇得早。

想來,沈大人一表人才、家境出衆,已是弱冠之年卻還未成婚,定是被皇上給耽誤了。

這個時辰還要随叫随到,也就沈大人能做到。

話說回來,沈大人對皇上當真是獨一份的忠誠吶!

不多時,沈卿言果然風塵仆仆而來,他一路沿着宮廷千步廊,碰見他的宮人們還能聞到沈大人身上的汗馊味。

顯然,蘭芝玉樹、年紀輕輕、貌若潘安的沈大人,他今晚還沒有沐浴更衣。

沈卿言一如既往的積極,行至禦前,抱拳朗聲道:“皇上,臣來了!”

标志性的嗓音,清越如雨打青瓷,在內殿響起,竟還引起了回聲。

封衡耳膜有些異樣,高挺的鼻梁微微動了動,擰眉看向龍案下面的男子,“卿言,下回……沐浴了再來見朕。”

封衡喜潔,他雖能吃苦,但嗅覺過于靈敏,對各種異味甚是反感。

沈卿言聽明白了封衡的言下之意,他擡袖聞了聞,自己尚且可以接受,然後理所當然道:“皇上,您從前和臣一起在北地,時常同住一只帳篷,皇上可從不嫌棄臣,而今……”

他言辭忽閃,眸光閃爍。看着帝王的眼神,不亞于是在控訴一個忘恩負義、始亂終棄的渣漢子!

封衡掐了掐眉心,再度擡眼時,已經恢複清明,不多廢話,直接下令,“這次蕭太妃生辰,那人竟然沒有露面,但朕堅信,他必然就在京都城!你傳言出去,就說……辰王并非先帝骨血,而是楚王的兒子。這件事傳得越快越好。”

就算楚王不在京都,封衡也要讓他聽到這則傳言。

楚王風流成性,大抵是造了太多孽,至今膝下無子嗣。

他那般野心勃勃,豈會不想要一個兒子繼承血統?

辰王就在京都,已被封衡的人暗中監督,一旦楚王試圖接近辰王,必定能讓封衡抓到。

聞言,沈卿言眸光一亮,“皇上是讓臣去造謠辰王?會不會有欠妥當?”不!這差事妙啊!

封衡,“……”

沈卿言抱拳,展顏一笑,方才的不愉快已經抛之腦後,改了措辭,“皇上放心,臣甚是擅長此事。”

封衡濃郁的劍眉微不可見的抖了一下,“卿言,這些年有你在側……朕,甚是欣慰。”

沈卿言仿佛像是打了雞血一般,離開皇宮時,更是步履如風,他就是如一陣風一般的男子。

沈卿言一離開,封衡自言自語,“皇弟年紀不小了,應該提前大婚。”

辰王大婚之日,楚王會露面麽?

封衡是個狠人,從不認輸,唯一讓他吃癟的人,就是楚王。

不抓住這個亂臣賊子,封衡勢必不會罷手。

再者,楚王在朝中的勢力牽扯過廣,又斂了雍州軍政,是個潛在的巨大威脅。

必除不可!

雍州的前朝寶藏,封衡已惦記已久。

無論是守衛領土,還是福澤天下百姓,他都需要那筆寶藏。

封衡,“王權,明日一早去辰王府傳旨,辰王婚事就訂到下月初。”

王權明白了封衡的意思,“老奴領旨。”

辰王爺這一次,是被皇上算計的明明白白了。

一天之內“辰王并非先帝骨血,且是蕭太妃與楚王暗度陳倉的産物”的消息,在京都城大街小巷傳得沸沸揚揚。

甚至于,沈卿言還臨時找了數名話本先生,杜撰出了蕭太妃與楚王之間的愛恨情仇。

一時間,京都城的茶樓酒肆都在探讨這樁事,更有甚者替蕭太妃與楚王覺得可惜。

才子佳人,終是有緣無分。

虞铎如今已在京都城的禁衛軍任職,對這一波突如其來的謠言,他自是敏覺性極強,一番暗中順藤摸瓜,竟是查到了沈卿言頭上。

虞铎,“……”

他是受皇上庇佑,這才活了過來,又任了四品武官之職。

原本,“辰王乃楚王之子”一事非同小可。

他正打算抓到造謠者,并且上禦前禀報。

但沈卿言是皇上的寵信之臣,他為何要造謠?

