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威。”林瑤喊, 驚喜中夾雜着不安,若無特殊情況,小威不會下山來找她。
小威沖到她面前, 及時止步。它的毛已經濕透, 抖動身體,水珠四處飛濺。小威在她的腿邊蹭了兩下, 還沒等林瑤有所表示,就又嗖地跑了出去。林瑤明白它的意思, 它是在帶路, 要帶她去某個地方,林瑤打着手電筒跟了出去。
雨陸陸續續地下, 烏雲壓頂,才六點鐘天就黑了, 外面并沒有人,不會發現小威。
老虎速度極快, 林瑤奮力跟上,一人一虎跑到某處山腳下停下, 路程并不太遠,但因為跑的快, 林瑤累得氣喘噓噓。
她彎着腰, 腿微彎着,兩手撐在膝蓋, 慢慢把氣息調勻,問:“小威,你叫我出來,是告訴我要發生泥石流嗎?”說着,伸出手指着右前方。
小威本來焦躁不安, 圍着她打轉,大爪子把地上的濕泥踩的稀巴爛,看到林瑤朝着右前方指,這才平靜下來,在原地站定,發出一聲低沉的吼叫。大大的虎眼睜得滾圓,虎頭點了幾下,又吼叫了一聲。
動物往往有特別的判斷方法,比人類提前知曉災害要發生,小威的意思就是這個方向要發生情況,不會是地震,不會是山火,只能是泥石流。林瑤安撫地摸了一把虎毛,說:“我知道了。”
好家夥,上次摸它虎毛像刷子毛一樣,這次摸着就像鋼針一樣紮手。林瑤搓了搓手,拿手電筒朝前面照,光線吞沒在黑暗裏照不了多遠,但她方位感好,黑暗并不妨礙她做出判斷。
小威看向的方向恰好就是深山湖泊的方向,于立松曾經告訴過她這地方容易發生泥石流。大山在北方,從北到南有一定坡度,如果泥石流從這裏下山,會波及到雙龍生産隊、下石河生産隊以及在兩個生産隊南邊的生産隊。這跟書裏寫的對的上,四個生産隊受災。
而泥石流并沒有波及到四個生産隊的全部,躲避的話,雙龍生産隊的社員往西躲,下石河生産隊的社員往東躲,另外兩個生産隊也是往東西躲,肯定能躲過這場災害。
短短三十秒,林瑤已經做好判斷,她要去告訴陳愛民通知大家躲避。她沒有未蔔先知的本領,無法百分百保證泥石流會發生。如果泥石流發生,部分社員撿回了一條命,但要是泥石流沒發生,社員們在凄風苦雨中白白呆一宿,肯定要落埋怨,林瑤不會在意這些,她盡了力問心無愧。
“小威,走。”林瑤轉身就往家跑。小威特意放慢了速度,跟在她身邊。
等跑到家門口,林瑤瞅了一眼小威,不知道它藏到哪裏去了。她大喊:“爸、媽,快,要發生泥石流了,趕緊往村子西邊躲。”他們家的新房就在生産隊西邊,泥石流應該不會波及到他家,但還是躲一躲穩妥。
林得山和苗玉蘭都迎了出來,林瑤也跑進了院子,苗玉蘭說:“你說啥,泥石流?你咋知道的?”
林瑤大口大口呼吸,來不及解釋太多,說:“最近總下雨,容易發生泥石流,我看到動物跑下山了。”她不會說出小威。
林得山相信閨女的判斷,一點都沒懷疑,朝屋裏喊:“快,咱們走了,有泥石流。”
林衛國、林環、鐵蛋也從屋裏跑了出來,齊聲問:“啥,泥石流?”
林瑤沒空回複他們,聽林得山問:“你說往西躲,西邊有個舊廟,去那行不?”
