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風和日麗。
北璃的時辰一大早都進宮觐見去了,而今日容郅并未上朝,所以接見使臣的事情自然是容闌來幹了。
聽說,北璃那位齊王殿下今日一早在朝堂上向皇帝上告昨日被卿顏郡主當街無禮對待打傷他手下的事情,厲聲質問楚國的待客之道……
據說,文武百官皆在,昨日的事情本來也有不少人看到,早就傳遍了整個楚京,可是究竟孰是孰非看到的人都知道,所以,一聽蕭以懷惡人先告狀,好些大臣都氣急,為樓月卿辯駁,兩方差點就吵起來了……
最後皇帝笑着說了一句:郡主這脾氣,一向是這般誰的面子都不給,朕也得讓她幾分,齊王何必與一姑娘家這般計較?
一句話,既道明了樓月卿本就是這個脾氣,又直言蕭以懷身為一個男人,無需與姑娘家計較太多,給了兩邊臺階下,蕭以懷便也只能就此作罷!
樓月卿自然是還不知道朝堂上的這件事兒,不過沒多久,宮中就來了人,容闌派了順德公公來了寧國公府,請樓月卿進宮。
樓月卿甚是疑惑:“宮宴不是今夜?這個時候皇上召我進宮作何?”
她本來是打算今夜進宮參加宮宴的,因為樓奕琛昨日說了,今晚宮中有夜宴,為兩國使臣辦接風宴,可現在,午時都沒到,皇帝竟然直接遣了順德公公來請她去。
順德公公并未答疑,只是揖手道:“郡主進宮便知!”
所以,她不去也是不行了呃?
樓月卿想了想,問:“容郅在宮中?”
經過昨晚那尴尬的事兒後,她這幾天都不想看到那個男人!
順德公公忙道:“回郡主的話,攝政王殿下今日并未進宮!”
樓月卿答應的倒是爽快:“那就有勞順德公公稍等,容我先去換件衣裳!”
容郅不在,去哪她都樂意!
順德公公立刻恭聲道:“那老奴在此等着郡主!”
樓月卿微微颔首,這才轉身回了攬月樓,換了一件看着還算大氣得體的衣裙,再打扮打扮,樓月卿這才随着順德公公進了宮。
早朝已經散了,而樓月卿則被領着進了宣政殿,她一進門,裏面的所有人都齊齊看了過來。
殿內人不多,因為百官都已經出宮了,只有容闌仍坐在龍椅上,下面站着不少人,一邊站着一身朝服的樓奕琛,另一邊站着的,便是北璃的人,看到樓月卿走進來,都一臉見鬼似的表情
樓月卿頓足在大殿門口,粗粗看了一眼兩邊站着的人,目光頓在北璃的人這邊,蹙了蹙眉,随即便收回目光,提步,目不轉睛的徑直走向大殿前頭,站在那裏,面色平靜的朝着坐在上面的皇帝盈盈一拜:“臣女參見皇上!”
容闌看了一眼樓月卿,随即目光掃向北璃使臣席位中的長樂公主一眼,若有所思,随即才淡笑着道:“郡主不必多禮,平身吧!”
“謝皇上!”樓月卿緩緩站起來。
擡眸看着容闌,樓月卿甚是不解的問:“不知道皇上此時召見臣女所為何事?”
容闌笑着道:“長樂公主說聽聞郡主與她頗為相似,想見一見郡主,朕也不好拂了幾位貴客的面,便讓你來一趟!”
樓月卿聞言,眉梢一挑:“哦?”
皇帝看了一眼那邊一身黃色華服的長樂公主,再看一眼這邊,笑着道:“正好朕也有此意,今日初次見到長樂公主時,着實吓了一跳,竟還以為是郡主,若不是現如今兩個人都在朕面前,朕都不敢相信竟然有這般相似的兩個人!”
容闌的确是難以置信的,當北璃的人進大殿時,他便震驚不已,并非他不夠淡定,而是那兩張臉,幾乎沒有任何差別,眉眼更是如出一轍,只是因為氣質卓然不同才能分辨一二,畢竟一個淡墨如畫,一個富貴如花……
可是,即便如此,還是讓人唏噓不已……
聞言,樓月卿挑挑眉,轉頭看着北璃使臣這邊的人,目光頓在一身淡黃色宮裝的女子身上,愣了一下,面色難言的驚訝,正好那位長樂公主也看着這邊,那雙眸子中,亦是驚訝不已,只是驚訝過後,眼底湧出一抹怨憤和不喜,眯了眯眼,死死的盯着樓月卿的那張臉……
從她的眼中,樓月卿看到的,就不只是憤怒和不悅了,還有一抹情緒,一抹很不應該這個時候出現的情緒。
那樣的情緒落在樓月卿眼中,倒是一點都不難理解,若她沒猜錯,那是恐懼!
