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荔畢竟心裏有牽挂,想連夜趕回去。
只不過祁銜并不同意。他說二師哥,畢竟在山上有那麽多人照顧着。大可放心。而春荔,晚上好好休息一晚,第二天他親自送她回去。好歹是剛從那種地方出來。他也想好好和她單獨相處一會兒。
且讓他自私一下吧。
此時已是月上柳梢了,水城最美就是夜,波光粼粼的河水泛着月光,小情侶們歡聲笑語自橋上鬧着走過,看得旁人的心都跟着化了。
暖風熏面,景醉人來人自醉,那動聽婉轉的小曲兒自泊着的一艘艘畫舫裏傳出,唱得夜色越發地溫柔缱绻。
一路上,祁銜都牽着她的手,走得出奇得——慢。
“丫頭,将來你想住在這種熱鬧繁華的城裏還是靜谧自在的鄉下山林?”他晃了晃她的手,忽然問。
春荔從河心處收回目光,停了腳步認真看着他,驀地在他的掌心拿指甲掐了一下,“不論在哪裏,只要有你,我就都喜歡。我記得在我醉酒的某日,有人在我耳邊說過,有祁老二的地方就是春荔的家,莫非你忘了?”
她笑得不懷好意,仿佛擎等着他窘迫似的,祁銜才不讓她得懲,俯下、身湊在近前,聲音裏帶着三分誘惑,“莫非那日你是故意裝醉,難怪我抱你的時候你那麽順從呢,原來是使得美人計呢!”
“你!”
“呵呵。”
左着在厚臉皮這方面,她是永遠比不過他的,春荔也不去以卵擊石自讨沒趣了,便任由他笑着拉去了前面更為熱鬧的街巷子。
那正是在嘉定最受人歡迎的小吃街,春荔不禁想起了昨夜二師哥與謝家姑娘一起吃得渾身香噴噴的,腹中便起了饞蟲兒,提議道:“咱們去嘗嘗那些美食吧!祁老二你好摳門,都沒帶我吃過什麽正經兒玩意兒。”
祁銜笑,“就這些串子丸子餅子的就是正經玩意兒了?”
“……”又被噎了。
“呵呵。”祁銜不忍心再逗她了,“你饞了就直說,爺有的是銀子,一個小丫鬟還是養得起的。”
“說得我就像是被你包養了似的,再說了誰是丫鬟啊,我是你主子!你是我的小跟班。”
“是,我的大小姐,小的這就陪你去吃,如何?”
“這還差不多,跟住了,丢了我可不負責哦!”
“是——”
“少謙,這個好吃,多買一些回去夜裏餓了吃!”
“不行,夜裏不可以吃東西,對身子不好。”
“那我還要再吃一盒棗花蜜糕!”
“太甜了,一次不可以吃太多。你藏起來也沒用,我都看見了,睡前都會沒收的。”
“……可是我還沒吃夠。嗝——”
“肚子都撐圓了,連打的嗝裏都有蒜蓉的味道!聽話,若是沒吃夠明晚再來吃就是了。”
“明晚我就在山上了,吃不到。”
“你個饞貓兒!過兩日我去看你的時候帶給你可好?”
“……好吧,那你考慮到我很饞這些美味,可要盡快去崇明山哦。”嘿嘿,終于把這句話給順出來了!
祁銜當然知道她的小心思,捏了一把她的臉頰,寵溺笑着道:“時候不早了,大小姐,我們可以回去歇息了麽?”
春荔樂得一擺手,“準了!”
終于走到了“月籠紗”客棧門口,春荔低着頭裝作戀戀不舍嬌羞姑娘狀,“內個,不早了,你快回去吧,明早來接我就成。”
一看就是裝的,祁銜都沒搭理她,負手徑直走了進去,連老板娘都沒看一眼,直接上樓了!
春荔走進去看到顏如玉那雙布滿暧昧的眼,簡直尴尬至極。朝她微微一笑也快步跑上樓了,方才好丢人哪,祁老二定是已經把房間訂好了,看老板娘那賤兮兮的眼神兒,他別是只定了一間吧?
事實證明,春荔的想象力還真是有點準成兒的。
祁老二果然只定了一間房,而且還是春荔在這裏住的那間指定的“閨房”。
二少爺進了屋後特實落地躺在了床上,懶洋洋地吩咐道:“給爺斟茶。爺渴了。”
春荔趕緊把門關好,走到他床邊,“你什麽意思?”
“什麽意思?”他閑散地瞧她一眼,頭枕着雙臂道:“你說呢?”
春荔倒退一步,“你別是主動送上門讓我犯錯的吧?”
這着實給他逗樂了,這姑娘的腦子裏想得可真夠多的,“呵呵,你想太多了。我只是走路累了過來歇歇而已,看來你這一路上都在打我的壞主意啊,原來你這姑娘這麽不矜持呀,難道我這是羊入虎口兇多吉少了?”
春荔走過去用力打了他的腿一下,“你少埋汰人,明明是你對我起了色心,否則這麽晚為何不歸家還跟着進了我的閨房?”
他笑得無賴,“若是你介意,可以出去啊,我又沒攔着你。”
“出去的應該是你,趕緊的,我要休息了,你回家去吧。”
“你個傻丫頭,”他忽然伸手給她攬過來趴在他身上,看着近在咫尺的俏顏,他的聲音都變得暗啞,“好不容易得來的單獨相處時光,我如何舍得讓自己回去?難道你不希望我留下麽?”
