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在忙碌的時候會忘記很多事,吃飯睡覺甚至忘了時間。我不斷的聽到‘敵軍還在頑固抵抗’的傳言,卻遲遲沒有打開那城門,受重傷的士兵都被擡去了營地,我所處理的不過是皮肉傷,說是皮肉傷卻不似平日裏菜刀切了那麽簡單,只因這是戰場,跟人死了比起來,少了塊肉留些血何足挂齒。
這場仗結束,已經到了月明星稀的時候,真的閑下來的時候,卻發現自己已經站不住。
營帳裏的人包紮好傷口就出去了,我不願強撐着索性讓自己倒下去,不曾想會被人接住,用了全身的力氣站直了身子,看着我眼前的人,真是有種陰魂不散般的無力。
“陸大人……”
“吃點東西吧,吃完就好好休息,明天還有的忙。”
他塞了兩個饅頭在我手裏就要離開。
“大人……”
“下次別那麽拼命,刀劍無眼,不是每一次都有人救你。”
“是,多謝大人相救。”
“救你的不是我,你該去謝主上。”
我一時有些無言,我怎不知是他救我,若真要謝怕是要拿我的命做謝禮了。
我久久不答,他許是覺着無趣,盯着我一會就走了。
來到北國大多的習慣都适應了,唯這饅頭我總是吃不慣,此刻吃起來卻沒那麽難以下咽了,許是真的餓了。
雙方暫時歇戰,将士們各自休息卻是絲毫沒有放松警惕,主營帳裏燭光搖曳,人影晃動,定然是在商讨對策。
我其實很累了,累的都直不起腰,看着主營的燈火卻如何都不願意睡去,無形裏卻又欠了他一命。
罷了,你在為你的江山,為你的美人拼命着,我便遠遠的陪着,不管你知與不知,就當還你的救命之恩。
天邊微亮的時候,我看見他從營帳裏走了出來,身後沒跟任何人,他只默默的走像是在冥思苦想。
見他慢慢往我的方向靠近,我趕忙起身想離開,可是在地上蹲坐的太久,雙腿早已麻木的沒有知覺,剛想站起複又摔倒在地。我努力的咬着嘴唇不讓自己發出聲響,卻還是驚醒了思緒中的他。
“為何在這裏坐着,大夫都這麽對待自己的嗎!快回營帳去。”
“是,主上”
腿如萬千螞蟻在鑽似的,好歹可以走了,我把頭低到最低,幾步路就可以到營帳,我卻走得極為困難。
“慢着“
我心中一緊,害怕他突然看出什麽端倪來,我立在原地不敢回頭。
“你很怕我“
“沒……沒有“
糟糕,我怎忘了他是多厲害的人,曾今那麽輕易的就看出我的秘密,如今……
“主上,我先回營了。“
我想快速的逃開,不想卻被他拉住手臂,我驚恐中不覺将整張臉暴露在他眼前。
“你……呵呵!頂着這張臉誰還敢找你治傷,快去把臉洗洗。”
我極度的緊張,害怕,就差沒全身顫抖了,他卻只說完這話就走了,我渾渾噩噩的回了營帳,在水盆前站定,看到水裏的倒影,我竟忍不住哭了。
不是為我這張沾滿血污吓人的臉,是為他最終沒能認出我,也是為我就在他面前,他看不到是我。
多麽可悲啊!都這個時候了,心裏竟還幻想着他對我的情誼。
我最終沒有洗去臉上的污跡,都說女為悅己者容,對于現時的我多少有些矯情,內心裏卻是真不在乎這臉面了。
真的是累了,倒在營帳裏唯一的小床上,沒一會就不知人事了。
不知睡了多久,總覺臉上涼涼的,方知自己是在戰場上,猛的睜開眼睛。
“陸大人,你怎麽在這裏。”
見他手裏拿着手帕,竟是在為我擦臉。我趕忙避開他,伸手摸自己的臉。