是的,是恐懼!
而比起她,站在她旁邊的蕭允珂卻只是難以置信的看着樓月卿,平靜的眼眸間,皆是疑惑不解……
樓月卿面色愣了一下挑挑眉,随即收回了目光,轉而看着上面的容闌,淡淡一笑道:“不瞞皇上,臣女亦覺震驚,昨日大哥也與臣女說起此事,臣女還以為是大哥在诓我,如今一看,臣女自己都覺得不可思議,竟有人與臣女長得這般相似!”
她的驚訝自然不是裝出來的,這是她第一次見到這個人,以前只聽師父說過甚是相似,就連尉遲晟也說差點認錯,她以為不過是幾分相似罷了,可如今一看,她自己都難以置信。
湯卉當真如此厲害麽……
容闌點了點頭,深以為然,道:“确實是不可思議,方才長樂公主進來時,朕着實吓了一跳,瞧瞧這生得如此相似的兩張臉,不知道的還以為你們兩個是雙生姐妹!”
樓月卿挑挑眉,笑着道:“皇上說笑了……”話沒說完,卻被毫不客氣地打斷了。
長樂公主咬着牙,極度厭惡的看着樓月卿,冷冷的說:“楚國皇上此言差矣,本宮乃璃國的公主,身份尊貴,怎麽可能會和她這種人是雙生姐妹?這話可不能亂說,畢竟,不是什麽人都有資格跟本宮相提并論的!”
她的話甚是不客氣,且看着樓月卿的眼神,是蔑視的。
她的話剛說完,現場的氣氛就變了……
站在一旁本就面色沉重的樓奕琛一聽這話,立刻就臉色愈發陰沉了,擡眸眯了眯眼,極度不悅的看着長樂公主……
而其他人也好不到哪去,誰知道長樂公主會突然說出這麽一番破壞氣氛更是不合時宜身份的話來……
這話,可是實打實的在打楚國的臉,更是極為丢璃國的臉……
容闌頓了頓,随即目光落在長樂公主身上,眼神晦暗不明,臉上的笑意卻已經不複存在,淡淡的看着她。
雖然他不在乎樓月卿如何被諷刺羞辱,可是,他國來使當着他的面羞辱樓月卿,是在羞辱楚國,羞辱他!
蕭允珂聽着這一番話,面色一沉,怎麽也想不到她竟蠢到這個地步,只是看到容闌和樓奕琛極度不悅的臉色,她立刻上前一步,雙手相疊置于腹間,朝着容闌微微福身,輕聲道:“讓楚國皇帝見笑了,皇姐方才只是在開玩笑,并無羞辱楚國之意,還請楚皇和郡主不要誤會!”
長樂公主一聽蘭陵的話,就不樂意了:“本宮沒有在開……”
蕭允珂微微側目,冷冷的看了她一眼,那眼神,極為攝人,長樂公主話說了一半,竟閉嘴不言了,只是不甘的看着她。
一旁的蕭以憬也立即上前道:“蘭陵所言極是,皇妹一向喜歡玩笑,并非有意對楚皇和郡主無禮,還請楚皇不要在意!”
蕭以懷見狀,雖不願,卻也誠懇的代她道了歉。
容闌這才面色稍霁,淡淡一笑道:“公主既然是玩笑,那便無傷大雅,朕豈會在意?”頓了頓,轉頭看着下面面色平靜的樓月卿,他又道:“既然如此,郡主便不要計較了!”
樓月卿莞爾:“自然,何況公主所言不無道理,公主乃璃國的皇家金枝玉葉,卿顏自是不敢與之相提并論,實話而已,又何須計較?”
一直沉默的尉遲晟适時開口道:“郡主此話倒是折煞我等了,長樂公主自是我璃國的金枝玉葉,然郡主也是身份尊貴,公主一句玩笑話,郡主無需當真!”
