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夜清涼
這丫頭來歷不明,自然不能小觑。所以她方才前腳一出門,祁銜後腳就去了母親那裏,落座後直奔主題,“那個小綠什麽來頭?”
祁夫人早料到他會過來興師問罪,看着兒子一本正經的表情撲哧一笑,順勢給兒子推過去一盞茶水,“才沏好的,趁熱喝口。我都查清楚了,就是個沒爹沒娘的孤苦孩子,莫非你看上她了?正好你們年紀也相仿,那姑娘要身條有身條,要模樣也有模樣,娘這就給你選個良辰吉日,把房洞了。”
又來這一套!多麽饑不擇食似的!他娘親不去窯子裏當老鸨真是屈才了。往椅背裏一靠,祁銜語氣中不無諷刺的道:“你平日裏不是盡看不起這些沒有家世的姑娘麽?”
祁夫人被他噎得脖子一梗,捏着帕子道:“那也比男人強啊!是個母雞就會下蛋,可是公雞除了打鳴有什麽用!擱在家裏還啄人呢!兒啊,你說你斷袖就斷呗,為何偏要弄得滿城皆知,恨不得讓整個昕朝上下都知道你的醜事是怎的!咱家的臉可都被你丢光了,現在你爹出門都得挑晚上,就恨不得穿上夜行衣蒙着面了。”
祁銜聽了直想笑。父親夜裏出門的真正原因恐怕也就母親還蒙在鼓裏了,老人家的事兒他也無權幹涉,自己都泥菩薩過江呢,二少爺執起茶杯抿了一口,嘴角噙着淺淺的嘲,“我爹那是這些年虧心事做多了,怕出去被人見了遭罵吧,也虧着他膽大,還敢夜裏出去。也不怕那些索命鬼找上來。”
“你這不孝子!”祁夫人一巴掌拍在桌上,将杯中的茶水都震了出來,“說話越來越不中聽!自從你爹辭了官後,咱家已然是一日不如一日,你明知家裏有難處,為何不接受那八賢王家郡主?若是攀上了這門親,管他什麽仇家索命鬼,往後任誰見了咱們都得恭恭敬敬,況且男子三妻四妾也正常得很,你就算不喜歡女的,娶回來了當擺設,那也是個價值連城的花瓶啊!”
祁銜最聽不慣母親的這套說辭,擱下茶盞,站起身道:“娘,您也同是女子,若是被丈夫娶回家有名無實,見天兒的守活寡,您下半輩子還活不了。”
“你才守活寡!變着法兒地咒你娘!”祁夫人說到激動處也跟着站起來了,奈何兒子身形高大器宇軒昂,自己站在人家面前俨然輸了一大截氣勢,只得走煽情路線,“你說說這些年裏,爹娘對你怎麽樣?當年你被壞人偷了那回,娘差一點就活不成了。你爹為了把你培養成人才,下了多大的氣力,你可倒好,材是成了,哪成想袖也斷了!現在想來還不如你那個不舉的大哥呢,好歹人家喜歡女人,唉,奈何他巴巴喜歡女人也是幹着急站不起來!咱家這是造的什麽孽啊,怎麽盡是些中看不中用的東西!”
“我爹中用不就行了。”
“小犢子!你爹中用能讓我們抱上孫子嗎!你少給我扯旁的,你說那些個男人有什麽好?全身上下除了骨頭就是肉,連一處柔軟的地方都沒有,夜裏靠在一起都硌得慌,你稀罕他們哪裏啊?”
