舊風第 13 章 chapter 13

chapter 13

“砰——”

原本安靜的夜晚忽然被一堆重物落地的聲音打破,緊接着撕心裂肺的哭喊聲傳了出來

“你到底在幹些什麽,這日子你要是不想過了你就離婚。”

宋念白猛地從夢中驚醒聽着窗外淩厲的叫喊聲皺着眉在黑暗中把手機摸出來摁亮。

03:32

安靜之中吵鬧聲尤其清晰,高昂的女聲一直控訴着說着什麽,然後又是巨大的重物落地聲。

不知道哪家夫妻又吵架了,這種事在這所破舊的小區來說并不少見,甚至說的上已經習慣了——平均每三天就會有人在小區下破口大罵,或許是夫妻不和在路邊争執的面紅耳赤,或許是誰有惹誰生氣了,誰又在背後嚼了誰的舌根。

這種幾天就上演一次的事算不上新奇,十一二點在小區門口吵架的也大有人在。

宋念白把頭往被子裏藏,緊了緊身上的被子

窗外的吵架聲愈發熱烈,嘶吼之中混雜着幾句髒話

“那我還要怎麽做,我還要怎麽伺候,你覺得我還該怎麽伺候,我上輩子欠了你們家的,我這輩子給你們家當牛做馬?!”

“三點多了你想幹什麽,你們家又想幹什麽,她還打我,無理取鬧你到是告訴我你為這個家做了什麽啊?!”零零碎碎中好像又傳出來了玻璃摔碎的聲音

宋念白摸了摸左手臂上的疤,她好像換了一張床躺着,她縮在了小小的床上聽着屋裏的人歇斯底裏的争吵,碗碎了一地,巨大的争吵聲吵醒了外面的人,屋外開始出現敲門聲,她不安的睜着眼聽着屋裏的動靜。

聲音開始變的更清晰了,男人被人拉到了街上,周圍傳着勸架的聲音,男人似乎是要出手打人,随着争吵聲陷入黑暗中的小區漸漸亮起了燈,但争吵聲并未因此消停,反而有愈演愈烈的趨勢。

“別動手別動手,有話好好說,有什麽不能解決。”

“都別打了,警察馬上來了。”

一切的一切都和那些年重合了,那些人沖進了她的家,把地上被打的渾身是傷的女人扶起,有人看見了躺在床上的她走到她面前輕輕把她抱起,然後不停的拍着背小聲的說着不怕不怕。

她安靜的任由女人把她抱在懷裏,不哭不鬧安靜的看着已經昏迷不醒的母親。

宋念白平靜的把身上的被子裹得更緊了些,任由窒息感向她襲來将她淹沒,然後失去最後感知疼痛的能力。

第二天宋念白剛到座位上于朝就已經竄到了她面前

“拜拜,今天我生日,我們放學一起出去玩?”

宋念白沒立馬答應,她算了算自己上次打工還剩的錢,六月份吃的簡單一點大概還能剛好夠買一個禮物。

“好”宋念白應了聲。

于朝把地點選在了一家治安還算不錯的酒吧,其實把地點選在酒吧只是圖個新奇,他們幾乎都沒去過酒吧,這次過生日就當是滿足自己的好奇心了,再加上這一天是免死金牌就算被家長知道,看着孩子生日也不好說什麽。

陸允允和宋念白到的時候四班的人幾乎都已經全部到齊了,大多數都換回了自己的常服聚在一起坐在沙發上看主唱臺上的樂隊唱歌,陳安低着頭在和身邊的遲北故講話。

“拜拜這裏!”于朝穿着一件寬大的骷髅骨短袖向門外的宋念白和陸允允招手。

“他這是……精神小夥啊?”陸允允遲疑着問

宋念白想了一會拍了拍陸允允的手:“壽星最大,今天他穿什麽都好看。”

陸允允蒙逼的點點頭然後跟着宋念白一起坐在了沙發上。

“我們來玩真心話大冒險呗?”于朝拿出一副牌看了一眼班上的人補充了一句:“無論是真心話還是大冒險都以尊重為前提,也不可以提對女孩子不友好的要求。”

四班的人都沒有意見直接點了點頭

第一次,遲北故抽到懲罰牌喝了倆杯啤酒

第二次,陳安抽到懲罰牌說了自己考過的最差的分數

第三次,遲北故抽到懲罰牌喝了倆杯紅酒

第四次,厲明抽到了懲罰牌原地十個俯卧撐

第五次陸允允抽到了懲罰牌唱了一首歌

第六次遲北故抽到懲罰牌喝了半杯洋酒

第七次遲北故抽到懲罰牌喝了一瓶雞尾酒

第八次林靜桉抽到懲罰牌說了自己初戀的名字

第九次厲明抽到懲罰牌唱了一首小情歌

第十次遲北故抽到懲罰牌

第十一次遲北故抽到懲罰牌

第十二次遲北故抽到懲罰牌

第十三次陳安抽到懲罰牌

第十四次遲北故抽到懲罰牌

第十五次遲北故抽到懲罰牌

第十六次遲北故抽到懲罰牌

在遲北故第十七次抽到懲罰牌時終于有人忍不住笑出了聲。

遲北故靠在沙發的背椅上認命的把牌輕輕丢在桌子上,一臉新奇的轉頭看發牌的于朝:“你今天是就把這懲罰牌全發給我了是嗎?他們給了你什麽好處?”