樓月卿挑挑眉,看着尉遲晟沒說話。
尉遲晟自然是不想樓月卿被如此侮辱,也不願璃國為難,這話也化解了不少尴尬。
不過,如此尴尬的事兒出了,容闌自然也沒有繼續敘話的心情,便讓璃國使臣先回驿館休息,讓樓奕琛等人退下,獨獨留下樓月卿。
靜靜地看着樓月卿片刻,他才開口道:“你可知這次璃國來楚所為何事?”
樓月卿挑挑眉,随即淡淡一笑,擡眸看着容闌,問:“皇上想說什麽?”
容闌沒說話,而是直接把桌上的一本東西遞給一旁的順德公公,順德公公立刻接過,走下階梯,走到樓月卿跟前,将本子遞給了樓月卿。
樓月卿接過,打開看了看。
容闌的話自上頭傳來:“貞順帝派人送來的國書裏,承諾了只要容郅娶了這個長樂公主,便以十城為公主的嫁妝!”
樓月卿看着國書上的內容,眸子微眯,聞言擡眸看着容闌,見他難得的一臉沉重,合上手裏的東西,笑了笑:“那又如何?”
即便如此,那又如何?
容闌淡淡的說:“你應該知道若是聯姻,此事對楚國而言意味着什麽!”
撇開他們之間所有的矛盾不談,淡淡只為了楚國的江山而言,娶一個女人便得此好處,便沒有拒絕的道理!
雖然他很不能理解蕭正霖為何如此大方的可以給出這般利益,可是不興兵動武便得到十座城池,他自然是極為贊成的!
樓月卿淡淡一笑,道:“知道,可是那又如何?這件事情皇上應該和容郅談,畢竟能做選擇只有他而已,皇上找錯人了!”
容闌與她說這麽多,不過是想讓她勸容郅答應了這門親事罷了,據說國書到了那麽久,容郅卻從未提起過聯姻的事兒,甚至毫不在意的找她提親去了,可見他的态度,可是這是對于楚國而言極為有利的的事情,容闌再不管事,也不可能真的毫不在意。
只是,讓她勸容郅答應?皇帝這是腦子進水了還是被門夾了?
容闌靜靜地看着她,眼底晦暗不明,随即,忽的笑了笑,看着她問:“你知道朕為何容不下你的存在麽?”
樓月卿一愣,這便是打開天窗說亮話了?
容闌靜靜地看着她片刻,才淡聲道:“你剛回京的時候,朕其實很是贊同你和容郅的事情,也只有你這樣的出身和智慧,才能做的了攝政王的王妃,可如今,朕卻極度不想你和容郅成婚,你可知……是為何?”
樓月卿嘴角微勾,笑了笑:“因為皇上千算萬算,卻沒算到容郅會把我看得如此重!”
是了,容闌一心想要控制容郅的行為和心思,一直以來,容郅也沒有讓他失望過,可是自從她走進容郅心裏,容郅對她的在意,出乎皇帝的預料,甚至……造成了威脅!
容郅動情固然是他想要看到的,畢竟他對容郅确實是有兄弟之情,并不像他當真孤獨終老,也不想再給秦玟瑛任何念想,可是容郅若是把一個女人看得比所有的一切重要,比江山和他這個皇兄重要,那就是他不想看到的!
容闌蹙了蹙眉,随即淡淡的說:“你的确很聰明,也很大膽!”
聰明大膽到讓他不喜!
他不喜歡太過愚蠢的人,也不喜歡太聰明的人!
所以,樓月卿的聰慧,是他不願看到的,若是這樣的女人嫁給容郅,對他而言,沒有任何的好處!
容郅的王妃,該是聰明的女子,可是絕對不能太過聰明!
樓月卿莞爾:“皇上謬贊!”
容闌眸色一沉,不過卻不予理會樓月卿的話,只是淡淡開口道:“你應該知道,這場聯姻若是成了,對于楚國而言的好處,而他既是楚國的攝政王,日後楚國的皇位也是他的,于情于理于公于私,他都不該拒絕這樣的婚事!”
樓月卿不否認,容闌所言确實是這個理,容郅這個身份,但凡是對楚國有利的事情他都理應去做,娶一個女人便可以輕而易舉的得到十座城池,沒有任何當權者會拒絕,可是……
那只是別人,不是容郅!
他是讓人聞風喪膽的楚國攝政王,他有能力,也有謀略,若是當真想要,別說十座城池,哪怕是整個天下,都不在話下,他又豈會為了區區十座城池去作出妥協娶一個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