細腰美人寵冠六宮第 83 章

林深應下之際, 虞若蘭已徹底失态,癱軟在了席位上,她看向那個被宦臣死死摁住的秀氣假太監, 在對方的眼中看見了貪生怕死的焦灼。可他半點掙紮不得,像砧板上的魚肉。可與此同時,看着這一幕, 虞若蘭也仿佛能預見自己的死期了。

她張了張嘴,喉嚨裏只能發出沙啞的低嗚聲, “嗚、嗚……”

不!

她不要這樣的結局!

父兄歸京,她又是将軍府的掌上明珠, 皇上定會看在父兄與家族的份上給她無上帝寵。

她身邊藏着個男子,也是為了争寵啊!

她做這一切難道不是為了皇上?!

不會認輸的!絕對不會!

虞若蘭腦子轉不過來了, 就那麽一瞬也不瞬的凝望着不遠處的假太監。

她應該早一步弄死他!

将他推入鱷魚潭毀屍滅跡,如此,世上就無人知道她做過什麽!

虞若蘭的失态,被虞家父子看在眼裏,縱使武将再怎麽不細心, 此時也瞧出了端倪。

再看向龍椅上的年輕帝王,卻見他在唇齒含笑間, 似有揮兵起殺戮的陰鸷,這世上竟有人能在淡淡輕笑之間就釋放出瘆人的威壓。

虞将軍兩條濃郁劍眉緊擰, 到了這一刻,他才真正意識到了新帝的狠辣。

這小子, 還真是不能小觑!

虞将軍征戰數年,又曾與先帝數次把酒言歡, 是先帝的左膀右臂, 就連先帝都敬重他幾分, 虞家的侯位世襲罔替,他自诩已經是世家之中的頭等權貴,又手握實權,封衡在他眼裏,算是個晚輩。

但嚣張不過片刻,虞将軍逐漸沒了氣勢。

不知是新帝釋放出來的威壓過盛?還是宮廷的酒水熏烈,他無意識的數次吞咽。

虞威的處境更是好不到哪裏去。

不是說二妹得寵麽?

這又是哪一出?!

虞威天生大力,但謀略上欠缺,只适合打戰,卻不适合領兵,他頭上的軍功絕大多數都是從虞铎身上搶來的。他簡單的腦子,又哪會揣度出眼下的狀況?

在場諸人各懷心思之時,林深已經來到了假太監面前。

講道理……

他這個真太監還真有些嫉恨、仇視呢!

林深沒有手下留情,甭管這厮是誰人,又是否有苦衷,他膽敢霍亂後宮,就已經是死罪!

林深雙手抓住假太監的褲/腰,用力一拉,将外面的長褲與裏面的亵/褲一并拉了下來。

頓時震驚全場。

那醜陋/之物露出的瞬間,在場衆人俱是驚愕。

但封衡已經用他那只修長的手輕輕扶住了額,擋住了視線,半點沒看,免得污了他的龍目。

虞若蘭面若死灰。

虞将軍到了這一刻,還不肯相信自己的揣測,看向封衡,“皇上,這、這究竟是何意?”

虞威已是目瞪口呆,一雙銅鈴般的瞪得老大,竟還反反複複打量了假太監正顫抖的醜陋之物,脫口而出,“難道是二妹妹她……”

話說一半,虞威才猛然回過神,立刻止了話。這情況,他從未遇到過,突然不知如何是好。

封衡輕笑一聲,“虞愛卿,這男子是虞二姑娘在後宮的姘/頭。朕今日就将人交給你,你自家的家務事,自己料理即可。對了,朕三年前出宮遇刺,恰逢被昭昭所救,朕念及其有救駕之恩,遂宣見她入宮。”

“可誰知,虞夫人卻是貍貓換太子,把二姑娘給朕送來了。朕念及虞愛卿忠軍報國,守邊多年,不計較這樁欺君之罪。”

“但虞夫人此舉,卻是堪堪耽誤了朕與昭昭三載,害得有情人不能朝夕相伴。如今,朕與昭昭這對鴛鴦算是終成眷屬了。朕從未碰過虞二姑娘,今日,就見二姑娘交還給虞愛卿。”

封衡此言一出,虞家父子二人雙雙如墜冰窟。

他二人在邊陲歷經艱辛,只為守住虞家這份恩榮,可虞夫人母女兩人倒好,膽大包天,把欺君罔上、偷梁換柱、淫/亂後宮之事都做了個遍!

