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0章秀女雲裳
她笑了笑,突然有些悲哀的意味。
“也許奴婢不足以作為證據,但那名燒死的秀女呢?公主真的沒有錯?”
趙公公猛然一驚,心虛地晃了眼,厲聲呵斥,“胡說些什麽!冒犯了公主還不快滾下去!”
愚蠢,簡直愚蠢,竟然想方設法地找公主的錯處!宮中誰人不知,公主不會錯,有皇上的庇護,她怎麽會錯?
公主說她冒犯了還不如直接乖乖地賠禮道歉,指不定就能大事化了,小事化了。
可剛進宮的人啊,總是有些非分之想,與其說她要與寧樂公主分個對錯,還不如說要争個高下,簡直不自量力。
趙公公瞪着眼,毫不客氣,胡子衿恨得咬牙,她身為蘇州巡撫之女,何曾有人對她如此不客氣。
況且皇上都還未發話,關他一下賤的宦官何事?
她咚一聲磕下頭,哭着說道,“皇上,父親總對奴婢說您愛民如子,真真連一點點道理都不講嗎?”
講道理?南宮冥揮手制止趙公公的滿臉欲發作的怒氣,好笑地看着她,“道理?她劫持公主,乃大罪,燒死又如何?”
胡子衿抖了抖,咬唇強自鎮定,“那名秀女性格溫婉,且手無縛雞之力,說她劫持公主奴婢是萬萬不信的,您不如問問公主事實究竟如何?”
她嗓音頗大,亭中的人皆聽得一清二楚,聞言不由得悄悄瞥向寧樂,寧樂一見大家有意無意都瞧着她,隐含指責,霎時慌了神。
她從椅上蹭下來,幾步跑到南宮冥身旁,保住他的大腿慌張道,“父皇,我不知道……”
劫持她的秀女,她隐隐知道說的是誰,前幾日和她一起睡覺的女子。
她不大的腦袋瓜裏裝不住許多的事,卻清楚得記得,那日她睡醒就再沒見過她。
她……死了嗎?
寧樂鼻子一酸,難過得想哭,她哽咽着被南宮冥抱起,抽抽搭搭地搖頭,“父皇,她沒有劫持我,你不要懲罰她好嗎?”
南宮冥冷眼瞧了瞧地上的秀女,手上溫柔地拍着懷裏小人的背往回走,一邊低聲安撫,“沒事,是她們的錯,受罰也是她們應該的,寧樂不要害怕。”
她留下的唯一的寶貝兒啊,他怎麽舍得讓她受半點委屈呢。
胡子衿聽得如置冰窟,望着朝她走來的侍衛瘋狂大笑,眼角滑出淚水,“這就是我們的皇上和公主啊,草菅人命的皇上和公主啊——”
趙公公黑着臉上前,低聲怒斥,“誰要你命了,別不知好歹!”
她不過是惹了公主不快,在宮中這是常有的事,若是每個惹怒公主的人都拖出去斬了,這皇宮怕是要成亂墳場。
可胡子衿這是哪能相信趙公公,她認準了前幾日那秀女雲裳的死,就是她的今天。
是以鼓足一股勁,現下越是不讓她幹的事她越是要幹,越是不讓她說的話,她越是要說。
喜嬷嬷曾說,絕不能在皇上面前提及雲裳。
眼見侍衛愈發靠近,她突然停止發瘋,冷靜下來,朝着漸行漸遠的人喊道,“公主,你難道不記得秀女雲裳了嗎?”
雙目所及的地方,皆凝固成一副畫,走遠的父女倆如出一轍頓住,不,應該說是僵硬。
她得意一笑,紅唇慎人,“她死在了冷宮執意中,活活被燒死在冷宮中,你難道不會愧疚?不會害怕她夜晚進你夢中找你讨命?”
趙公公吓得臉色發青,哆嗦着不敢說話,他以為皇上會發瘋,會殺人,甚至會毀天滅地。
但沒有,他只是在稍微的停頓後,将嚎啕大哭的寧樂壓在懷裏,一步一步繼續走着。
他一邊摸着她細軟的發,雙眼無神,憑着直覺喃喃道,“不過是個名字罷了,哪有那麽多巧合的事呢?她不會在皇宮,縱使在天南地北每一個角落,也不會出現在她厭惡的皇宮……”
一路走,寧樂在他的懷中哭得漸漸睡去,他抱着她走到青居宮,将她交給喜嬷嬷後,腳步如同上了枷鎖,再也邁不出去。
喜嬷嬷察覺他的異常,小心翼翼将寧樂交給青采後,安靜的立在一旁。
殿中寂靜,她聽得清自己的呼吸聲,随着香爐中青煙缭繞,愈發急促,咚咚咚如同擂鼓。
直至天邊的烏鴉飛了一圈又回來,他盯着那漆黑的鴉聲,才一字一句地問道,“她,姓甚名誰?”
喜嬷嬷攪着手中的帕子,眼角的皺紋顫了顫,嘴角抽動幾下,“老奴不知皇上口中的她是誰?”
有人說烏鴉是不詳之物,在人死後,它能聞到死人的氣息,而在他的周圍盤旋。
是以宮中有專門喂養烏鴉的高塔,卻不容許烏鴉飛入各殿中。
青居殿進了烏鴉,卻不是一兩次的事,因公主好奇烏鴉為何這般黑,便不讓人驅趕。
是以青居殿中有烏鴉,算不得什麽稀奇的事,但今日瞧着,卻是覺得不吉利。
喜嬷嬷上前趕走烏鴉,烏鴉神色陰戾,撲騰着翅膀飛走。
喜嬷嬷拍拍胸,那道沉沉的男聲再次響起。
“前幾日被燒死在冷宮的秀女,叫什麽名字?”
如此直白,喜嬷嬷避無可避,心上湧起絕望。
她閉上眼,無力道,“好像是叫雲裳吧。”
好像,好一個好像!
喜嬷嬷只聽得殿內陶瓷紛碎,聲聲刺耳,睜眼是遍地狼藉,愀然絕望。
她望着那道趔趄走遠的身影,眼眶忍不住濕潤,她似乎明白,趙公公話裏的意思。
青居殿外,陳忠與趙公公剛剛趕到,便看見一道搖搖晃晃的身影出來。他的身後,似乎是漫天的絕望,陰沉得讓人喘不過氣來。
陳忠連忙上前想要攙扶,卻被一腳踢到三米遠,他捂住腹部,起身在他面前跪下。
“皇上,臣有罪!”
“呵。”頭上的人諷刺一笑,猩紅的眼幾欲墜入深淵,“你有罪,罪當誅九族!”
他擡手,冷聲道,“傳朕口谕,罪臣陳忠,犯欺君大罪,壓入天牢,擇日處斬。”
“皇上!”趙公公咚的一聲跪下,老淚縱橫,“念着陳将軍勞苦功高,随您殺敵數年,還請從輕處罰。”
“從輕?”
他的衣袍被風吹起,鼓鼓囊囊裝了許多東西,慢得再也放不下其它。
“誰曾想過,對朕從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