那座舊廟還挺大,早就廢棄了,裏面沒人,幾間房子也還算結實,還能遮風擋雨,林瑤點點頭說:“爸,就去那兒吧。”
她又對林衛國說:“大哥,你騎車子帶着我,我們去大隊長家,讓他通知大家躲避。”
林衛國二話不說,沒問妹妹為啥會發生泥石流,直接去廂房推自行車,林瑤跨上後座,林衛國把車子蹬得飛快,一兩分鐘就到了大隊長家。
林瑤跳下車子,推開虛掩的門,跟林衛國一前一後進了院子,她大嗓門喊了一聲:“愛民叔,泥石流快來了,趕快通知大家躲避。”
陳愛民正在洗腳,他耳朵特尖,跟媳婦說了一句:“是福七那丫頭吧。”趕緊提拉上鞋,拿上手電筒迎了出來。
他語氣焦急往大門外走:“你怎麽知道泥石流要來?”林瑤深山救過人,告訴過他水庫水位下降,她現在說有泥石流,陳愛民下意識相信她,只不過仍舊條件反射性地發問。
林瑤兄妹跟在他身側,林瑤語速飛快:“有動物跑下山了。”她把泥石流下山方向和去舊廟躲避說了一遍,還順便說了有可能受災的另外三個生産隊。
陳愛民知道山上有情況動物才往山下跑,他點了點頭,幾乎沒質疑林瑤的話,說:“我這就去通知……”
結果話來沒說完,三人就聽到一陣雜亂的腳步聲,那聲音由遠及近,像是一大群動物在迅速奔跑,兩道手電筒的光照過去,是一大群野兔,正匆匆忙忙奔命,本來是朝林瑤他們的方向奔來,離得近了,仿佛感受到了什麽特別的力量,野兔群拐兩個彎,朝另外的路跑奔去了。
保守估計,野兔得有一百只,陳愛民驚詫不已,說話都有點結巴:“這麽多兔、兔子,我趕緊通,通知社員。”說完撒丫子就跑。
林瑤喊:“我們這就去下石河生産隊,大對長,你得派人通知另外兩個生産隊。”
陳愛民喊:“诶,我這就去。”
在大隊長這耽擱了有三分鐘,林瑤又跳上自行車後座,對林衛國說:“大哥,去下石河生産隊,去找張勝利。”
林衛國把自行車蹬得飛快,說:“張勝利不是一般在縣裏宿舍住嗎?”
偏偏泥石流發生的時候他就在生産隊的家裏。林瑤想了想說:“大哥,我做夢夢見張勝利在泥石流爆發的時候死了。”
林衛國沉默了,沒有時間去想為啥妹妹會做這樣的夢,而她又這樣相信這個夢。
加快騎車速度,兩人耳邊一陣呼呼風聲,遇到路上有積水的地方,來不及躲避,車輪激起的泥水濺了兩人一身。
眼瞅着到了下石河生産隊,林衛國問:“跟着我們的是那只老虎嗎?”妹妹曾經跟他說過老虎的事情,他感覺力很敏銳,知道有老虎跟着他們。
林瑤說:“是。”小威不遠不近跟着他們,有時能看到它,有時它又把身體不知道隐藏在什麽地方。
張勝利果然在家,這讓林瑤堅定了泥石流要來的想法。他完全相信林瑤兄妹的話,把爺爺扶了出來,說:“我想跟你們家人在一起。”在他心裏,早晚跟林環是一家人,林環的親人就是他的親人。
林瑤點了點頭,說:“行,生産隊西頭的舊廟,他們去那了。快走吧。”張勝利跟他們在一塊她也放心。
剛走出門,張勝利停下來,說:“還有時間吧,我要去通知大隊長,告訴大家躲避。”他是個善良的人,書裏寫他就是救人死的。
林瑤早就預料到他會這樣,看着他自行車後座上年近七十的爺爺,說:“你先帶爺爺走吧,我和我大哥去通知你們生産隊的大隊長。”
林衛國說:“我認識你們大隊長楊雙喜。”
他爺爺身體還不錯,但畢竟年紀大,張勝利不可能把車騎得太快,還是他們兄妹去通知方便。
說完,不由張勝利再說啥,林衛國已經騎上車子出發,林瑤蹿上車子,車速提快,兩人很快到了下石河生産隊大隊長家。
正好門口有棵粗壯的榆樹,兩人合抱粗,林衛國支好車子,說:“你就在門口等我,萬一發生泥石流,你就上樹。”這麽粗的樹應該能禁得起泥石流。
林瑤說:“還有時間,泥石流最早八點發生。現在是六點四十,至少還有一個小時二十分鐘。”泥石流發生的時候,大家都在睡覺,最早也得八點吧,這是最保守的估計,時間應該會更靠後,雖然大家都睡得早,但八點也太早了點。
看着林衛國走進院子,林瑤就站在榆樹邊等。剛等了三十秒,就看到一個老頭拄着拐杖,急匆匆地走過來,他褲腿裹着泥水,步伐踉跄,還沒到門口,高聲喊:“楊雙喜,出來,泥石流要來了……”話還沒說完,一不小心摔地上了,滿身都是泥水。
林瑤有些驚訝,這老頭怎麽也知道泥石流要來。她緊走幾步,去攙扶老人:“爺爺,沒摔壞吧,我扶你起來。”天,這摔倒的老人還真沉。林瑤拉他胳膊沒把他拉起來,只好把手臂放到他腋窩下,兩人一起用勁兒。
老頭用拐杖支地,努力往高拔着身體,說:“我沒事兒,你是誰家的閨女,快回去把,泥石流要來。”
一邊把他往起來拽,林瑤問:“爺爺,你怎麽知道泥石流要來?”
