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陳小椿家熱鬧起來了。
小椿父母家,爹娘、大哥大嫂、三弟、四妹、兩個侄兒,八口人。
小椿三叔陳才家,三叔和媳婦周氏,二兒子陳青和媳婦王氏,四兒子陳松和媳婦鄭氏,陳青的六歲兒子,七口人。
陳松跟陳寶年紀一樣,但陳松已成家一年了,媳婦鄭氏已懷孕幾個月了,搞得楊氏也急着給兒子娶媳婦,不想落後親戚。
兩家……哦不,三家人坐了兩張大桌子,剛好。
兩桌都擺滿了菜,每桌都有雞鴨各一只、一盤豬肉、四盤青菜,還有小椿特意吩咐夜吉做的綠豆煎餅,算豐盛了,食香味飄散,勾人味蕾。
“爹娘,大哥大嫂,三叔三嬸,二堂兄,二嫂嫂,多謝你們來道賀,”小椿起身端着茶杯問候各位長輩,“我如今當家,新家落成,我家在這兒,咱們陳家就又多了一脈,以後我也會有我的孩子,咱們陳家又興旺了一點,我今天也沒什麽好東西,就請大家吃頓家常飯,哥嫂叔嬸不要嫌棄。”
小椿給自己的孩子做了鋪墊,含蓄地告訴親戚們,她就要生孩子了。
三叔陳才拿出長輩的态度道:“小椿長大了,能幹了,也有點不懂事,你何必跟爹娘分家?你現在當家太早了,難道你打算找上門的男人?”
先訓了幾句,陳才轉而溫和道:“既然分家了,那就好好過,只要你還住在村子裏能孝敬父母就好,以後你有什麽困難,我們也能照應照應。”
三嬸周氏笑道:“是啊,小椿真的很能幹,還買了這麽多地,可真是小地主婆了,旺家,呵呵。”
周氏很羨慕,說話大方,話也沒聽出什麽諷刺的意味,但表裏不一幾乎是人的通病,嘴上誇着,心裏想的又有幾分一樣?
“這丫頭悔婚鬧得村裏村外都知道了,以後怎麽嫁人?我看她啊,在主人家的時候一定是做了哪個主子的通房,現在期滿了也不回村子裏住,在大戶人家家裏住嬌貴了,不想回鄉下過苦日子了,也不知住在哪個窩。我看啊,是大哥要分家才對,省得被這丫頭敗壞門風,給家裏丢臉。”
“一買就買五畝地,做丫鬟這麽賺錢?啧啧,也不知她給哪個主子暖的床,這麽大方賞她這麽多錢。”
當得知小椿跟家裏分家時,周氏在兒媳婦們面前如此貶低小椿,企圖把“小椿提出分家”打成“小椿是被趕出家門的”,因為,她擔心自家的兒媳婦學小椿,個個鬧分家,那家就散了。
陳松媳婦鄭氏模樣只算耐看,勝在年輕青春,如今懷孕了不用幹地裏的活兒,她皮膚白皙水嫩,臉上只出現一些嬰兒肥,顯得可愛,人也好看多了。
她看着小椿,想起婆婆說的話,目光不經意的透出一絲鄙夷,羨慕小椿有錢的同時又鄙視小椿的賺錢途徑,心道:這胖女人是怎麽靠姿色賺錢的?大戶人家的男人眼瞎了嗎?她都沒我漂亮,我看只有老男人看上她吧。
王氏對小椿沒什麽反應,安靜坐在婆婆身邊。
小椿清亮的目光掃過在場的親戚們,男人們一桌,女人小孩們一桌,同桌人的情緒她眼尖的捕捉到,她不知道親戚具體在想什麽,但也能猜出個大概,看出這個堂弟的衣服瞧不起自己,她并不在意,不在意的是被人瞧不起這件事本身,至于瞧不起她的人,她默默記住就是了。
小椿面上一派溫婉道:“叔說的是,不管分家與否,都應該孝敬父母,就算以後不住村子裏了,我也會惦記着的,上門相公嘛,叔倒是提出一個好主意,我會考慮。”
陳金滿意地點點頭:“反正都住村子裏,走動方便,有什麽事好商量,好了,大家吃飯吧,菜涼了。”
小椿不在意父親充當主人,含笑道:“好,吃飯,飯管夠,大家要吃飽。”
每人面前都有一碗白米飯,散發出誘人的米香,看着雪白的冒着熱氣的米飯,大家都很滿意這道宴席。
米珍貴,農家人有米的都盡量拿去賣了賺錢,自家也吃米飯,但不是天天吃。
大家立刻端起碗,張氏、王氏立刻抓起雞腿鴨腿給自己的孩子。
孩子們被家裏教的好,吃飯時得長輩先動筷子,他們一直盯着雞腿鴨腿看,等着大人吃飯。
站着伺候的夜吉也夾了只鴨腿給小椿。
兩只雞兩只鴨八只腿八只翅,夠陳家人人手一只了。
雞腿鴨腿,三個侄兒每人一只,小椿一只,另一個孕婦鄭氏一只。
“嫂子今天辛苦了。”小椿給張氏夾了一只。
這頓飯是張氏跟夜吉做出來的。
“娘,你也吃。”小椿孝敬母親一只。
最後一只腿由長輩周氏吃了,剛好腿由女人小孩們吃,翅由其他男人吃,王氏也吃了一只翅。
這分配大家都沒意見,大家吃得歡快。
陳家人把菜都吃光,飯後,王氏自覺的留下來跟夜吉一起收拾桌子,鄭氏有身孕獲得優待,什麽都不用幹,走之前還打包了小椿的綠豆煎餅。