虞将軍深知,這次虞家是難逃一劫了。

他也終于看出了新帝的心思。

在無邊憤恨、惱怒,和怒其不争之下,虞将軍從席位上起身,酒意上來了,讓他眼眶微紅,所有感觸被放大了數倍,行至禦前,撩袍跪下,“臣……懇請皇上恕罪!臣願意上交兵權!”

新帝算計來算計去,哪裏是為了什麽“有情鴛鴦終成眷屬”?!

無非是杯酒釋兵權吶!

虞将軍的嗓音中氣十足,但透着明顯的輕顫。

他活到這把歲數,從未在戰場上膽怯過,可這一刻,卻是在新帝面前,就連呼吸都有些不穩當了。

短短片刻鐘之內,虞将軍這匹烈馬,只能選擇心不甘情不願的服從新主。

他原本是風光無限的班師回朝,還打算明日在府上大辦三日流水宴,現在可好,一回京,他就成了丢盔卸甲的喪家之犬!

封衡朗聲一笑,修長的指尖稍稍做出一個動作,王權立刻會意,道:“虞将軍,皇上當初冊封的女子是貴府的三姑娘,并非是二姑娘,故此,二姑娘至今還是個庶人,并非後宮嫔妃,還請虞将軍今日就将二姑娘領回去吧。”

封衡的一只胳膊抵在案桌上,身子稍稍前傾,有股少年人的年輕氣盛,輕笑了一聲,“虞愛卿,朕心疼昭昭,不能再讓昭昭憂心你這個老父親,又正好虞二公子在此次江南道赈災立了大功,想來虎父無犬子,朕打算重用虞铎。虞愛卿可放心将虞家兵馬交到他手上。”

肥水不流外人田。

反正,掌兵之權還在虞家人手裏。

封衡這是給了虞将軍一個下臺的機會。

要知道,虞夫人和虞若蘭所犯之罪,若是往大了說,足可以滅門了。

事到如今,虞将軍還有什麽可說的呢?!

他無話可說!

仿佛是啞巴吃了一口的黃連,只能硬生生吞下去。

這一刻的虞将軍幾乎要憋出內傷了。

他甚至懷疑,一切都是新帝的計謀!可他無計可施。

封衡指尖一揮,王權立刻端着一只空托盤,行至虞将軍面前,笑着道:“将軍,交出虎符吧。”

虞家父子,“……”

能不交麽?!

自是不能!

虞将軍終于明白,難怪京都城不少舊友會寄書信去邊陲,向他訴苦,說新帝殘暴陰鸷,是個陰晴不定之人。今日一見,果真如此!

虞将軍完全沒有考慮的機會,更是無暇應對,眼下這個狀況,唯有上交虎符。

不然,将軍府、發妻、次女,都是死路一條!

“好、好!臣,遵旨——”

虞将軍顫抖着嗓音,從懷中掏出一枚純金打造的虎頭紋的腰牌。

這正是調動三十萬虞家軍的虎符!

虎符離手的剎那間,虞将軍有種命不由己的錯覺,他唯一能夠安慰自己的便是,次子會繼續執掌虞家兵權,這虎符最終還是會落入虞家人手裏!

