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王殿下, 原來, 這是齊王府的馬車。”
圍觀的老百姓聽說是齊王來了, 相互交頭接耳說了幾句,立即跪了下來。雖然老百姓們是低頭悄悄說的話, 但有些字眼還是入了蘇棠耳朵裏, 說什麽, 伯府的人都不怕,現在齊王殿下的人親自出手訓斥,看他們還敢不敢猖狂。
蘇棠本來以為這齊王只不過就是路過, 路過此地恰巧看到有人欺辱百姓, 所以順手管了此事,她沒認為齊王會停下來插手此事。
當衆人伏地而跪高呼“齊王殿下千歲”的時候, 蘇棠這才頗為不情願的轉過身子去。
卻恰好瞧見衣着清貴的男子正彎腰從馬車裏走出來。
男子高挑矜貴,骨子裏帶着種與身俱來的皇家貴胄的清貴氣兒,一身玉白挑金線龍紋圖案的袍子,外面罩着件灰色的大氅, 領子處一圈灰色的毛被風吹得亂動彈,卻更是襯得男子玉樹臨風。
衆人伏首跪拜, 男子卻沒看一眼跪在地上的衆人, 而是目光淡淡朝對面的蘇棠掃過去。
蘇棠頭皮一陣發麻, 逃是逃不掉了, 只能硬着頭皮上前去請安。
“臣婦拜見齊王殿下。”蘇棠盈盈一拜。
齊王這才說:“都起來吧。”
卻繞過蘇棠去, 看着那個依舊跪在地上臉被打腫了的中年男子。正欲開口說話, 一旁動手打人的兵官立即說:“齊王殿下, 我等正在奉大都統的命令行公事。侮了殿下您的雙眼,實乃吾等的過錯。”
“這些人犯了何錯?”齊王淡淡問。
那兵官說:“律法明文規定,是禁止這些刁民亂擺地攤賣東西的。近來城內出了許多事情,大都統說了,必須嚴查此等作奸犯科之事,我們……”
齊王卻是并沒有給他們把話說完的機會,直接截斷道:“既是知道律法有明文規定,想必也該知道,就算這些人作奸犯科,也該是押送京兆府衙門去。這等民事,不歸你們護城營管。”
“可是護城營的工作便是巡察,保證城內一應秩序井井有條。既是京兆府渎職,那麽屬下想,我們護城營,也有權利跟必要幫着糾正這個錯誤。”
齊王沒再立即說話,只是轉過身去,看向那個巧言令色的小兵。
到底是皇子殿下,便是護城營的人再嚣張,也不敢藐視天威。于是那人一時也不說話了,只半彎着腰,一副恭敬十足的模樣。
蘇棠其實挺佩服眼前這個男人的,氣場特強。別說這兩個跟他對着幹的小兵官了,就是蘇棠這個伯府夫人,都覺得心寒膽戰。
“殿……殿下?”見齊王緩緩踱步朝他走去,那小兵開始慫了,話都說不利索。
齊王說:“你方才說的這些話,是你們韓大都統教的?”
“是……哦,不是,是是是。”那人改了三次,最後也沒說明白到底是還不是。
齊王道:“你們護城營才犯了次大錯,父皇英明,為百姓鳴不平,嚴懲了那外城都統。連你們韓大都統,也被叫進皇宮去,父皇好生責罵了一番。看來,父皇的好意,你們韓大都統還是沒有領會到。”
“說到職責,你們護城營的兵,職責就是保護全城的百姓。是讓你們保護百姓,而不是拿老百姓撒氣。”齊王冷着臉,嗓音雖不高,但聲音卻冷冷的,氣氛一時壓抑得讓人連大點聲呼吸都不敢,“外城都統失職,造成民舍坍塌損失慘重,父皇罰他,合情合理。但是依本王來看,你們似乎對父皇怨氣很大。”
“這幾日來,打着政治京中秩序的名號,你們已經為非作歹多日。矯枉過正,尋這些手無縛雞之力的老百姓洩私憤,你們護城營的兵,可真是好兵。”
那兩個兵官已經吓得滿頭是汗,齊王卻渾然當做沒有看見一般,繼續說:“若這是爾等的意思,本王今日便代替你們韓大都統罰你們。若這是你們韓大都統的命令,那本王只能去父皇面前說上一二。”
“不,這不是大都統的意思。”那兩個兵官跪了下來,徹底服了軟,“是末将等曲解了大都統的意思,還請殿下明察。”
該說的話都說了,該震懾到的也都震懾了。齊王想,那韓文昭自然心中有數。
“既然知道錯了,便老實自己去京兆府受罰。”說罷,望了眼方才打人的那個王府護衛。
那護衛會意,立即押送兩個兵官去了京兆府。
這邊,又是一片呼聲,百姓們都跪下來給齊王磕頭。
齊王說:“都起來吧。”
折身準備回去的時候,目光刻意定在蘇棠面上幾瞬。蘇棠也看到了,立即讓出道來,又朝着齊王福了下身子。
齊王以為自己這個眼神暗示已經夠明顯,所以,直接去了兩人之前一直接頭的那家成衣鋪子。可等了近一個時辰,也不見人過來。
齊王坐在窗下,随手翻着本書。面上瞧着氣定神閑,其實心中早已雷霆震怒。
鋪子裏的掌櫃也是無心生意,一邊張羅着一邊時不時伸頭朝外面看。主子來了,怎麽那位伯夫人還沒來?主子還從來沒有在這裏呆過這麽長時間,他這是在等那霍伯夫人,還是等別人?