日落西斜,虞铎騎在黃彪馬背上,身後的影子拖得老長,這條梧桐巷是沈卿言回府的必經之路,虞铎逗留在此,意思已經很明顯了。

沈卿言正準備回府沐浴,再入宮面聖,免得又嫌他臭。

見虞铎過來,便招呼他入沈府喝茶。

沈卿言是個話痨,但平時能說得上話的人,寥寥無幾。

虞铎送上門了,他自是不會放過。

石案上擺了涼茶,虞铎品到了降火茶的澀味,又看了看沈卿言年富力強的樣子,似乎明白了什麽。

沈卿言開門見山,“虞兄,你今日見我,可是查出了什麽?”

虞铎沉默,便是承認的意思。

沈卿言笑了笑,“虞兄,你妹妹如今是皇上的昭嫔,咱們好好替皇上辦事,皇上定然不會虧待了你我。有些事,你就莫要管了。”

看來,是皇上吩咐沈卿言四處造謠啊。

虞铎自是不便再多問,但有關妹妹的事,他很想知道。

“昭昭的傷勢如何了?不知沈大人可否透露?”

沈卿言咧嘴一笑,“虞兄,你放心,昭嫔娘娘無事,你別看皇上平日裏不茍言笑,其實是個良善之人。當初我和皇上一同前往北地,幼時被人追殺,和随從走散了。皇上為了救下我,被一家黑店抓去了。”

一言至此,沈卿言眼角微紅。

虞铎擰眉,“抓去作甚?做雜役?”

沈卿言嗤笑一聲,搖了搖頭,“我帶着人找到皇上時,皇上被人綁在長凳上,那木凳旁邊蹲着的廚子,正在磨刀。”

虞铎,“……”

沈卿言又笑了笑,“當時皇上才七歲,見我又折返,朝着我大喊:快走!”

說到這裏,沈卿言擡手抹了把眼,“皇上當真是個心善之人,無非就是刀子嘴豆腐心。昭嫔娘娘在宮裏,你大可放寬了心。”

兩人品茗片刻,虞铎離開之時,多問了一句,“那家黑店後來如何了?”

沈卿言咧嘴一笑,“還能如何?被皇上殺盡了。”

虞铎,“……”他就不該多問。

夤夜,辰王府。

辰王被人領入蕭太妃所居之處,還沒踏足內室,就聽見一陣起起伏伏的/淫/迷之音傳了出來。

隔着一層薄薄紗簾,辰王只一眼就瞥見了兩名歌舞伎近乎如水蛇般糾/纏着在一起。

辰王的眉心擰的更緊,眼底掠過濃郁的厭惡之色。

他移開視線,對內殿/淫/靡/場面視而不見。

蕭太妃卻是正看得津津有味,還随手扔了兩錠銀子過去,算是給兩位美人打賞。

見兒子過來,蕭太妃才挪開目光,看向自己的兒子,啧了一聲,“我兒,瞧你一副如喪考妣的樣子,不知道的人還以為哀家薨了。”

辰王眉目清冷,他與封衡一樣,自幼不怎麽會笑。

蕭太妃飲了酒,顫顫巍巍站起身,仰面仔仔細細打量着兒子,外面的傳言她已經聽說了,此刻盯得更是仔細,指着辰王的臉,哼笑一聲,“哼,哪裏像了?哀家看你一點都不像,倒是封衡那個臭小子像他。”

辰王低喝,“母妃,慎言!”

作者有話說:

沈卿言:辰王,都是皇上讓我造謠生事的,你要報仇就去找皇上吧~

辰王:你們主仆都不是好人!

封衡:→_→污蔑!朕明明是個善良的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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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娘們,咱們明天早上見啦~

PS:女主目前住的地方是朝露閣,寶子們可能會看到“朝陽閣”,那是作者忽視了,感謝大夥捉蟲~~鞠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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