虞将軍也只能如此不斷的自我安撫。

封衡拿到虎符,并沒有留虞家人吃飯,而是将虞若蘭和那名假太監一并交給了虞将軍。

他即将榮升為父親了,自是不能随意殺生啊。

烏衣巷,将軍府。

一聲慘烈的男子叫聲從将軍府傳了出來,這嗓音卻又在兩個呼吸之後戛然而止,就像是叫聲的主人突然離開了人世一般。

大院內,衆仆從皆被屏退左右,守在五丈開外的地方,無人敢靠近。

老太君拄着拐杖的手在發抖。

虞夫人跪地,緊緊摟着同樣跪地的虞若蘭。

母女二人皆是如喪考妣。

虧得虞豔和恒慶王暫住府上,這才免了虞青山一劍砍了這對母女。

恒慶王雖是面上在勸說,但也沒想到小姨子會幹出這等傷風敗俗,且還是掉腦袋的事出來!岳母也是個糊塗人!

若非封衡不是尋常人物,不會在意一個女子的貞潔,只怕整個将軍府也要遭殃。

恒慶王将虞豔拉到一側,對她使了一個狠厲的眼色,不允許她繼續替虞夫人說話。

虞豔擔心母親與妹妹,可也知道此事再無回旋餘地,她不能跟着一起胡鬧。

那假太監的屍體上還有殘溫,一劍封喉,血液直湧而出,不消片刻,就染紅了一大片青石地面,風卷着血腥味,吹到各個角落。

虞青山握着長劍的手死死握緊。

他算是虞家這一代子嗣之中出類拔萃的一個,戰功赫赫,英明神武,可一世英名卻毀在了妻女手裏!

“說!還有什麽秘密瞞着我?!”

虞青山爆喝出聲,眼眶赤紅,想當年在戰場上紅了眼才會這般,而此刻卻是活活被氣的。

就因為跪在他面前的這對母女,他丢了一個武将四十年的榮耀和光芒,更是丢了虎符!他這輩子都沒法再在新帝面前擡起頭來了!

虞若蘭已經宛若失了魂,眼中毫無焦距,半日之內蒼老了十歲。

虞夫人崔氏抱緊了女兒,心如刀絞。她明明處處替女兒考慮,有任何好事都會替女兒謀劃,可為何結局會如此?!

她不甘心吶!

眼看着數年未見的夫君當真會砍殺女兒,虞夫人連忙哭着道:“侯爺,再無其他事瞞着你了!若蘭還小,是我沒教好她,你莫要吓壞了孩子!”

虞青山眼底布滿血絲,只覺得無比諷刺。

還小麽?這麽大的世家女子都已經為人母了!

他閉了閉眼,胸膛劇烈起伏。

老太君早就知道虞夫人的所作所為,當初也是鬼迷心竅,貪圖富貴,的确縱容了些。

事到如今,只能及時止損了。

“二丫頭再也不能以虞家二姑娘的名義存活于世了,皇上不殺她,已經是仁至義盡,自今日起搬去城外莊子裏住吧。”老太君說了一句中肯話,“皇上只是對外宣稱,說虞貴嫔暴斃了,已經是給咱們虞家留顏面。”

“皇上雖然給了虞家退路,但不代表他會無條件縱容。若是虞家不把事情處理幹淨了,只怕皇上會怪罪。”

虞青山也恢複了些許理智,睜開眼時,沒有看跪地的母女二人一眼,“也只能如此了!”

此時,虞夫人突然擡起頭來,一想到自己的女兒要去鄉郊莊子裏孤苦一生,她就要失控一般,大喊:“侯爺,這一定是衛氏和虞姝那個小蹄子在被背後搗鬼!若非虞姝在皇上身側吹枕邊風,皇上又豈會查得那麽清楚?!”

虞青山錯愕的看着發妻。

都這個時候了,怎麽還不反省?!

虞青山可不是什麽文人雅士,上前就是一腳踹過去,“你這個賤婦!自己幹了欺君之罪,還怪上旁人了?!起初,你若不李代桃僵,又豈會有後面的事?!”

