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個時辰後。
蘭雲溪負手站在庭中柳樹下,出神地望着水池中嬉戲的錦鯉,連身後來了人都沒有發覺。
原來這個世上真的有緣分一說,奇妙的太不可思議,讓人不驚嘆都不行。
他做夢都不會想到在對付仇人的同時竟然陰差陽錯地找到了親人,如果一切都如他料想的那般,那麽她便是如今對他來說,唯一的親人。
“爺。”雲溪的随侍小李子看他一直沉默不語,便輕喚一聲。
蘭雲溪沒有轉身,依舊望着水面,俊逸的面容似是帶着玩味的笑,“你有沒有覺得那姑娘的相貌和我——”
小李子的腦瓜兒最是亂,當下眼珠子咕嚕一轉,猛一點頭道:“對!她和您長得像!你倆很有夫妻相!”
“……”最後這句真是讓他哭笑不得,不過小李子的回答卻是讓他很欣慰,這個“像”就如同給他吃了定心丸一般,原來旁人也這麽認為,原來不是只有他在胡亂猜想。他滿意地轉過身,笑着對小李子道:“你覺得我們哪裏比較像?”
小李子腆臉直嘿嘿,“這個細說不好,總之就是像了!我覺得長得好看的每一對男女都有夫妻相。”
蘭雲溪真後悔多嘴問他,這小子的腦子就是一根筋,都不帶拐彎兒的。“她可有吃飯菜麽?”
小李子忙回,“吃了,還吃了很多,看樣子,是餓了。”
“那就好。”
“爺,”小李子走過去兩步,眼神很費解的樣子,“我聽小三子說了,您把羽化飛仙的解藥放入她的飯菜中了,您這麽做,只是因為她長得和您像的緣故?”
“午後的陽光不錯,請她出來曬曬太陽吧。”蘭雲溪沒有理睬他的問題,徑直走去花壇邊上的涼亭了。
小李子擡腿兒追着跟上去,更納悶兒了,“爺,您不會是看上她了吧?”
“哪裏來的那麽多廢話。”
“為了安全起見,我還是給她綁着出來吧。”
“不用,她跑不了的。”
“……”
蘭家早在半月前就被抄了,這只是一處簡易的庭院,暫時供他歇腳。園中沒什麽人,倒是異常安靜。經過了大風大浪,如今的他更喜歡這種寧靜釋然。
不到片刻功夫,春荔便被帶出來了。
今兒個的天兒真夠明媚的,若不是身陷虎穴之中,她還真能曬出幾分惬意,只是如今這形勢,卻無甚好心情。左着被關在屋裏也是等,出來了興許還能有機會逃走也說不準。她慢悠悠走到涼亭外,随意瞟一眼倚欄而立的蘭雲溪,不知道他葫蘆裏又賣的什麽藥。
蘭雲溪聽見她的腳步聲漸漸近了,微微側身看向她道:“祁老二找不到這裏。”
春荔冷哼一聲,不屑道:“你不是應該故意告訴他,然後靜等他來上鈎的麽?”
蘭雲溪輕笑,“本來是這樣打算的,可是如今,我改變主意了。”
“那祁老二不來,我的解藥怎麽辦?”春荔秀眉微蹙,憤然将他看着。
他依舊是雲淡風輕的笑模樣,“這個就要看你的表現了。”
春荔氣得踏上了臺階,“你到底想怎樣?是個爺們兒就一次把話說清楚了!”
“先給你看一樣東西。”說罷,他從自己的腰間拿下了一塊玉佩。
然後,他慢慢攤開手心,展現在她面前。緊接着,他看到春荔的眼睛緩緩睜大,滿是不可置信的驚詫。
原來還真如他料想的那樣,不然她的反應不會如此明顯。
“這玉,你從何而來?”春荔急問。
他只是微笑,“我娘親給我留下的,本來還有一塊是給妹妹的,後來在搬家的時候弄丢了。”
這一笑,更像了。
春荔倒退一步,又細細打量了一圈他的眉眼,心中的驚喜竟如石頭入水激起的漣漪一般一圈圈擴散開來,從四肢百骸一直傳到頭頂腳底,這是她于逆境中看到的最美的風景,聽到的最悅耳的聲音,于是也不自覺地笑了,“你說你的背上除了泥垢,還有啥呀?”
這丫頭,都開起玩笑了。他彎起唇角,看她的眼神溫和極了,“背上的圖案與它一模一樣。”
崇明山上。
“啊!師父您輕點兒!”