老頭說:“我看到兔子下山了,我以前遭到過一次泥石流,就是有兔子下山。”
林瑤哦了一聲,原來如此,看來泥石流肯定要來,她說:“我跟我哥也看到兔子下山,是來通知大隊長的。”
老頭誇贊:“好孩子。”
終于把老頭扶起來,林瑤扶着他進了屋,林衛國正和楊雙喜那掰扯呢。楊雙喜明顯不如陳愛民那麽好說服,老頭臉一沉,用拐杖指着他,氣勢十足:“你,趕緊的,通知社員往東邊的小山坡上躲避。”
楊雙喜對老頭客氣又尊重,搬過來一把椅子:“您坐,看您這一身……”
老頭不耐煩地打斷他:“我讓你去通知大家,你跟我整什麽虛乎套,快點,大隊長不想幹了吧。”
楊雙喜抹了一把額頭上的汗,再也不敢質疑,唯唯諾諾地說:“是,我馬上就去。”
看來老頭是個有身份的人,要不兩人都不會是這個語氣。
楊雙喜随即招呼自己媳婦、家人往外跑,眼見着他們還要收拾值錢的東西,老頭滿臉鄙夷,嘆了一口氣:“真是墨跡。”
他拄着拐杖往外走,林瑤兄妹完成了任務,也要回家。剛出門,聽到“噗通”一聲,老頭又摔地上了。
林衛國停下來轉身去扶他,看他渾身濕漉漉的都是泥水,就問:“爺爺,你沒摔壞吧。你家在哪?我送你回家,要不把你送到東邊山坡。”
老頭罵了一句:“王八蛋,偏偏這個時候摔跤,腳好像扭了,我沒事,我家人不在這兒,就我一個。這個楊雙喜娘們唧唧的,我不放心他,要不你送我去小隊長家?”
老頭是要救人,很難拒絕,林衛國轉頭看林瑤。
林瑤說:“哥,你去吧,注意時間。我先往家裏跑。”
林衛國嗯了一聲,叮囑她:“萬一泥石流來了,找粗的樹爬上去。”
林瑤答應了他,就往雙龍生産隊的方向跑。林衛國看老頭坐自行車也不方便,背起老頭,邁着大步朝小隊長家裏走。
等林瑤快跑到雙龍生産隊,她停下來四處看等着小威,等小威出現在她眼前,林瑤朝西邊山上的方向指着說:“小威,回山裏吧,今天真是多謝你了。”最好是不讓社員們看到它。
小威低低吼叫一聲,朝林瑤指着的方向跑了,很快身影消失不見。
林衛國那邊,老頭把他當成了人形交通工具,一連跑了三個小隊長家,讓小隊長趕緊通知疏散群衆,之後又把老頭送到東邊山坡,這才把車子蹬得飛快,快得像一道影子,回了雙龍生産隊。
雙龍生産隊這邊,陳愛民的號召力和執行力都特別強,經歷秋收和號召屯糧事件,他在社員中威信挺高,幾乎沒用動員,只聽他一說,大家就很配合地往西邊舊廟這裏來了。
舊廟裏外都是人,林瑤關心的人都在,老林一家人,張勝利、何秋韻、顧青禾,她這才放下心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