到了此刻,虞青山不再顧及恒慶王夫婦在場,直接怒喝下令,“來人,把崔氏給本侯押去庵堂!若再執迷不悟,休怪本侯休妻!”

虞夫人吐了一口血,癱軟在地,虞若蘭被婆子直接拖走,她則雙手捂着臉,泣不成聲。

一場做局,到頭來,敗得慘不忍睹啊!

虞豔被恒慶王半摟着,不允許她往前走一步,更是不準她勸架。

扪心自問,換做他是岳丈,必然會休妻!

岳母這種的女子,真正是禍害滿門而不自知!

下雨了,秋雨延綿,疏疏淅淅。

落在人身上,像春蠶吐出來的絲一般稠密細柔,空氣裏彌漫濕氣。

将軍府的前院已經亂成一鍋粥,衛氏這邊卻是一無所知。

天涼了,衛氏正給一雙兒女縫制冬衣。

雖是沒機會見到女兒,可聽說到了年底就能有機會入宮一趟,她得事先将披風、披帛,還有護膝等物做好。兒子眼下在江南道,亦不知幾時能歸來。

如今,衛氏已經鮮少會想到虞青山了。

她習慣了一個人過日子,尋常時候都是做女紅,或是曬香包,仿佛與外界格格不入。

若是虞夫人崔氏不找茬,她幾乎安靜到就像是不存在一般。

這些年,她與主母崔氏之間,絕大多數都是崔氏尋她麻煩,她一棍子打不出三個字的性子,也讓崔氏一度氣急敗壞。

真要是個厲害的妾室,崔氏指不定還能鬥上一鬥。

可遇到衛氏這樣的偏房,崔氏只能自個兒氣到跳腳,對方通常時候都是低垂眼眸,亦或是一臉哀傷的看着她。

無論打罵,衛氏亦是不還手,不吭聲。

氣到崔氏毫無法子,又不能直接弄死她。

虞青山大步走來時,透過半開的茜窗,就看見衛氏正手持針線,仔仔細細的繡着花兒。因着天陰了,她盞了燈,那一豆燈火輕輕搖曳,将女子襯得像是畫中人。

這麽多年過去了,虞青山還是能被這個女子驚豔。

衛氏,無疑是個美嬌娘。

歲月讓她比曾經更為溫和綿柔,側臉俏麗白皙。

虞青山雖是铮铮鐵漢,但再硬的心腸也需要柔情來安撫,他大步邁入廊下,直接推開了門扇。

衛氏擡首,兩人四目相對,男子見色起意,女子卻一陣茫然與生疏。

原本,衛氏是愛慕虞青山的。

可這一次,兒子差點被害死,女兒又被逼入宮,讓她對虞青山的愛慕消減大半。

她痛恨走投無路之時,這個男人沒有給予她一絲一毫的倚仗。

此刻,男人歸來,她并沒無想象中的歡喜。

陌生和茫然,讓她開始重新考量了這一份情的價值。

衛氏臉上沒有就別重逢功的歡喜,她看着虞青山一步步走來,鎮定冷淡的不像是她了。

虞青山卻是喉結滾了滾,目光如炬。

男人需要情感的依托,在崔氏那裏得不到的東西,他便想着從衛氏身上索取。

雖是中年男子,但也是血氣方剛,又曠了這樣許久,虞青山走上前,拉起了衛氏,将她一把抱入了懷中,溫軟幽香的美人,讓他立刻領悟到了溫柔鄉的美妙滋味,“阿琴,我回來了。”

衛氏喜潔,雖日子拮據清貧,但屋子和院子都是收拾的幹淨整潔,她聞到虞青山身上的味道,蹙了蹙秀眉,在這氣氛旖旎之際,很不合時宜的問了一句,“侯爺,你多少日不曾洗澡了?”

