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孰是孰非
劍氣激蕩四散,晏重陽一時不察,被這強大的氣流震出幾米開外,幸而他反應迅速,翻身落在地上時,他擡眼看向不遠處的少女,那張冷峻的面龐上終于流露出幾分愕然。
很顯然,他也未曾料到,這烈雲城的逃奴,竟有如此修為。
彼時,辛婵手裏的千疊雪已經轉化為寸寸冰雪,收攏之時便融在了她的掌心裏,化于無形。
“程掌門,你看到了罷?這婢女若不是盜走了烈雲秘寶,又如何能在這樣短的時間裏,就有這樣的修為?”那葛秋嵩見此情形,雖有一瞬驚訝于辛婵的修為,但很快他面上便又浮起冷笑,轉頭便對那立在山石上的程硯亭道。
若非是有趙景顏相護,予明嬌早被方才那激蕩的劍氣所震得站不住腳,她此刻就立在趙景顏身旁,像是有些不敢置信地望着那站在不遠處的辛婵。
仿佛時間也并沒有過去很久,但如今,她卻已經覺得那賤奴有些過分的陌生了。
“辛婵,你還敢說你沒有盜我烈雲城的秘寶?”
在程硯亭還未開口之時,予明嬌便上前兩步,一雙美目緊盯着辛婵,聲音清脆,字字珠玑,“你分明生在烈雲城,作為烈雲城的人,你便該清楚那秘寶便是我烈雲城的立城之本,你盜走秘寶,便是叛城的重罪!”
“你還敢殺我父親,今日若不将你挫骨揚灰,我又如何能對得起我父親的在天之靈?”
“小姐,”
這是辛婵回到烈雲城後,第一次對予明嬌開口,她是如此平靜地望着那位她曾認真服侍過四年的小姐,“我沒有殺先城主。”
“有一件事,我原本是想親口問一問先城主的,可他不在了,我便只好問你,”
辛婵看着她那張漂亮嬌豔的面龐,無視了她那雙眼睛裏的多少怨憤,“即便我犯了錯,那也該只是我自己的錯,為什麽你們一定要殺了我的父母,和我的弟弟?”
辛婵想起曾在雪地裏,最後一眼望過的那個少年,那個曾在她身後一遍又一遍地喊着,一定要帶她回家的少年。
心頭酸澀忽湧,她的眼眶有些泛紅,“他們有什麽錯?”
即便父母對她再不好,即便或許在他們心裏,從來重要的只有弟弟辛黎,但當他們因自己而死,辛婵也還是會覺得難受。
這也許就是血緣給人的牽絆,從來都沒什麽道理。
而最令她難以接受的,更是弟弟辛黎的死。
予明嬌卻冷笑一聲,“你的父母生了你這個賤奴,便是他們最大的錯,你的弟弟有你這樣的姐姐,也是錯。”
如此毫不掩飾的直白言語,便如刀子一般往人的心窩裏戳。
“聽予大小姐此言,我方知這烈雲城,原來竟如此看重人命的貴賤之分。”
有人在人群裏笑了一聲,帶着毫不掩飾的嘲笑意味,令予明嬌一聽,就變了臉色,循着聲音的方向望去,便見是那穿着赤金長袍,金冠束發的幻蟾宮的少宮主——姜宜春。
予明嬌當即道:“我烈雲城的規矩向來如此,少宮主若是看不慣……”
“明嬌。”
趙景顏适時出聲,伸手将她拉到身邊,“好了,不要再說了。”
“修仙宗門修仙道,更修心道,可你烈雲城這做派,實在是不像宗門所為。”那姜宜春仍未有停下的趨勢。
“好了少宮主,這畢竟是在烈雲城的地界,烈雲城中事務,我們還是少插手……”他身旁的左護法小聲湊到他旁邊說了一句。
姜宜春哪管他,但見他湊過來,便蹙起眉往一旁挪了兩步,“離我遠些。”
幻蟾宮少宮主姜宜春的潔癖,是出了名的。
“我看這婢女仍不知悔改,程掌門以為此事該如何?”葛秋嵩見不得這吵吵嚷嚷,也每個人回轉到正題上來,他便高聲再問程硯亭。
程硯亭卻笑眯眯地去看辛婵,“殺了先城主的罪責你不認,那麽奪去烈雲城秘寶的罪責,你可認?”
辛婵還未開口,卻聽她身旁的謝靈殊忽然開口:“若是這烈雲秘寶,原本就是不屬于烈雲城的東西,那麽各位,又當如何?”
一時間,在場所有人的目光都再一次落在了他的身上。
“笑話,烈雲城的秘寶不是烈雲城的,難道是你的?”葛秋嵩冷哼一聲。
辛婵也不由看向謝靈殊。
而謝靈殊也在此刻回望她,那雙眼睛明明仍然含笑,可其中又未免摻雜了幾分微妙的複雜情緒。
如果可以,他也期望,她不要那麽快就走進這些人的視線裏,最好能讓她再多一些時間,活得平靜又快樂才好。
可也許宿命便是如此,有些事她終歸是逃不開。
此時此刻,衆人眼見着那衣袍殷紅的年輕公子忽而擡手,将系在他身旁那姑娘額頭的銀質抹額驟然扯下來,上頭墜着的一顆顆小珠子也都斷裂滾落到了地磚的縫隙裏。
她額間銀藍雙色勾勒出的火焰般的印記,驟然出現在所有人的視線裏。
“這……”
也許是認出了那枚印記,那天照閣的閣主秦昭烈再不複方才那副風淡雲輕的模樣,手中的玉骨扇一收,他眼中流露出幾分愕然。
“怕是連予小姐都不清楚,這傳聞中,你烈雲城的秘寶,究竟是什麽罷?”謝靈殊手指稍動,那抹額便已經落在了地上。
“這位公子,你究竟想說什麽?”
