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瑤皺眉朝坡上看, 坡上比較平坦,按理說不至于摔下來,只能說太倒黴了。小心扶着他坐了起來, 看到他衣服被刮破好多處, 血透過衣服滲出來,看着挺可怕, 其實傷勢不算重。麻煩的是他的腿,林瑤把他褲腿挽起來, 輕輕摸了摸, 不像是斷了,應該是不太嚴重的骨折。
趙建業臉色蒼白, 豆大的汗珠從額頭滑落,他說:“送我去醫院吧。”
林瑤答應:“好。”轉頭去看傅晉軒, 他站在十米開外,冷漠地往這邊看着, 事不關己,并不打算幫忙的樣子。
趙建業忍着痛, 牙齒把下唇咬出個深深的印子,也擡頭看向傅晉軒站着的方向。他聽說過二軒的事跡, 知道他很難接近又不好惹, 但直覺告訴他二軒是個可以信任的人,才提出幫忙的請求。
正在趙建業失望的時候, 坡上傳來一道軟和嬌俏的女聲:“建業哥,我送你去醫院吧。”
是顧翠翠,推着一輛木質獨輪車站在坡上,看那樣子想推着車從坡上下來,又怕控制不住車子, 有些猶豫。
這些天,她一直在琢磨怎麽樣才能成為趙建業的救命恩人,好不容易想出這麽一個辦法,許了願,等着趙建業從坡上摔下來正好救他,照顧他刷好感。
千算萬算沒算到林瑤和傅晉軒正巧路過,趙建業正好滾到他們面前,你說巧不巧,差點被他們兩人撿漏。
顧翠翠看到這一幕全身血液都涼了,三伏天偏偏覺得像是寒冬臘月,這可是她用許願換來的機會,好在傅晉軒拒絕提供幫助,她的機會又來了。
她推着獨輪車小心地往下走,走了十米,擡頭往下看,驚得手一抖,傅晉軒朝趙建業走過去了。
控制不住車子,車子咕嚕嚕往下滾,連帶着顧翠翠往下滑,到了坡底直接散架成零散的木頭,顧翠翠則是臉嗆到地上滿臉是土,鼻血直流。
傅晉軒聲音清淩淩冷漠又沒什麽溫度:“上來。”動作卻是很貼心的屈腿,盡量壓低身子。
趙建業心裏一暖,覺得自己沒看錯人。他用手拽住林瑤伸出的手臂,重心放在好腿上,站起來,接着把胳膊搭在她肩膀上,借力爬到傅晉軒背上。
傅晉軒身材修長,有着少年人的單薄和朝氣蓬勃,胳膊肌肉勁實勻稱,把趙建業牢牢托在背上,接着,邁開大步朝下山的方向走。
林瑤來不及想為啥平日裏不幹活的顧翠翠怎麽會推着小車出現在這裏,也顧不上流着鼻血的她,跟在傅晉軒身側往山下走。
深山之外的範圍并不陡峭,有地方有路,但男人骨重,趙建業個子又高,開始的時候傅晉軒還能健步如飛,後來速度降了下來,加上天氣熱,臉上都是細密的汗珠。
趙建業很過意不去,說:“謝謝你們倆。”
傅晉軒沒說話,林瑤說了聲:“沒事兒。”
終于快到雙龍生産大隊,林瑤說:“我去你家找人。”
趙建業臉色白得吓人,嘴唇都幹燥起皮了,他請求說:“我身上有錢,能不能送我去醫院,別讓我爺爺知道,他身體不好。”還有一個原因是他不願找姑姑,但這句話他沒說。他寧願求面前兩個人幫忙。
林瑤自然想得到,那個把他當成財神爺的姑姑,還是算了。他姑姑對他也不會多上心,花他的錢可以,照顧他就別提了,不如直接把他送醫院。
傅晉軒把趙建業放在一塊平整的大石頭上,抹了一把汗。他的衣服幾乎汗濕透了,汗水順着額頭往下淌,流進眼睛睜不開,澀得難受。
林瑤拿出小手絹遞給他:“二軒哥,擦擦汗吧。”
傅晉軒勉強睜着眼,看那塊白色的,疊成一個整整齊齊小方塊的手絹,拒絕:“不用。”
想撩起衣服擦眼,卻沒一塊幹爽布料,只好從林瑤手裏拿過手絹,擦了眼睛,又擦了臉。手絹帶着清新的肥皂香味兒,似乎還有些女孩子獨有的香氣,味道竄進鼻子裏,傅晉軒臉紅了,不過太陽本來就曬紅了他的皮膚,很好地做了掩飾。
他神色極度不自然地把手絹裝進口袋:“我讓銀寶洗淨,讓她還給你。”
坐在大石頭的趙建業感覺被塞了狗糧,明明他受着傷,才是更需要關照的人,可他卻被晾在了一邊。
好在兩人很快轉過頭來齊齊看着他,三人簡單商量一番。林瑤和傅晉軒分了工。中午還未到上工時間,兩人分別回家告訴家人相關情況。林瑤還去了一趟趙建業家,告訴趙老爺子說建業哥去同學家,晚上可能不回來。林瑤看着乖巧,趙老爺子一點都沒懷疑。
