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攏玉京春第 33 章 走哪條路

走哪條路

今日便是出發的日子。謝府門外,下人已将謝啓暄和蘇墨的行李放上了馬車。蘇墨不會騎馬,謝啓暄雖然會騎,但他只要一想到在馬背上風吹日曬,一路颠行,只怕還沒到霍州,自己這副小身板兒就散架了,便央求着母親讓管家準備了一輛寬敞的馬車,又讓下人在裏面鋪上軟墊、備了香薰,布置得極為舒适,就算他和蘇墨兩人躺着去霍州都行。

慕容琅帶着禦風已來到謝府門口。二人坐于馬上,腰系佩劍。一個玉色衣袍,潇灑俊逸,一個紅衣勁裝,孔武有力。慕容夫人考慮到慕容琅要連日趕路,途中不一定能在客棧或驿站落腳,便讓家丁也備了一輛馬車随行,除了放置行裝,還可用于慕容琅夜間休息。

二人在府門外等了片刻,只見府內呼啦啦出來一群人。謝啓暄和蘇墨走在前面,謝啓暄身着春辰色銷金雲紋團花緞面衣袍,一臉興奮。蘇墨則穿一件雲山藍色細布長袍,腰系布帶,身姿清卓。他們兩人後面便是謝鴻和謝夫人,以及謝鴻的幾位姨娘,還有劉管家,八角、茯苓等一衆丫鬟小厮,顯然都是來送行的。

慕容琅和禦風下馬向幾位長輩行了禮。謝啓暄和蘇墨向他二人拱手示意。慕容琅見蘇墨神色如常,仿佛昨夜無事發生,不禁內心冷笑。

此時,謝夫人走過來,霭然地看向慕容琅,請他一路上多擔待些謝啓暄。她這個小兒子第一次出遠門,難免會不适應。慕容琅點頭稱“是”,讓她盡可放心。謝夫人又回身攥着謝啓暄的手,千叮萬囑了一番,眼中起了水霧。

謝鴻見謝夫人絮絮叨叨地說個沒完,擔心誤了出發的時辰,便上前打斷了她。而後,他看向蘇墨,低聲道:“記得老夫與你說的。”蘇墨信誓旦旦地回應:“請醫尊放心!”

八角和茯苓亦是舍不得兩位小主子,但因是下人身份,他倆不敢多言,只匆匆和二人道了別,就站到一旁。

禦風眼見時候不早,想到今日還有一天的路要趕,便向慕容琅道:“主子,我們是不是該啓程了?”

“嗯!啓程!” 慕容琅道。

他二人翻身上馬。慕容琅坐到馬上,瞥了眼蘇墨。蘇墨扭過頭去,假裝沒看見,起身鑽進了馬車。謝啓暄依依不舍地松開了母親的手,也進了馬車。上車後,他掀開車簾,對謝鴻和謝夫人道:“父親母親,您們放心,孩兒一定會平安回來的!”

不多時,馬車便消失在遠處。

謝夫人看向幾人前行的方向,用帕子拭了拭濡濕的眼角。謝鴻用手輕撫她的背,幾位姨娘也過來柔聲安慰。一衆人這才進了府。

……

出京的路上,天高雲闊,日朗風清。遠山青綠,秀峰起伏,近水潺潺,澄澈叮咚。

謝啓暄就像一只飛出樊籠的鳥兒,大口呼吸着自由的空氣,一想到以後的日子,沒了父親的斥責、母親的念叨,也不用再看那些世家小姐們的臉色,這樣的日子不知道有多逍遙。興致高的時候,他就霸占禦風的馬兜上幾圈。禦風就只好坐在車夫邊上,幫忙趕車。等他玩累了,就倒在馬車裏,邊吃肉幹,邊和蘇墨聊天。

蘇墨看着謝啓暄上蹿下跳,沒個消停,也不理他,只靠在車內翻看帶來的兵書。每每這時,謝啓暄就會打趣道:“呦!我說賢弟,難不成你也想當将軍?”或是指指車外騎于馬上的慕容琅,揶揄着道:“蘇墨,咱們這已經有一個大周第一将軍了,莫非你想當第二?”

蘇墨懶得回他,自顧自地看着書。謝啓暄連着鬧騰了幾天,等那股子新鮮勁兒過去了,幹脆連馬車都懶得下,成日不是睡覺,就是掀起車簾和馬上的禦風閑扯。

這幾日,慕容琅和蘇墨除了每日用飯時偶爾說上幾句,幾乎沒有交流。謝啓暄只道是他倆不熟,何況慕容琅本就是個冷淡性子,便也沒多想。禦風知道內情,但也不會挑明。

幾人出城後,一直沿官道而行。官道每隔一段路就設有驿站。一行人到了晚間,就趕到就近的驿站歇下,就這樣行了三天。

第四日快到晌午的時候,他們幾人行至一個岔路口。正巧岔路邊有一個茶棚,除了賣茶,還販賣吃食。謝啓暄早上沒吃什麽東西,正覺得腹內空空。一聞到飯香,便嚷嚷着讓馬車停下,在這裏用完飯再走。

茶棚的老板娘約莫三十歲上下,打扮幹淨利落,一看就是個爽快人。她提着茶壺,一邊給幾人倒茶,一邊道:“幾位公子、大爺先喝口水,潤潤喉嚨。”随後,招呼夥計端上了幾碟小菜,幾個饅頭,獻着殷勤道:“山野小店,吃食粗陋,幾位客官莫要嫌棄。”謝啓暄自知出門在外,定不能像在家中那樣講究,也沒有挑揀,其他人更不計較,一行人慢慢吃着。

禦風見老板娘為人熱情,便問道:“老板娘,我向您打聽個事。這岔道兩邊的路,哪條是去往霍州的?”