娘親與自己讨論這種事兒,任誰聽着都別扭。于是,祁銜也不聽她說完轉身就出了門去。他走後謝氏還絮絮叨叨了許多,無非就是白眼兒狼不孝子沒良心之類的,這一個月來耳朵都快聽出繭子了。
不管那小綠是誰派來的,都必須盡快查清。她若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子也就罷了,要怪就怪她那一身深不可測的功夫。若是來監視他到底是不是斷袖的倒還好說,就怕借着這由頭打別的主意,恐怕往後就永無寧日了。
所以他待她睡下了,準備過來探探她的底。
手中的迷香是他特選的,藥效維持時間不長,對人身傷害最小。畢竟未知她的底細,不可盲目行動。萬一是郡主的人,那可正中人家下懷了。
只是,他還未推開門縫兒,身後便響起了腳步聲。他下意識地隐到了一邊的樹後。
阡陌在客棧裏左等右等,都沒見着師妹的影兒。他這遭下山的任務就是護師妹周全,萬一有什麽閃失,師父和師哥一人一句埋怨都得把他淹了。虧着祁府好找,方才又在祁老爺門外聽了會兒牆角,這才找到了春荔的住處。
要說偷聽這事兒真考驗心理承受能力,他哪知道聽着聽着倆人就幹起那事兒了呢!他是個黃花大小夥子,在大師哥的悉心保護下,他單純得如同一張白紙,這下可倒好,一下子來猛了,捂着鼻血差點昏過去。
阡陌眼神兒不大好,也不知是不是錯覺,方才門口好像有個白影兒一閃而過,阡陌撸撸兩袖子的雞皮疙瘩,硬着頭皮往裏走,聽說這祁老爺早年裏沒少幹壞事兒,這祁府中陰氣重也說得過去,小師妹住在這種地方可不是個好選擇,阡陌眼珠子亂轉地來到門口站定,說來也怪,總覺着身後有什麽盯着自己似的,背後火辣辣的,趕緊敲門吧!
“師妹你睡下了麽?”
“師哥?”隔了須臾,裏面的人應了。
阡陌一聽是春荔的聲音,立刻推門“嗖”地一聲鑽進去,關好門才敢喘口大氣。
春荔已然穿好了衣裳,點了燈下地,這才想起自己忘了和他的約定了,她本來今晚應該回客棧睡的,被祁家人折磨地腦子也蒙了,忙扶着阡陌坐下,給他解釋了一遍。唯獨沒說祁二少爺斷袖了那茬兒,生怕他再受不住。
阡陌聽完稍稍舒了口氣,“我還以為你怎的了呢,沒事兒便好。我來的時候瞧着祁府裏有陰氣,不若我留下來陪你吧,要不然我走了還是不放心。”
春荔搖搖頭,在他旁邊坐下,“我知道師哥是關心我,但是若被人家看見了,該怎麽想我啊?夜裏偷漢子啊?所以你還是得回去,方才我也眯了一覺了,如今也不困,就不睡了,這樣有什麽情況也容易發覺,所以師哥就放心吧。”
阡陌覺着師妹的話有道理,人家可是未出閣的大閨女,名聲比啥都要緊,自己可別好心辦了壞事兒。便趕忙站起,“我看見你好好的就放心了,那我這就回去,我不走遠,就在祁府門外不遠處候着,有啥事兒你就大聲叫,我就聽見了。”
春荔不同意,“入夜冷,會着涼。”
阡陌拍拍胸脯,得意笑,“咱大師哥常說,不打沒有準備的仗。所以我出來時特意多穿了件衣裳,又不是娘們兒,不矯情,好了,我還是趕緊出去吧,記住有什麽情況就喊我。”
阡陌說完開了門“嗖”地一聲又出去了。
真是來也匆匆去也匆匆,就像一陣風。
留下春荔站在原地,心裏不是滋味。阡陌總有讓人掉眼淚的本事。
一夜平安無事。
第二日,祁夫人起得比公雞都早,踩着薄霧來到春荔房門前砰砰敲。
想必是來看看她跑沒跑吧,瞧給她急的,拍得這麽猛也不怕手疼,春荔待她拍了一會兒後慢騰騰開了門,故作驚訝,“夫人,您這麽早來找我何事?”
祁夫人正準備踹門,全身用力往右腳上使,哪成想冷不防門打開了,自己往裏趔趄了好幾步才站穩,真是又羞又氣,回過身來也只能幹笑,“我來叫你晨起鍛煉啊!常言道,早睡早起身體好,早起了之後幹嘛呢?不就是鍛煉麽!呵呵,你看我可不就是個好例子麽,一年到頭兒丁點兒毛病沒有,可壯實了。”
夫人話音才落,大門口騰騰騰跑來一個矮圓胖兒的小丫鬟,因着體重的緣故,小丫鬟這會兒已是滿頭大汗,來到天井中邊說邊喘,“夫人,難怪找了幾圈都找不到您呢,原是在這裏呢,您的那幾味藥都煎好了,快回去服用吧,大夫說再過一會兒就失了藥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