接下來林瑤去村醫那兒買藥,傅晉軒去生産隊借牛車,等把牛車趕過來,他一手扶住趙建業的後背,一手托着他的腿彎,把他安置在車上鋪好的稻草堆上。
趙建業:……一個大男人被這樣抱感覺很羞恥,不過二軒這個人還真的挺不錯,生産隊的人對他誤解太深,等傷好他想要幫助二軒樹立好名聲。
正準備出發,顧翠翠不知道從哪裏冒了出來,已經處理好了臉上的泥土和鼻血,伸手緊緊扒住牛車:“我跟你們一起去,我可以幫忙照顧建業哥。”
她制造的救趙建業的機會白白給了林瑤和傅晉軒,怎能甘心。一起跟着去醫院,她才有機會刷好感。
朝着趙建業露出一個自認為甜美的笑容,她自信滿滿,一定能夠用真心打動他。
林瑤跳上車,不客氣地去掰她緊抓着車緣的手:“我們兩個就行,用不着你去。”他們這兒争分奪秒要趕路呢,真搞不懂她要添什麽亂。
顧翠翠的表情有些扭曲,仍然堅持:“多一個人幫忙,省得你們忙不過來。”
一直沉默的傅晉軒說話:“離車遠點,蹭了不負責。”
他的語氣很兇很不耐煩,顧翠翠被吓了個哆嗦,下意識地松開手,離得遠一些,她的心涼透了,确實不需要三個人,而且明顯是林瑤更有立場幫助趙建業,他們更熟悉,娃娃親也沒解除。
雪上加霜的是,滿臉痛苦臉色發白的趙建業嫌惡地說了一聲:“不用你跟着。”
她有些愣怔,趙建業很讨厭她嗎?她說:“建業哥,我只是想幫你,想照顧你。”
趙建業轉過頭,一個眼神都沒分給她:“不需要。”
就在她那麽一愣神的功夫,傅晉軒輕甩手裏的枝條,打在牛身上,喊了聲“駕”,趕着牛車就走了。
顧翠翠臉色由紅轉白,又由白轉紅,僵立在原地,明明是她計劃好的事件,可她卻變成了多餘的人,為什麽會這樣?都是林瑤多管閑事。
等牛車走起來,林瑤拿着藥和紗布,坐在趙建業身邊:“衣服撩起來,上藥。”
趙建業本來臉煞白的,聽了這話,竟然血往臉上湧,紅通通一片。他有些不好意思地把衣服掀起來,讓林瑤處理傷口。
傷口不深,但血糊糊的,看着挺滲人。剛塗完一處藥,牛車速度突然快了起來,鄉村土路颠簸,林瑤塗藥的手都不穩了。
“二軒哥,慢點。”
傅晉軒突然煩躁,身後的兩個人讓他不悅,看到不用看,就知道車後的兩個人一定挨得很近。他根本不聽林瑤的話,發了十分鐘瘋才把車速降下來。林瑤這才能安安穩穩給趙建業上藥包紮。
趙建業發覺自己的難為情太多餘,林瑤面不改色心不跳,連呼吸頻率都沒變,像是把他當做一塊沒啥看頭的豬肉。不,完全不如豬肉,豬肉好吃,而他在她眼裏啥都不是。
等忙乎完了,林瑤才從挎包裏拿出一袋子蝦幹,分一些給趙建業,然後挪到車頭,離傅晉軒近一些。
去掉蝦頭蝦尾,剝掉蝦皮,積攢了十幾只一次遞到傅晉軒手裏,然後又剝自己的。
傅晉軒回家用兩分鐘沖了個澡,現在渾身清爽,但是大太陽曬着,又有汗淌下來。林瑤拿個麥稈編的大蒲扇,時不時給他扇風。
吃着甜鹹美味的蝦幹,又有人在旁邊乖巧地打扇子,傅晉軒終于舒坦了,剛才林瑤給趙建業處理傷口引起的不快一掃而空。
趙建業默默看着前面一高一矮兩道身影,突然覺得蝦就不香了,他才是更需要照顧的人,可他跟傅晉軒的待遇不一樣!
趕到醫院又是一通忙活兒,醫生給趙建業的腿上了石膏,安排他住院。
等都忙完,已經到了傍晚,林瑤才有時間出去買了鮮肉包回來。三人早就餓得前胸貼後背,這頓包子吃得格外香甜。
病房裏只有這一個病人,趙建業輸着液,林瑤坐在病床邊的椅子上,傅晉軒出去跑手續,一下子安靜下來,氣氛有些尴尬。
林瑤說:“我和二軒哥多陪你一會兒,明天早上我叫杜芳芳過來吧,你需要人照顧。”
趙建業很認真地看她,他已經沒那麽疼了,又恢複了平時的清俊模樣。他說:“你不能照顧我嗎,我們訂過娃娃親的,你照顧我的話別人也說不出什麽。”
林瑤很直接地說:“我不願意照顧你,杜芳芳會樂意照顧你。對了,我今天幫你這麽大的忙,你是不是該同意跟我退婚了。”
現在就是提出退婚的好時候,但凡趙建業有點感激之情就會同意,趕緊切斷跟他之間的聯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