虞青山,“……”

他本想撲入溫柔鄉,先解一下相思之情。他這輩子有過的女人,就只有崔氏與衛氏,自诩還算是個癡情郎君,前一刻還有些把持不住,聞言後,好面子如他,猛然一怔。

他放開了衛氏,低頭看着衛氏依舊姣好的面容,繼續煽情,“阿琴,我讓你受苦了。”

衛氏是個極容易悲春傷秋的主兒,尋常時候又無人說知心話。

男子與女子不同,男子要的,是最爽快的風/月事。

可女子要的,是細水長流的溫潤情感。

故此,當衛氏哭哭啼啼訴說着一雙兒女的遭遇時,虞青山有些不耐煩。

他低頭過來,正要一親芳澤,卻是被衛氏推開了,風韻猶存的衛氏生了一雙十分漂亮的桃花眼,此刻正梨花帶雨的怒嗔虞青山。

“倘若因着妾身之故,而害了铎兒和昭昭,那妾身還不如自請離去!”

這是衛氏與虞青山相識以來,說過的最重的話。

她以為,是主母針對她,才百般害她的兒女。

虞青山沉了沉臉色,“休得胡說!如今铎兒被器重,昭昭又是後宮的嫔妃了,我便可以名正言順擡你為平妻,阿琴,你難道還不明白我對你的一片真心?”

真心……?

衛氏以前還真以為,她與虞青山才是真正的雙向奔赴。

而今,她卻是懷疑了。

衛氏看着虞青山,一字一句問道:“你将铎兒的軍功,都算在了大公子頭上,又是何意?嗯?”

她微微歪着頭,第一次質問虞青山。

虞青山頓時啞口無言。

長子無能,他只能想方設法先把長子扶持起來。

至于次子,他必然不會虧待。

他做錯了麽?

虞青山臉上的遲疑,讓衛氏很不喜歡,她伸手指向了微雨連綿的院外,“侯爺,你……你出去!妾身暫時不想見到你!”

虞青山,“……”

他一直以來最喜歡的衛氏,好像也不太好哄了。

到底是怎麽一回事?!

這才幾年沒有回家,一切都超脫了他的掌控。

虞青山是個很要面子的男子,自是不會做出強迫之事,只好讪讪離去。

眼下,衛氏母子三人,已經是今時不同往日,他還真不能得罪了。

虞青山一離開,衛氏就趴在桌案一通大哭,可哭了稍許,她又猛然擡起頭來,好像……也沒甚麽可傷悲的。她茫然望向窗外的秋雨,過了片刻,這便又開始給她的铎兒和昭昭縫制衣裳。

将軍府隔壁的沈府上院。

梧桐葉茂,遮擋了綿綿細雨,這個時節,廊下烹茶,別有一番雅意。

聽了楚香栩栩如生的說了一通,沈卿言的嘴巴都快合不攏了。

他很快就抓住了重點——

後宮的娘娘私藏了/姘/頭在後宮。

皇上他,又一次綠雲罩頂。

這……

沈卿言一邊心疼封衡,一邊以拳抵唇,因着強忍着笑意,他肩膀輕顫。

母親時常誇贊皇上,而把他貶低到了塵埃了。

可皇上也有不如他的地方啊!

“噗嗤——哈哈哈!”沈卿言終是沒有忍住,捧腹大笑。

楚香噙了口剛剛煮好的老君眉,斜睨了沈卿言一眼。

這樣幸災樂禍,不太好吧?