于朝:“……”

天地良心,他是真的沒換牌也沒故意把懲罰牌發給遲北故。

沒等于朝辯解,旁邊的程悅己捂住自己的嘴笑的聲音發顫:“一共十七次,遲北故一個人貢獻了十一次。”

于朝:“……”

本就解釋不清的于朝急的想捂程悅己的嘴。

“不是,我真的沒有……”于朝慌忙的看着遲北故解釋,對方卻只是擡起眼懶散地看了他一眼

“嗯,你繼續狡辯,我聽着”

于朝:“……”

于朝聽遲北故的話更急了,伸手去拿桌子上的牌一張一張的翻給遲北故看天知道他多想證明自己真的沒有換牌。

“行了,快說懲罰吧。”遲北故坐起身看着衆人。

因為有遲北故前十一次的懲罰,店裏的酒幾乎都被他喝了一遍再讓他喝酒似乎就有些不太厚道了,不能喝酒也總不能讓遲北故做俯卧撐,這下可讓衆人犯了難。

“唱首歌吧。”陳安朝着衆人眨了一下眼

遲北故轉頭要笑不笑的看着陳安:“你會這麽善良?”

陳安被遲北故危險的眼神看的發慌,咳了倆聲補充道:“得是英文。”

于朝笑着草了一聲:“我就知道你不會這麽好心。”

陳安笑着看了于朝一眼:“你笑什麽,你抽到懲罰牌也得唱。”

僅僅只是一秒的時間于朝已經收了笑意正襟危坐的看着遲北故。

不怪衆人說陳安損,因為這主意确實損。

唱英語歌只有倆種情況,一種就是直接完全不會唱只能跟着節奏瞎哼,一種是能掌握節奏吐字清晰唱的很好聽,能完全能做到英文吐字清楚的人不多,要求在速度快掌握音樂節奏并且英文準還要吐字清晰的人更不多,況且遲北故還喝了酒,就是在座的沒喝酒人也未必能做到唱好一首英文歌。

遲北故笑眯眯的看了一眼陳安問對方有沒有指定的歌曲。

都讓人家唱英文歌了還要有什麽別的要求,于是衆人沒指定歌曲只要最後唱出來是英文歌就行

遲北故有些遲緩地想了倆秒然後開始唱

I’m no beauty queen

我不是什麽美麗的女皇

I’m just beautiful for me

我只是簡單漂亮的自己

I’m no beauty queen

我不是什麽美麗的女皇

I’m just beautiful for me

我只是簡單漂亮的自己

《who says》,剛哼一個頭宋念白已經聽出來了是什麽歌,她在寫話劇的時候聽過這首被稱為“女性反pua”之歌,因為這首歌旋律好記,聽完她還跟着唱了倆句。

遲北故無力的靠坐在沙發上眼神不太清明的盯着桌子清唱,沒有伴奏剛開始唱的那倆句衆人根本就不知道是那首歌,唱到一半于朝突然啧了一聲小聲的嘀咕了句什麽,遲北故沒聽清,把目光從桌上移開用眼神詢問于朝他說的什麽。

于朝卻只是神色不明地看了他一眼然後搖了搖頭示意對方繼續唱。

遲北故喝了太多酒,他的酒量一直都不算好現在已經完全喝暈了,腦袋是清醒了但感覺行為根本不受控制,他閉了下眼想了一下歌詞才繼續唱了倆句

Who says

誰說的

Who says you’re not perfect

誰說你不完美

Who says you’re not worth it

誰說你不值得

Who says you’re the only one that’s hurting

誰說你是唯一受傷的人

Trust me

相信我

That’s the price of beauty

那是美麗的代價

Who says you’re not pretty

誰說你不漂亮

Who says you’re not beautiful

誰說你不美麗

Who says

誰說的

等最後一個音調落下遲北故已經沒有思考能力只能靠着椅背緩神了。

陳安嘆了口氣:“果然,人和人之間還是有差距的。”

顧輕回憶了一遍自己小時候陪着家長看的各種電視劇,男主在遇見女主之後會和女主聊自己的童年——男主被要求要特別優秀,書法課鋼琴課英語課每天都要早起上課,晚上還會睡得晚,童年沒有積木也沒有玩耍的時間,在這一刻顧輕理所當然的把遲北故帶入了這個畫面。

一想到遲北故要每天早上六點準時起床然後坐在桌子上寫作業上課顧輕忽然覺得自己不那麽羨慕了,遲北故不會從小到大沒去過游樂場吧?