“是在找這個”
看着他手上那條細長的假傷疤,瞬間煞白了我的臉。
“貼上吧!我不管你的目的何在,若是對主上不利,我依舊不會放過你。”
我有些不明白他的意思,他會說出去嗎,我要怎麽辦。
“我不會說出去的,你只要做好你的軍醫,別在抱其他的想法,你也應該知道,慕容小姐才是唯一能站在主上身邊的人。”
聽他的話,我竟有種想笑的沖動,誰是唯一他又知道多少。
“只要大人不說出去,我任何想法都沒有。”
一時間我竟變的很輕松,看着一旁冒着熱氣的碗,我自顧走過去。
“這粥可是給我的,多謝陸大人。”
我仰頭就喝起來,他許是沒猜到我會這樣,呆呆的看着。
“你到底是怎樣的人。”
“大人說笑,我只是普通人,只做自己該做的事,不關乎你的主上,不關乎這裏的每個人。”
他還想說什麽,號角聲已響起,容不得他有片刻耽誤,我跟随他出了營帳,眼前已經大亂。
“呆在這裏不要出去”
留下這句話他便揮刀而去,此刻我竟恨自己不是男兒身,恨自己不學個一招半式,如他們一樣浴血沙場,而不是站在一邊看着無能為力,不知何時就變成了刀下鬼。
我本也想聽他的話,可是戰争太過激烈,所有人都在厮殺,唯我在呆立着,我看着一個個的人倒下,又站起,在倒下卻站不起來。
我終于忍不住,背着我的藥箱一頭紮進了厮殺中,看到有人倒下我便過去,盡我全力包紮救治。
混亂一片,我只靠衣服分辨着誰是敵誰是友,我在戰場上跑着跳着,只因腳下的土地越來越少,一個不小心就踩到人,城樓上無數的箭雨向我們射來,一會兒我身邊的就有人倒下了,我看着他中箭的大腿,血流如注,我拿出紗布緊緊綁住他大腿前端,毫不猶豫的拔掉了箭,利落的止血,他也是個硬漢子,從頭到尾沒聽他吱聲,我處理完他便又開始揮刀厮殺。
我起身卻見陸大人在我跟前,奮力的用手中的刀擋開射來的箭,此時心裏對他竟有了另一種看法。
“愣着幹什麽,找個地方躲起來,想變成馬蜂窩嗎!”
我頭一次聽了他的話,找了個土堆窩着,可是躲的了無眼的箭,卻躲不了明眼的人,我看着舉着刀向我走來的人,他的眼裏散發着陰冷的光,看着我慢慢靠近,我只覺全身每一條經脈都顫抖起來。
“你……你別過來。”
我的聲音透露了我害怕,讓他更加快步的向我走來。當他要将我砍成兩半的時候,我本能的往旁邊滾,我的藥箱不幸的被劈開。
我知道他不會放過我,果然他變得憤怒,更快的向我砍來,我避無可避,手裏抓到什麽就往他身上打,卻依舊阻止不了他,當我抓到刀時,突然有種想要與他同歸于盡的沖動。
我撿起刀,胡亂的飛舞,可是我畢竟從未使過刀,他若不自亂陣腳,我如何都勝不過他的。
許是老天爺幫了我,我閉着眼睛不管不顧奮力将刀刺向他,心裏已經做好同歸于盡的準備。沒一會兒一抹熱血噴了我滿臉,預計的痛卻沒來。
我緩緩的睜開眼,那人卻已倒在我眼前,我的刀刃上還在滴着血。
我突然魔怔了一般,顫抖的丢下刀,自己也跌落在地上,大大的睜着眼看着眼前的屍體,我殺人了……我竟然殺人了……
我無法相信,無法想象,恐懼慌張,忘記了這就是戰場,突然眼前一黑,好像再也不會醒來一般。
這一暈竟把我帶出了困境,以至于我能順利的進到皇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