不過,真的很好笑啊。

楚香一口香茶下腹,也跟着朗聲大笑。

兩人俱是歡快的不行。

今年的第一場秋雨,來得無聲無息,疏雨延綿之下,皇宮宛若籠罩在一籠籠薄煙之下。

淑妃變為庶人,虞貴嫔“暴斃”,這兩樁事,讓本就安靜如斯的後宮,變得更為寂寥。表面上去看,人人都窩在自己的宮裏不出來,實則都在暗暗搓搓揣度帝王的下一步計劃。

重華宮,廊下斜風微雨,微寒的空氣裏摻雜着桂花芬芳,芭蕉尚存幾分翠綠,在天青色的雨幕之下,顯得格外蔥翠。

時辰尚早,但阿貴和東生已經陸陸續續掌燈。

浮光之下,放眼望去,一片煙雨朦胧。

帝王便就出現在了這朦胧之中,他嫌王權不夠高,步子也不夠大,索性自行撐起一把山水畫墨色油紙傘,骨節分明的手在微光之下,泛着玉的光色。

“恭迎皇上聖安。”阿貴和東生上前行禮。

封衡直接廣袖一揮,拂來一些水氣,“不必通傳。”

待阿貴和東生站起身,只見帝王已經邁入大殿,從背影去看,皇上當真生了一副好腰,修韌勻長,單是看上去就十分有力道。

虞姝正要歇下,她沒想到封衡今日會這麽早就過來。

是因着下雨天,後宮無人走動麽?所以,皇上也就不用避諱了?

虞姝披了一件月白雪紗霓裳,看不出有孕之态,可封衡的手掌擱置在她小腹上,已經能夠感受到隆起的小腹。

封衡身上有濕氣,還有淡淡的冷松香的氣息,他先是查看了自己的崽兒,這才捏住虞姝下巴,問道:“今日可乖乖觀摩朕的畫像了?”

此事很重要。

封衡今日見了虞家大公子,着實不願意自己的孩子随了那副容貌。

雖然男子有才即可,但容貌亦是重要。

虞姝違心應答,“嫔妾一切都聽皇上的。”

她可不得聽話嘛!

虞若蘭說暴斃就暴斃了,沒有一絲絲征兆。

天知道,下一個暴斃的人會是誰。

一豆燭火之下,美人的臉溫潤細膩,墨發沒有梳成發髻,僅用了一根靈芝竹節紋玉簪固定在身後,腰間系着的摻金珠線穗子宮縧,襯的腰肢依舊纖細。

封衡的指尖從虞姝的下巴,移到她的耳垂上,指尖輕輕彈了彈她耳垂上的赤金鑲貝殼玉蘭花耳墜。

仿佛對虞姝身上的一切細節,都甚是感興趣。

虞姝正想着虞若蘭暴斃的事,封衡卻沒來由的道了一句,“昭昭,你說,朕與你是不是許久之前就見過?”

這一點,虞姝可以篤定,并沒有。

除卻三年前那日,她再未見過封衡。

其實,封衡也明白,他七歲就去了北地,而七歲之前,虞姝還是個奶娃娃,他與她怎可能是舊相識呢。

虞姝搖搖頭,“皇上,可用過晚膳了?”

封衡是專門過來陪美人用飯,當然還不曾吃過。

虞姝便讓小廚房着手準備。

晚膳之前,封衡捏住了虞姝的手,那雙幽深的眸子裏是熾熱又強烈的情/欲,“朕告訴你一個好消息。”

虞姝将信半疑。

真有什麽好消息麽?

未及美人詢問,封衡附耳,低醇的嗓音獨具暧昧,“朕聽太醫說,你如今已有三月多的身孕,胎相已穩,不妨礙床/笫之事,只要朕不過火就行。”

虞姝的耳蝸一陣癢癢,溫熱的濕氣,灑在她耳邊,換做以往,她定會被封衡蠱惑。

可今日才剛聽聞虞若蘭暴斃,再者,為人母之後,她對封衡就不像之前那般迷戀了。

于她而言,還是腹中的孩子最重要。

再者,她可見識過封衡的可怖,決然不會相信,那事不會傷及孩子。

虞姝雙手撫着小腹,渾身戒備,被男人盯視着,她讪讪笑了笑,“皇上近日來忙于政務,還得仔細着身子才好。”

封衡,“……”

男人狹長鳳眸細細眯了眯,在美人臉上看出了不情願之意。

怎麽?

他在她眼裏,已經沒甚吸引力了麽?