不希望麽?當然希望,她的心咚咚亂跳着,垂了眼簾嘴卻硬道:“不希望,我是正經人家的好姑娘,咱倆現在名不正言不順的,住在一起不好。”
看在他眼中,這是姑娘家羞澀了,怕她被他吓着,便趕緊正色道:“我什麽也不做,只是抱着你一起睡,衣裳也不脫,可以麽?”
他說得如此認真,就差指天發誓了。春荔終于憋不住笑了,“其實說實話哈,我倒是相信你能做到,可是我對我自己沒有信心啊,我怕我做不到啊——”
“哈哈哈哈——傻姑娘,你太可愛了。”祁銜揉着她的頭給她按過來,近到——他只要稍稍一擡頭,就能碰到她的唇。
春荔卻捂着嘴遠離他,“你別讓我離你這麽近了,我都不好意思張口了,都是蒜蓉醬的味道。丢死人了——”
“早說了讓你少吃些,你偏不聽,現在好了,我都不敢親你了。”
“你也沒早說要親我啊,早知道我就啥都不吃了,哼。現在就開始嫌棄我了,将來還指不定怎麽抛棄我呢。”
“又胡扯,趕緊去洗漱,然後咱們躺着說話,都折騰了一天了。”
“哼!等我洗完了回來收拾你!”
另一邊,蘭家別院裏。
小李子滿面擔憂地走到廳中,不情不願地道:“爺,這桌子菜都熱了兩遍了,怕是二小姐她不會回來了。”
雲溪望了一眼桌子上的菜,舉起酒盞又飲下一杯,“再等等。她走時特意說了要吃糖醋魚,說不定是臨時有事耽擱了呢。你吃過我做的菜,我的手藝,還拿得出手吧?”
小李子吓了一跳,天哪,這還是他往日裏那叱咤風雲驕傲地不可一世的爺麽?居然這麽不自信了?還來問他手藝如何?“當然拿得出手!!小的吃上一口您做的菜那都是三生有幸連茅房都不舍得去呢!二小姐能有您這個兄長,那真是十輩子修來的福分!您為了親自給她做菜,都破天荒地去菜市場買菜了,您沒看到那賣菜大姐看見您之後驚豔地連秤砣砸到腳上都沒反應麽?您這一下午可是啥都沒做,竟把自己關在廚房裏了!若是二小姐知道了這些,指不定多感動呢!”
“可是——”雲溪苦笑着幽幽一聲長嘆,“她說不定這會兒早就把我給忘腦後去了呢。”
這一切,美得就好似一個夢。
看似荒誕又唯美的夢。
上天到底還是眷顧他,在家破人亡之後,賜給他一個玲珑可愛的妹妹。
可是,突然而至的幸福,太快,也太不真實,如今讓他都開始懷疑,午後站在自己面前的那個俏麗小丫頭,那個喊着自己哥哥的姑娘,是不是真正在身邊出現過。
即便是真正出現過,會不會也如過客一般只是匆匆擦肩呢?畢竟他們之間,除了血緣這條紐帶,卻是陌生人一般。
盡管他早已将她視為了至親。
可是她呢——
寂寂夏夜風若影,中庭月色正清明。
原來眼巴巴地望穿秋水是這種滋味呢,雲溪不覺笑了,即便是明知她不會來,如此等待也是一種滿足呢,因為如今他畢竟有了值得讓他等的人,這就足夠了。又滿上了一杯,小李子忍不住上前勸阻,“爺,您不能再喝了,喝多了如何與二小姐說心裏話呢。”
雲溪停住了拾杯的動作,這小子的話有幾分道理,“那便先不喝了,給我上壺茶吧。”
“唉,好嘞!那,這桌菜還要再去熱一下麽?”
“去吧,若是她一會兒回來了,就能吃到熱乎乎的了。”
小李子終是擔憂他,便道:“爺,多少先吃些東西墊墊肚子吧,總這麽等着也不行啊,萬一她不來,您豈不是白挨餓了?”
雲溪推開他,“你別羅裏啰嗦的像個娘們兒似的,快去熱菜吧,若是有一天你有了妹妹,你就會明白的。”
“哥!”門口響起一聲清脆的呼喚!
這聲音,聽在雲溪耳朵裏,卻是比任何仙樂都動聽。
雲溪驚喜地看去,激動地手都禁不住顫抖了。小李子眼尖哪,他發現爺的眼眶子濕潤了。
小李子心裏也不好受,這會兒他仿佛一下子頓悟了爺的話了,這就是血濃于水的親情吧,外人當真只有羨慕的份兒。
春荔還在門口時就聽到了雲溪讓他去熱菜的話,便忙對着小李子道:“小哥不用麻煩了,我餓了,正好現在吃!呵呵,哥,你瞧我給你帶啥好東西了?快趁熱嘗嘗吧,可香了呢!”
小李子待春荔跑到近前偷偷瞄一眼,嘿,當是啥好東西呢,原來是小吃街上的玩意兒,他們早就吃的臭夠了——可是就這些破玩意兒,他們爺捧在手裏也跟撿着了寶貝似的——
唉,爺這個妹控沒治了。他默默地退下了。
春荔坐下後就抓起了筷子,朝着魚肉就伸出了魔爪,一邊享受一邊贊道:“哇,果然不錯呢!哥你不知道啊,天上有那酒家做的都不如你做的好吃呢,哈哈,你手藝真棒!哥你也吃呀,都怪我來晚了,你怪我吧?這樣吧,就罰我全部吃光,如何?”
他将她送來的“寶貝”輕輕放在桌上,柔聲道:“全吃光你肚子就撐爆了,我猜想你已經和祁老二吃完了吧,你能來我就很高興了,這些菜都涼了,不若,咱倆一起吃你帶來的?聞着很香的樣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