王氏走的時候,小椿也給王氏打包了綠豆煎餅,母親家走的時候也包了。
睡覺之前,小椿算了一下今天的費用,花了一兩左右,四只雞鴨,要是去酒館吃,得好幾兩,還是在家做飯省錢。
錢不經花,小椿剛買了十畝地,花了三十兩,還有十兩是答應給弟弟出的聘禮,她身上能用的錢,就只剩十五兩不到了。
得省了,五十兩就這麽快沒了,唉。
“主人累了吧,咱們歇息。”夜吉累了,想快些伺候主子睡下,自己也能休息了。
她才十四歲,這一整天都在幹活,小身板超負荷了,不過主人家夥食好,她頓頓有肉吃,睡一覺醒來就精神了。
小椿也累了,明明什麽都沒做,整日就是坐着,說着,吃着。
她看了看夜吉:“得準備賺錢了……不,明天得請人幹活了,先把地搞好,明早你叫我起來,我要徵工。”
已十一月份了,村裏人地裏的活都幹完了,小椿很快就招到人,五個人,多的話沒幹幾天就幹完了,員工沒賺到多少錢,不太高興,人多了費用也多,小椿也不太高興,加上之前的三人,感覺剛好。
這一季還有不到兩個月就結束,小椿也不急着種什麽莊稼,把地翻好後,挖坑留着。
她吩咐三個人去山裏砍柴,根根有手腕粗,将準備好木頭鋸成小塊,砍成一截一截,砍得漂亮一點,把砍好的木材點燃,放入地裏挖好的坑中,待木材全身正燃,把土撒下去覆蓋,把坑填住,然後悶個兩三天,再打開。
小椿第一次做木炭,一開始不太好,她一遍遍試,漸漸掌握技巧,得心應手起來。
小椿從城裏回村子裏的十天後,伍南飛的馬車終于再次進入青蘋縣。
把馬車存放在一家客棧後院,伍南飛就向他給小椿租的房子走去,臉上帶着一絲疲憊。
進入逼仄的有些陰冷的小巷,伍南飛莫名的感到冷意。主仆倆來到十一號門前,雁子敲了門。
沒有回應。
雁子看向主子:“少爺,我聽夜吉說,椿夫人會做些小生意,比如包子餅之類的點心,這會兒可能在街上吧。”
伍南飛嘆了口氣:“這丫頭閑不住,就愛折騰。”
不過,他并不讨厭這樣的丫頭。
雁子出主意道:“少爺,要不先去茶樓坐坐,待太陽偏西了再回來?”
這會兒午前,快到午飯時間,這幾日他們在馬車上颠簸來颠簸去的,勞累自不必多說,想必主子想快些坐下歇息,喝杯香茶,作為下人就要為主子着想。
伍南飛點了點頭,他是累了。
這時,隔壁的隔壁九號門打開,曾氏提着籃子走出來,看到伍南飛從十一號那裏走出來,好奇地望着。
哎喲,這公子可真俊哪,是我見過最好看的人,比女子還要妙!
看清伍南飛的容貌,曾氏心情大好,忍不住多看幾眼。
看伍南飛走近,曾氏笑呵呵地大方打招呼:“公子,你是剛搬來的嗎?”
“哦,我姓曾,我相公也姓曾。”曾氏又補了一句。
她前幾日見房主帶人來看房才知道陳小椿已經搬家了,她打聽了一下,小椿搬走後十一號還沒人住下,不知這氣質不俗的俊公子要不要住下。
伍南飛對曾氏這類直白的目光早習以為常,想這是小椿的鄰裏,一派溫和有禮道:“這位嫂子,我不是剛搬來的,我很早就住在這裏,不過很少過來,平日裏是我家妹子住在這兒。”
他知小椿在意別人知道她的身份,便随口說一個,就算別人知道對她也沒影響,他就要帶她走了。
“你家妹子住在十一號?”曾氏詫異,下意識地确認。
“是的,”看曾氏的表情,伍南飛自是在意,“曾嫂子,有何不妥?”
曾氏古怪地看着伍南飛:“公子,看來你真是很久沒來看你妹妹了,小椿已經搬走了。”
她沒懷疑眼前的俊公子跟小椿的關系,看這公子一身錦衣不是窮人,小椿雖穿着不豔麗,但有下人伺候着,也是個不愁生活的。
“小椿搬走了?”伍南飛一怔,随即望望剛才敲的門,不着痕跡地蹙眉。
頓了頓,他回頭看曾氏:“什麽時候?”
“有十來天了吧,你不知道嗎?”曾氏對伍南飛的好感降下了那麽一絲絲。
看這公子是不關心妹妹啊,小椿辛苦做小生意,身上完全沒有千金的樣子,而他一看就是養尊處優的,曾氏想,恐怕小椿是他同父異母的妹妹,庶出的,這公子是嫡出的,兄妹倆不親。
“公子,這……”雁子驚訝,心中隐約有個想法,似乎知道小椿為何突然搬走了。
伍南飛臉龐沉靜,他不知道小椿怎麽回事,但直覺她突然搬走是跟自己有關。
“多謝嫂子,小椿走之前可是說了什麽?”她就沒給他留話?
“沒說什麽。”曾氏奇怪地看着伍南飛,小椿都沒跟她家人說,怎麽會跟她個外人說?
“多謝曾嫂子。”伍南飛不再多問,幹脆地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