封衡可是記得真真切切,但凡是能見到他的女子,都恨不能往他身上撲過來,他自诩是天子,能力出衆,對自己的一身皮囊也很有自信。

封衡暫時按捺住教訓一番虞姝的沖動。

他的昭昭,真該多虧了如今懷上了他的孩子,不然……

封衡收起獠牙,面上笑了笑,“朕先陪昭昭用晚膳。”

虞姝,“……”皇上這笑意怎麽看都不善良啊。

不多時,知書和墨畫端上晚膳,用了銀針試毒,這才開始給帝王與修儀娘娘布菜。

板栗燒雞、鮑魚燕窩羹、赤棗烏雞湯、桂花魚條,四樣菜雖看着簡單,但做法十分講究,皆是滋補菜肴。

虞姝這幾天食欲尚可,幹嘔跡象逐漸消失了,可封衡卻阻止了她繼續添飯,還一副頗懂的樣子,說教道:“昭昭要少食多餐,不然會不利于生産。等到月份大了,朕再每日領着你四處走走,更是要隔三差五行燕好之事,為了朕的孩兒,昭昭要盡量配合。”

一言至此,帝王清隽的臉上忽然浮現一抹風流笑意,眼神直直望着虞姝,“朕詢問過太醫,也翻看了古籍,昭昭要相信朕。”

虞姝,“……”

是麽?

她為何覺得皇上都是謬言呢。

民間富貴人家,一旦主母有了身孕,家主就不能近身了,通常都會納妾,亦或是收通房。

她雖不懂宮裏的規矩,可也知道有孕的嫔妃是不能侍寝的。

虞姝看着封衡的目光,充滿了懷疑,總覺得皇上居心不良。

她懵懂又可人的模樣,逗笑了封衡,令得他食欲大增,“來人,給朕再添一碗。”

于是,還沒吃飽飯的虞姝,就只能眼睜睜的看着封衡慢條斯理的用晚膳,他吃相儒雅,明明就是簡簡單單的用晚膳,可美男子就連吃飯也呈現出格外不同的雅致韻味。

虞姝忍不住吞咽了幾下,她真想再嘗嘗燒雞裏面的板栗,熟透的板栗子軟糯香甜,一口一個。

宮廷用碗,小巧精致,描金花邊,宛若價值連城的稀品。一碗飯根本沒有幾口,虞姝方才也才吃了兩顆栗子。

她原本不是嘴饞之人,可看着封衡吃飯,就不由垂涎三尺。

“皇上,嫔妾晌午沒有食多少,還能再吃一點。”虞姝怎麽都想不到,身為帝王寵愛的嫔妃,還需要讨飯吃。

封衡一口拒絕,“不可。”

見虞姝失落,封衡繼續道:“昭昭有所不知,女子生産要像走一趟鬼門關,萬不可貪嘴。若是長胖了,會容易難産。朕不會允許那種事發生。”

虞姝,“……”

她本就清瘦,有孕也不太顯懷,這樣都不能多吃些麽?

封衡擱下竹箸,用了沾了花露的帕子擦拭唇角,眉眼之中宛若墜入了一條銀河的萬千星子,“過一會,朕再陪你吃。”

古籍上說少食多餐。

必然是沒錯的。

封衡又神色認真說,“昭昭,朕還學了一些婦人生産吐納之術,一會在榻上教你。”

虞姝,“……”不、不必了吧。皇上,還真是博學多聞呢。

外面天色漸黑,秋意漸濃,封衡命人在內殿多燃了幾盞火燭,他看向虞姝,只覺得眼前一切宛若讓人身處四月仲春。

從此,夜幕之後,他的心,便有了歸處。

虞姝捧着一冊話本,坐在圈椅上,不肯上榻,生怕會被封衡拉着去做甚麽勞什子生産吐納之術。

封衡也不逼她,命人将奏折也搬來了。他自己每日沐浴,喜潔的毛病改不了,去淨房之前,還特意交代,“昭昭,朕去好好洗個澡,你莫要心急。”

虞姝捏着話本的手一緊。

洗澡就洗澡吧,何為強調“好好”洗個澡?