顧輕同情的看了一眼遲北故看見對方不光成績好,連英文歌都得被逼着唱的好聽,越想越覺得遲北故可憐。

于是顧輕憐憫的看着遲北故特別真誠的問:“你的童年一定過的特別不幸吧?”

遲北故:“……?”

縱使遲北故腦袋已經開始很明顯的昏沉反應有些緩慢了,但他在聽見這句話的時候還是無語了一瞬,他剛想怼對方一句,看着顧輕一臉真誠不像開玩笑的神色忽然又有些不确定了,他試探的問了一句:

“你……是對我的童年有什麽意見嗎?”

說話間于朝一直低着的頭忽然擡起,眼睛亮亮地看着自己。

他說于朝怎麽一直不說話,現在還有什麽不明白的,這倆個人是想一塊去了。

陸允允輕輕拉了拉宋念白的袖子小聲的和她說話:“其實我也特別好奇這個問題。”

一直默默聽着他們聊天的宋念白卻只是搖了搖頭:“他的家庭和童年都很幸福,是在愛裏長大的孩子。”

陸允允聽到宋念白的回答愣了一下又下意識的看了遲北故一眼,沒明白宋念白所說的看着是在愛裏長大的孩子是在哪裏看出來的

“怎麽看出來的?”

“缺愛的孩子很難在冷漠的大環境下變成溫柔陽光的人,絕大多數的這種孩子會成為很優秀但性格冷淡對凡事都不上心的性格,極其容易産生疏離感。”

陸允允聽懂了:“高嶺之花。”

宋念白挑了下眉然後點點頭:“就是這種。”

“遲北故能和人親近有固定的交際圈和固定的朋友,尊重他人不會讓人難堪,待人較為細心,性格屬于溫柔陽光一類的”陸允允分析到,“這種性格的人确實得是在愛裏長大的孩子才能有的。”

“我家雖然有錢但還沒到有幾萬個億需要我去繼承的程度。”遲北故撐着頭幽幽的嘆了口氣有些無奈道

第二輪遲北故愣是不信邪把牌給了最沒心眼子的趙成斂。

莫名其妙成了發牌人的趙成斂完全沒反應過來怎麽回事就跟着周圍的起哄聲開始發牌。

第一次遲北故

第二次遲北故

第三次還是遲北故

終于在第四次依舊是遲北故時遲北故信了自己是真的倒黴

他擡起頭認命道:“下次和你們玩之前得先看黃歷。”

這次他們沒再玩真心話大冒險而是開始雜七雜八的想到什麽聊什麽,在座的人多多少少都喝了倆口酒,在氛圍的熏陶下大家也都放開了來。

“北故你知道吧,你剛來我們班的時候我一眼就覺得你是那種校園級別的人物,第一眼我就覺得你真的好厲害啊,一眼就不一樣的感覺”陸允允歪了歪頭想了會,“就是那種一眼就覺得你讀過很多書,有很多見識,什麽都束縛不了你的感覺。”

趙成斂癱坐在沙發上嘎嘎笑了倆聲:“是啊,看着就和我們不一樣,不開玩笑,我看見你的第一眼就明白了老師說的那種一眼就能看出來的差別到底是什麽。”

“謝謝你北故”很少說話的厲明舉起酒杯碰了碰遲北故放在桌子上的杯子,“真的很謝謝你。”

“如果不是你,我們這輩子可能都沒辦法有我們現在接觸到的教育資源,我們可能還是會從這個只有腦殘率的地方出去,然後兜兜轉轉回到這個只有腦殘率的地方。”

“不管你是因為什麽來到這裏,我們都真誠的感謝你來到了這裏,也真誠的感謝你們家捐贈的錢,說真的,我們得替後輩那些不甘永遠待在這裏的想要通過讀書改變命運的人感謝你。”

于朝開了一瓶啤酒,坐在酒吧的卡座裏看着低着頭神色不明的遲北故。

“你們知道嗎?我之前看着這座城市的邊線,看着連綿起伏的山想着,我好喜歡這裏啊。”

于朝仰了下頭,“我真的好喜歡這裏,可我必須考出去。”

宋念白沉默的拿起桌上的酒喝了一口,不知多少度的酒順着食管味道流入胃裏,有些像是喝了一口嗆人的辣椒水,灼燒着人的神經。

陳安沉默的看了一眼于朝,緩緩開口:“我堂姐比我大四歲,從小學芭蕾學了八年,她很喜歡跳舞,我一直記得她站在舞臺上閉着眼睛踮起腳尖跟着音樂跳動的樣子。”

“初中的時候為了學業她放棄了芭蕾,當時我問她,你真的甘心就這樣放棄你那麽熱愛的東西嗎?”