竹屋之中傳出了阡陌殺豬一般的嚎叫。小楊桃兒站在一邊,被這聲兒慘叫吓得都不敢睜眼睛了。
永泰拍他肩膀一下,“喊啥,又不是女人生孩子,能疼到哪兒去!”
阡陌的眉毛緊緊擰在一起,望着他抱怨,“師父,您明明就是在走神兒呢,方才那一刀子都豁到我的好肉上了,我知道,您在惦記師妹。”
永泰将從他腿肚子裏取出的箭尖兒扔到地上,又細致地為他包紮好,才道:“手心手背都是肉,師父也心疼你。你個傻東西,長這麽大好容易下趟山,回來還給師父帶回枚毒箭頭。好在啊這毒性不是那麽邪門兒,為師可以解。若是闌珊在就好了,這些破活兒就可以讓他來做了。”
阡陌瞪他一眼,越想越憋屈,“原來大師哥現在學壞了,還說什麽師父病了叫我們急回,原來您根本就沒病!”
“師父沒病讓你很不滿意是不?”永泰給他放好枕頭,示意他躺下休息,“是闌珊想你們了,他怕你們在外面被壞人欺負。”
阡陌慢慢躺下,腿上倒是不怎麽疼了,可是心裏還不暢快呢,“我和師妹在外面了那麽多日都沒被人欺負,偏偏在回來的時候被人欺負了。您說我們倒黴不!”
永泰微微咧嘴一笑,“好吧,為師說實話,因為為師近日總在給他說媒,他受不住,就把你們拖回來了。”
阡陌一聽這個更不暢快了,師父整日裏不是給師妹定娃娃親就是給大師哥說媒,唯獨不關心他的親事,心裏不高興!“師父,大師哥那樣的貨色,您還愁着他嫁不出去麽?”
永泰搖頭道:“越是長得好看,越是難找對象,當然你這種相貌的人是不懂的。”
“……師父我可是傷患,有您這麽欺負傷患的麽?還有,您敢不敢告訴我,夜闌珊他去哪兒了?”
“他吃過早飯就被大貝勒爺拽着去泡溫泉了。”
阡陌感到很無力,不想再提大師哥了,便問:“師父,您打算怎麽去救師妹?”
永泰大喇喇在他身旁一坐,一邊收拾着麻醉散金瘡藥,一邊道:“你不是說她被蘭家餘孽抓走了麽?據我所知,蘭家的餘孽只剩下雲溪那個孩子了。春荔若是被他抓去了,也是天意。”
“啥?”阡陌驚得差點坐起來,“師父啊,莫非您真是病了麽?腦子不正常了吧?什麽叫師妹被抓去了還是天意?”
“你不懂也正常,你的智慧有限。”
“師父!!”
“為師在這兒呢,不用叫得那麽大聲。”
“我要去救師妹!”完全是賭氣憤恨的語氣。
永泰擡手摸摸他的頭頂,“傻孩子,恐怕你現在去救她,她都不跟你走了。”
“什麽意思?”阡陌又一次被弄蒙了,他拍了一下腦瓜子,還是想不通師父的話意,“難道是被灌了迷魂湯不認得親人了?”
“……你話本子看多了吧。”
“還是您相信祁老二能把她救出來麽?”
“那孩子,反正比你有能耐。不說他了,聽說你走桃花運了?同時被好幾個姑娘相中了?”
阡陌沒想到師父的話題轉移地這麽快,當下臉頰就緋紅了,“誰說的?”
“闌珊說的呗。”
“他跟蹤我們了?他為何要跟蹤我們不露面呢?莫非他嫉妒我了?哈哈哈——”
“人家處處比你強,為何要嫉妒你?虧你好意思往這兒想,我都替你感到害臊。”
“……”阡陌平日裏早就被師父埋汰慣了,可是此刻不同啊,屋裏還坐着一個小楊桃兒呢,被外人瞧去了多丢人,師父也是,絲毫不給他留面子,“師父,您确定在這個緊要關頭,咱倆讨論這些合适麽?”
“不然呢?為師一把老骨頭了帶着你這個傷殘去救人?”
“那我們也不能眼睜睜看着師妹水深火熱袖手旁觀哪!”
“陌陌你居然會說成語了!”
“師父別叫我這名兒了,有外人在。”
“好,那為師叫你阡阡。”
“……”
“為師不逗你了,你大師哥已經去救春荔了,所以我們才可以穩穩當當坐在家裏靜待佳音哪,傻孩子。”
“你方才還說他去泡溫泉了——”
“對啊,先泡溫泉,然後救人。”
“師父,我想休息,不想說話了。”
“那你躺着吧,為師說,你聽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