她又為何要心急?

虞姝表面上鎮定的點了點頭,直到封衡邁入淨房,她這才将注意力放在了話本上,可好巧不巧的,正好翻到了/淫/詩意詞,白紙黑字都在描寫一個活色生香的美男子……

虞姝立刻合上書冊。

可不知為何,那該死的好奇心又讓她重新将書冊翻開,到底不再是未嘗人事的懵懂女子了,話本的精妙之處,着實讓她流連忘返,不多時就被徹底吸引了進去。

一旁的知書和墨畫對視了一眼,神色複雜。

皇上讓她們給修儀娘娘找來這些話本,還真是心機頗深吶!

修儀娘娘是個機靈的主兒,可哪裏是皇上的對手?又被皇上算計了,卻還不知呢。

封衡從淨房出來時,知書和墨畫很識趣離開了內室。

虞姝做賊心虛一般合上了話本,擱置在了一冊,又用了一本蘭譜蓋上。

她的小動作,被封衡盡收眼底。

但封衡沒有揭穿。

他衣襟半敞,今晚穿着一件寶藍色綢緞中衣,衣料半黏在身上,襯出修韌結實的肌理,真真是肩寬腰窄腿長。

虞姝原本沒什麽興致的,可看了片刻話本之後,此刻再面對封衡,她猛然驚覺何為“秀色可餐”。

板栗燒雞,哪有帝王可口?

美人眸光躲閃,兩人好一陣子沒有親熱,虞姝渾身上下都不太自在。

封衡喜歡步步布局,就連這事也不例外,來到美人身側的圈椅上落座,胳膊肘支撐着桌案,身子前傾,露出一大片驚為天人的胸膛,哂笑一聲,“昭昭,你的臉怎麽紅了?朕瞧着你媚眼如絲的模樣,還以為你對朕也有心思呢。”

虞姝立刻緊張,瞪了帝王一眼。

請皇上注意言辭!

但她到底沒有說出來,以免顯得此地無銀三百兩。

虞姝端起一瓯杯盞,裏面是溫熱的羊乳,她小口小口嘬着,心跳加速。

封衡感覺到了她紊亂的氣息。

男人一雙炯亮的眸子眯了眯,挑了挑劍眉,“朕還有政務要處理,昭昭該是先去榻上吧,莫要擾朕。”

行行行!

她這就走。

虞姝哦了一聲,起身後頭也沒回的往榻上走,上了榻,她往裏側躺了躺,背對着封衡,面對裏側。

內殿浮香缭繞,是從淨房的方向飄出來的。

無疑,皇上是個精致的男子。

虞姝的一只手緩緩放在自己的小腹上,她在想,等到自己生産之後,她與皇上在容貌上會不會差距變大?來年開春就要選秀了吧,屆時,便有不少鮮活年輕的姑娘要入宮了。

她知道,皇上這樣的男子,哪個女子都會喜歡的。

她将來會面對太多太多的情敵。

思及此,虞姝的旖旎心思就消減大半。

過了片刻,正要迷迷糊糊睡下時,她耳畔傳來溫熱,聽見了男人的低低附耳聲,“昭昭,你不用動,一切交給朕就好。朕做這一切,都是為了你與孩兒。”

虞姝的睡意很快就消散了,取而代之的,是叫人酥酥/麻麻的悸/動。

她沉淪之時,還默默的想着,這事于她與孩子究竟有何好處?

作者有話說:

封衡:朕什麽都會,包括婦女疑難雜症,23333~

虞姝:(⊙o⊙)…

沈卿言:那個,實不相瞞,當初我的衣裳也是皇上給縫縫補補的,→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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寶子們,今天的粗長章節奉上啦,咱們明天見哦~祝安~好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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