予明嬌方才想開口,卻被身旁的趙景顏阻止,他的目光落在辛婵額間的那一抹印記,說話仍然輕緩平淡。
“莫非,”
秦昭烈适時開口,仿佛已經有些按捺不住,急着求證,“真是娑羅星?”
“娑羅星”三字一出,便令衆人一時間神色大變,議論紛紛。
世人皆知,上古星雲坍縮幻化于不周山之上,長成了一株娑羅星,而此前共工怒觸不周山,致使山體陷落人間時,便已有娑羅星降世的傳聞。
天照閣的先祖曾有幸得見一眼,此後更是為了娑羅星而幾經求索,種種關于娑羅星的秘聞也都刻畫在天照閣主殿的石壁之上。
誰也沒有見過娑羅星究竟是什麽模樣,但無人不曉它凝聚着上古那片幸運宇宙裏的神秘力量。
“娑羅星是上古神物,自具靈氣,當擇主而從,”
秦昭烈的雙目緊盯着辛婵額間的印記,仿佛那些被先祖書寫在羊皮卷上的種種關于娑羅星的神秘之處從未在他眼前如此明晰過。
“若烈雲城的秘寶真是娑羅星,而這數千年來娑羅星都未曾認主,那麽烈雲城的先祖們又是依靠什麽來鎮住它的?”
秦昭烈說着,便看向了予明嬌。
予明嬌身為予南華的女兒,這多年來也一直未曾在意過父親手裏的那些事情,她只知父親常用人奴的血來祭陣,卻不知那被陣法束縛的秘寶,究竟是什麽。
此刻她站在趙景顏的身旁,已有些不知所措。
“若未認主,烈雲城想要鎮住娑羅星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一直在一旁未曾說過一句話的梵天谷主葉司蒼終于也忍不住開口道,“怕是動用了什麽特殊的陣法罷?”
“秘密,都在這地宮裏,烈雲城每年都會買進一些脫了普通戶籍的奴隸,”謝靈殊回身望着那昏暗幽深的地宮入口,“各位若是不信,便下去看一看那裏頭的屍山血海。”
“你的意思是,是血祭?”也許這事情的确是有些出人意料,葉司蒼便皺起眉頭。
人群裏又是好一陣議論,或許是誰都沒有想到,這烈雲城身為仙門,竟用血祭這樣極端駭人的法子來鎮壓娑羅星。
得了程硯亭指令的正清弟子已入地宮查探,回來時便是眉頭緊皺,當着衆人的面,便對程硯亭拱手行禮,如實答道:“确實如此。”
“既是如此,那麽烈雲城私藏上古神物,還為此動用血祭這樣的末流邪術,殘害無辜之人的性命……”秦昭烈說着便哼笑了一聲,“這,罪責可不輕。”
予明嬌無論如何都沒有想到過,事情竟會發展到現下這般不可收拾的局面,她一時慌了神,也不知自己究竟該如何是好,直到趙景顏握住她的手,她低眼看向他時,那顆心也算是稍稍安定了一點。
可辛婵,
予明嬌再一次看向那個額間多了一抹英藍雙色的神秘印記的少女,一時間她的心頭有怨憤,亦有不甘。
她不明白,那分明是她烈雲城中鎮守千年的秘寶,可如今到了這些人的口中,卻又成了不屬于烈雲城的東西。
“秦昭烈,你也不過只是仗着你先祖留下的那些壁畫和羊皮卷故作高深,三言兩語就将烈雲秘寶說成是上古神物……我們憑什麽信你?”葛秋嵩适時冷笑一聲,他本就看不慣天照閣,如今更是不屑他所說的每一個字。
“偷盜,殺人,這樣的罪責若是免了去,我又如何能對得起世兄南華?”葛秋嵩聲如洪鐘,盯着辛婵時,那雙眼睛便更顯陰沉。
“小蟬,看來葛門主是一門心思,不想放過你了。”
謝靈殊輕嘆一聲,偏頭再看身旁的辛婵,他伸手想要去摸她的發,可此間衆目睽睽,辛婵眼見着他的手伸過來,便往後退了兩步,躲開了。
他仍是不惱,那雙眼睛彎起來,清輝滿溢。
辛婵不再看他,伸出右手時便又冰藍的光裹挾着霜雪般的顏色在她的手中凝成一柄半透明的長劍,她手腕一轉,握緊劍柄時,銜霜凝雪的劍鋒也漸漸上移。
“作為城主府曾經的奴婢,一年前我本該死在城主府的冰湖裏,我并不知道烈雲城的秘寶就是娑羅星,那時我一覺醒來,它就已經在我的身體裏。”
她站在那裏,那雙眼睛從來如此清澈堅毅,“我沒有偷盜,沒有殺人。”
“我沒有做過的事情,我一件都不會承認。”
她手中的千疊雪已經在震顫铮鳴,那劍鋒薄冷,寸寸如冰。
“若是你們中有人仍要将這罪責強加在我的身上,要殺我,便盡管來,”
她的聲音清晰地傳至衆人耳畔:“言語說不清楚的事,那就索性都交給手中的劍來解決。”
作者有話說:
飒·小蟬上線:)
謝靈殊:我們小蟬真厲害~
——
明天入V啦,到時候加更!感謝大家的陪伴哦!!愛你們!入V後我會盡量穩定更新的!!!
感謝在2020-09-23 23:40:12~2020-09-26 16:09:52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白卿 80瓶;Annie、咚咕哩咚咕哩咚咚咚 10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