“你們要去霍州?”老板娘有點出乎意料。自打這幾位客人落座,她就注意上了。尤其是那三位氣質不凡的年輕公子,一看就是富家子弟。說話的這位應該是個侍衛,還有兩個車夫,坐在邊上。“聽說那邊兒正在打仗,可不是好玩的。”她道。

禦風笑了笑:“我們不是去玩,是去走親戚。”

“哦……”老板娘點點頭,随後指着兩條岔路,解釋道:“這兩條路都能到霍州。只不過一條是官道,好走些,就是費些時日。另一條嘛,快倒是快,但是山野小路,平日只有村民和獵戶才走。”

她回頭又看了看幾人,接着說:“我看你們這幾人的打扮,身份都貴重得很。你們要是不急,就走官道吧,安全些。”

蘇墨立刻聽出了老板娘話裏的不尋常,探尋地問:“您的意思是,走小路不安全?”

“何止是不安全?上個月,前村老齊頭兒家的大兒子去山裏打獵,走的就是這條路。到現在,活不見人,死不見屍。可吓人了!”老板娘一臉異色。

謝啓暄聽她說完,臉都白了:“該不是活見鬼了吧?”

蘇墨沒理他,又接着問:“那沒有人進山去找麽?”

“怎麽沒找?前幾日,老齊頭兒叫了村裏的幾個青年,一起去山裏尋人。要說這幾個人都是二十啷當歲的大小夥子,身上都帶着功夫,可過了好些天,他們才從山裏出來。出來的時候,一個個的連人模樣都沒了。衣服扯得稀爛不說,身上都挂了彩。還有一個聽說不小心掉下了懸崖,給摔死了!”

“老齊頭兒是被好幾個人給擡出來的。”她指着旁邊一條板凳:“當時他就躺在那張板凳上,人只剩捯氣兒的份兒了。啧啧,真是吓人!”老板娘似乎又想到了當時的情景,不住咋舌。

謝啓暄一聽這話,手裏的饅頭都掉在了桌上,看着衆人不住地道:“這太可怕了!太可怕了!”

慕容琅瞥了他一眼,示意他安靜,繼續向老板娘問道:“這位娘子,莫不是他們在山中遇到了山匪?”

老板娘第一次見這麽俊朗的青年,見他此刻正看着自己,不禁面上一紅,聲音都多了幾分婉約:“不瞞這位公子,奴家一開始也是這麽想。”

這一個突如其來的“奴家”,讓正端着碗喝水的禦風險些嗆住,不住地咳嗽起來。慕容琅斜觑了他一眼,禦風趕快捂了嘴,将頭扭向一邊。

老板娘沒理睬禦風的反映,對着慕容琅繼續道:“但後來我聽他們的話頭兒,應該不是山匪,似乎是遇到了什麽猛獸!可他們撞見那東西的時候,正是深夜。大家忙着逃命,都沒敢回頭瞧,火把也跑掉了,所以到現在都不知道究竟是個什麽東西。”

此時,恰好茶棚內又進來幾人,老板娘便上前招呼客人去了。

“天哪!那個什麽老齊頭兒家的兒子,八成就是被野獸吃了!”謝啓暄想到此處,對慕容琅道:“逸之,你聽見沒有!那麽多人都沒打過那個怪物,更不用說咱們就這麽幾個人!咱們說什麽都不能走小路!”

“我可不想還沒到霍州,連命都沒了。”他又嘟囔道。

慕容琅和禦風常年戍邊,邊關多密林,什麽猛獸沒見過,何止是見過,還獵過不少。而蘇墨年少時經常在山中采藥,雖從沒和野獸正面交戰,但至少也是見過的,因此倒也沒那麽害怕。

三人都沒理睬謝啓暄的聒噪,反正走哪條路,他說了也不算。倒是一旁的兩位車夫,面色不太對勁兒。他們看着慕容琅,都在等着他發話。

“走小路!”慕容琅道。

“什麽?你不要命了?”謝啓暄急得跳了起來。

“怕什麽?”慕容琅冷冷地說:“有我和禦風在,你想死也死不了。”

謝啓暄又看向蘇墨,示意他趕快幫自己說幾句,但蘇墨自是有他的考慮。一路上,他一直盤算着何時對慕容琅下手。可惜之前他們一直走大路,行動多有不便。如今為了趕時間,慕容琅選擇冒險走小路,簡直就是天賜良機!他正可借此機會,找準時機,結果了慕容琅的性命。到時,誰知道慕容琅是被野獸弄死的,還是被自己殺死的?

想到這,蘇墨轉而勸慰着謝啓暄道:“謝兄,如今軍情緊急,慕容公子需盡快趕往霍州。如若走官道,勢必要多耽誤些時日,要是為此贻誤了軍情就不好了。”

“可你不怕死嗎?”謝啓暄瞪着蘇墨:“你不怕死,我還怕死呢?”

慕容琅聞言,不由哂笑一聲,心道:“這位蘇賢弟的功夫,只怕謝七還沒領教過。”

蘇墨只當沒瞧見慕容琅的譏嘲,繼續安慰着謝啓暄:“慕容公子和禦風的功夫了得。若真遇到野獸,相信他們也能化險為夷!”

謝啓暄見蘇墨毫無懼色,不僅不站在自己這邊,反而還向着別人說話,心裏有些不爽:“那咱們可說好了,到時要是真遇到什麽危急,我可救不了你。”

“嗯,不用你救!”蘇墨道。

謝啓暄氣鼓鼓的,不再說話。兩位車夫聞言,雖心裏不願意,但也沒辦法。

幾人抓緊吃完飯,禦風給老板娘付了錢。一行人便啓程,走上了小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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