“她當時告訴我說:我所有的路都被堵死了,這座城市只給我留了這麽一條路,我和城裏那些人差距太大了,我學芭蕾走不出這裏的。”

直到現在陳安還能想到她表姐說出這句話時絕望,那種不甘又無可奈何的表情在往後的很多年裏成了陳安無數個夜裏永不結束的噩夢,他總是夢見說出這句話的人成了他自己,他被困在黑暗裏尖叫大喊抗訴着,可沒有人聽到,直到他也肉.體腐爛化成一具只有白骨的屍體。

“當時我還一直不懂這是什麽意思,直到後來我看到了更多的東西,看到了這裏連綿起伏的山,看到了別處地方孩子的才藝雙全詩書棋畫樣樣精通,我才明白她是什麽意思。”

差距太大了,你一個小地區出來的舞跳的再好怎麽也沒那些發達地區的會的多,甚至完全沒有可比性,眼界和觀念完全不同,那是永遠也跨越不了的鴻溝,是一道真正的永遠無法跨越的泾渭分明的分界線。

陳安沉默了一會兒才繼續開口:“她是一個女生,她如果不走出這個地方,就只能一輩子被困在這個地方,一輩子被困在家裏相夫教子。”

她只有靠讀書走出去,走出這座大山,走出這個小地區,走出這個封建思想的社會,走出這個喪偶式的只有女子在家帶孩子的地方。

所以她放棄了她愛的舞蹈,拿上了筆拼着命的想逃出這個地方。

陳安吐了口氣,他忽然覺得手中的啤酒有些熏眼睛,他快速眨眨眼:“四年前她高考失利跳樓自殺了。”

“她看到這個比別的地區高出幾十分的錄取分數線她就知道她走不出去了。”

“她要一輩子被困在這裏了。”

陸允允把手裏早已空罐的啤酒瓶捏扁丢進旁邊的垃圾桶緩緩開口

“以前我總是羨慕電視上的孩子會唱歌,會跳舞,會拉小提琴,能寫出一手好看的毛筆字,後來我又開始羨慕別人能有假期,然後又羨慕別人有錢報讀書輔導班,再然後羨慕別人的讀書資源比我們好,羨慕別人不用靠讀書改變命運,羨慕別人不用死命的學,就能得到自己該的到一切,羨慕他們不在大山,更不會走進深山,羨慕他們的眼界,羨慕他們看到了那麽多我拼命都看不到的東西,羨慕他們的出生就是我到達不到的終點。”

陸允允眨了下眼睛:“羨慕來羨慕去,羨慕了一輩子。”

“現在一想,世界上哪那麽多公平可以說,我倒黴,我認栽。”

“草他媽的”于朝聽到這裏也罵了一句髒話,他抓過一瓶啤酒站起身,“遲早炸了這個不公平的逼世界。”

衆人笑了聲,紛紛站起身,玻璃酒杯用力相碰發出一聲巨大的“砰”像是為青春喝彩,又像是對不公平的抗訴。

一群人哐哐喝了一瓶啤酒才停下來對着彼此發瘋一樣的笑,于朝放下酒杯發現身邊的遲北故一直沒說話問了句:“北故,你不說點什麽嗎?”

遲北故挑了挑眉:“我說什麽?分你一百萬?”

陳安徹底從悲傷的情緒中脫身,看着遲北故咬牙切齒:“你真該死啊。”

陸允允撲哧一聲笑出聲,其他人聽見這話也憋不出的捂着嘴笑。

遲北故等着衆人笑完收斂了玩笑的神色:“希望大家都能得償所願的走出這裏,希望大家都有書讀。”

跟着幹了不少酒的于朝酒精上頭,看着遲北故吹了聲口哨:“遲少爺上去唱首歌給咱們助助興呗。”

遲北故好笑的看了于朝一眼爽快的點點頭“好啊。”

“你最好有福消受。”

于朝:“……”

迷離的燈光下不知是誰嗲着聲音說了句:“于少爺您呀,最好有福消受咱們遲少爺的助興。”

衆人:“……”

下一秒于朝看見了笑的肩抖的衆人

于朝皮笑肉不笑的看着嗲着聲說話的厲明:“你今晚最好倆只眼睛輪流站崗。”

想了一會兒又補充了句:“你今晚睡不睡你都得死。”

衆人還沉浸在一句話把酒吧變成青樓瘋笑時遲北故已經跳上了領唱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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