掌櫃的不敢怠慢,自己來回徘徊着急琢磨了半天,還是決定以送茶的名義進去探一探情況。
“殿下,這是新煮好的茶,您喝點?”掌櫃的站在一旁,陪着笑臉,只是臉上笑容十分僵硬。
齊王略擡眸掃他一眼,而後将手中握住的書扔在一邊,起身道:“不必了。”
說罷,直接負手朝外面去。
那掌櫃的立即追了出去問:“可殿下,您這是等誰來呢?這人……可……”
後面的話沒再說下去,因為齊王冷冷看了他一眼。
齊王沒再理會他,而是直接大步走了出去。
齊王自然沒有從正大門走,而是從後門走了。這間鋪子的後門也是一條街,隔着街道的對面,是一排排屋舍民房,齊王進了其中一間去。
當時街上那場騷亂結束後,蘇棠領着被打的那一家三口去了醫院。她近來醫典古籍看得多了,自然懂了不少醫理。像這種擦拭面部傷口敷藥消腫的活兒,自然勞煩不到別人去,蘇棠親自動手了。
“多謝伯夫人。”
完事後,一家三口又要給蘇棠下跪磕頭,蘇棠扶起了他們說:“你們也不必害怕,今天齊王殿下發了話,想來護城營的人也不敢再猖狂。這臉上的傷得好好呆在家裏養幾日,我已經讓人去給你們包草藥了,回去按着我方才說的那樣每日敷藥就行。”
“您可真是好人,比那些吃人的……”那婦人激動得哭了起來,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淚的,卻是不敢說出什麽過分的話來。
蘇棠明白這些小百姓的心情,面對京城裏的強權,他們敢怒不敢言。
“什麽都不必說了。”蘇棠把冬生包紮好遞過來的藥包遞到那位婦人手上,“既是忍了,回去後也無需多言,只記得禍從口出便是。至于他們,自然有人對付。”
“是。”那婦人說,“夫人您是好人,将來我做牛做馬,我都報答您。”
“這就不必了,我幫的忙不過是舉手之勞。真正幫了你們的,是齊王殿下。”
“齊王殿下也是好人啊。”那婦人感慨,“這麽好的王爺,我悄悄瞄了一眼,竟像是從天上下凡來的仙人。做夢都不敢想,今兒竟然能瞧見這樣的貴人。”
那婦人似是挺喜歡蘇棠的,可能是覺得她人美又心善,她從沒見過這樣貌美的貴婦人。所以,就一直絮絮叨叨說些有的沒的。
蘇棠禮貌應了幾次,然後直接喊了個夥計來,稱自己忙沒空,讓這個小夥計送他們一程,這樣才打發了人。
見人走了,程氏走了來,拉了蘇棠到一邊角落去,悄聲問:“方才聽到他們言語間提及齊王殿下,這是怎麽了?”
蘇棠便将今兒早上路上發生的事情說了,程氏聽後,啧啧搖頭說:“該!”她似是對那些仗勢欺人的所謂護城營的兵無甚好感,“這些日子來,他們耀武揚威作威作福的已經夠多了。再沒人管管,這京城指定得亂成什麽樣呢。”
蘇棠說:“這韓大都統可是位比禁衛軍統領的,手中有兵有權,整個滿京,除了宮城別的地兒都歸他管。這事兒,除了幾位皇子殿下,別人還真沒那個膽子去管。”
又說:“齊王殿下的人不但當衆打了那兩個作威作福的兵官,且還派随身親衛押着人送去了京兆府。有齊王府的人坐鎮,想來京兆府的朱大人這是不得不得罪韓大都統了。”
“這也正好,有了這個教訓,看誰還敢欺辱良民百姓,真當這京城沒人管得了他們了嗎。”
“少說兩句吧。”程氏縱然心中也氣,但到底身份擺在這兒呢,也不敢多說這些,“就怕禍從口出。”
“我這不是只與舅母你說嘛,外頭肯定不會亂說話。”
程氏笑着:“那我去忙了。”
一轉身,卻見門外走進來一位衣着極為華貴之人。因為身高差的緣故,程氏先瞧見的是衣裳,目光一點點往上挪後,才看到那種清貴的臉。
蘇棠自然也看到人了,倒吸一口涼氣,正想趁沒人注意到她的時候悄悄躲進旁邊屋子去,卻忽然聽到有人喊:“這是齊王殿下,過來抓藥的。”
蘇棠腳下步子忽然定住,她知道,自己走不了了。
其實方才外頭街上,她并不是沒有領會到齊王的眼神暗示。只不過,她根本不想跟他獨處,所以就裝傻充愣當做沒看懂。
本以為逃過了一劫,卻沒想到……他竟然來了醫館。
蘇棠頭皮發麻,只能折身回去請安。程氏也吓了一跳,想着怎麽齊王殿下親自來了這裏。
但容不得她多想,立即請了人一旁屋裏坐着去了。
這個時候蘇棠其實是很想逃的,但若是他人都追了來意圖再明顯不過,她若是再逃,想來就是不打自招了。所以,蘇棠只能乖乖跟在舅母程氏身旁,一道進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