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
坐在船中搖搖晃晃了許久,也不知到底過去多少日子,陶杳總算是感覺到船靠岸了。
現在她的肚子比之前大了一圈,陶杳自己摸了脈,孩子約莫已經六個月大。
在這近半個月的清湯寡水中,陶杳肚子裏的孩子反倒是沒有像之前那樣折騰她,似乎知道母親這段日子過得不舒服,一反常态的十分乖巧,只是偶爾伸伸小手動動小腿。
這一路上都是那個女子在照顧陶杳,得知要下船了,陶杳不僅沒有松一口氣的感覺,反倒是越發緊張起來。
她頭上被女子帶了帷帽,身上屬于燕王妃的衣袍也早就被換掉,便是眉心的胎記也不知道被身邊的女子用什麽樣的方法給掩蓋下去了。
如今的陶杳不過是穿着稍富貴的衣袍,走在大街上絕對不可能有人認得出來她是大夏燕王妃。
陶杳被扶着出了船艙,許久不曾見到這樣濃烈的太陽,陶杳下意識的伸手擋着眼前的光線。
在人來人往的碼頭上有一男子卓然而立。
他一身白衣,手裏捏了把骨扇,側身看着不斷湧着浪濤的大海。
陶杳的視線全然被他吸引,太陽斂去它的光輝,男子的身影瞬間露了出來。
被陽光襯托着的如玉側臉,仿佛有着能夠傾倒天下的魅力,不過一眼,便是陶杳看慣了自己這張傾國傾城的臉,也不由呆愣幾分。
陌生人如玉,公子世無雙,說的大概是面前這個男人吧。
身邊女子傳來一身輕笑,陶杳的神志頓時被拉了回來。
“夫人,我們下船吧。”女子的笑聲很快斂去,好似再正常不過的婢女。
下了船,陶杳下意識的去看那個仿佛能讓天地失色的男子,卻看見對方好像發覺了她的注視,一下回過頭來。
看着正臉時帶來的沖擊,全然不是只看側臉能抗得住的,陶杳呆傻一般盯着對方擡腿朝自己走來。
而身邊女子已經飛快的對着走來的男子行禮, “公子,夫人我等已經接來了。”
陶杳瞬間瞪大了眼睛看着朝她走來的男人……
這人……絕對不是那個兇狠殘暴的赫連靳。
既然不是赫連靳,難道是他的下屬不對,此人分之卓絕,身上更有一股一般人沒有的貴氣與傲然,這樣的人絕對不可能屈居他人之下。
所以……他是誰
男人也不知看沒看出陶杳表露在臉上的疑惑,十分自然地走到陶杳身邊,低頭耳語, “夫人,我們回府吧,一路飄飄搖搖想必你也累了,我們早些回去歇息。”
陶杳隔着朦胧的面紗看着男人,見他十分自然地把手放在她的腰上,眼看着就要扶着她往前走。
這……這不會是認錯人了吧
這個念頭只在陶杳腦中一閃而逝,很快被她拍掉,她身邊這個叫飄飄的女子明顯知道她是陶杳,是大夏燕王妃,沒道理被她尊稱公子的人會弄錯自己的妻子。
男人見她不動,完美無瑕的臉上掠過一抹無奈,随後便伸手撫向陶杳隆起的腹部。
幾乎是下意識的作為母親的防備,陶杳伸手擋在身前,男子的手便落到了他的手背上。
冰冰涼涼的感覺讓陶杳抖了一下,一向喜歡賴在燕殊溫暖寬大懷抱中的她,第一次發現竟然有人的體溫在這樣熱的天氣,會冰冷的像玉一樣。
男人好似沒有察覺到陶杳的抵抗,落在她手背上的手徑直将他雙手的握在掌心裏,随後清冽的氣息打在陶杳耳邊, “是不是累了”
他的聲音格外溫柔,也充滿着耐心,如果不是陶杳保證自己從來沒見過這個男人,并且絕對肯定自己的丈夫沒有長這樣一張臉,指不定會以為眼前人是心疼她的丈夫。
“你是誰”陶杳聲音軟軟的,沒什麽力氣,自然也大不到哪去。
男人聽進去,依舊靠在她身邊,只這一回沒有說那些莫名其妙的話,而是将手中的骨扇懸在腰間,然後一把将陶杳攔腰抱起,随之而來的還有他淺淺的帶着狂妄的聲音, “百裏傾。”
百裏傾!
陶杳瞳孔縮起,幾乎是下意識的擡頭看向擁有絕美容顏的氣質如谪仙的男子……
百裏傾,大魏權傾天下的宰相,如今不過二十有八!
陶杳一直以為能夠将權術舞弄到極致,又将皇族盡數玩弄于手心的男人,該是一個氣勢十足,并且出門需要前呼後擁的人。
可在她面前的這個男人,氣勢有,卻不是那種位高權重的逼壓,而是仿佛淡泊于山林的隐士,這樣的一個人竟然會是權傾大魏,野心勃勃,想要一統天下的人。
百裏傾好似察覺了陶杳的詫異,溫和的聲音再次傳來, “怎麽夫人很驚訝嗎”
完美的下颚有着絕美的弧度,陶杳這才意識到自己被他抱在懷裏,她下意識想要掙紮,卻一點力氣也無。
百裏傾看着極其文弱,可雙臂傳來的結實的感覺卻處處都傳遞給陶杳一種安心之感。
陶杳掙紮無果,只能軟趴趴的任由百裏傾将她抱起,然後進了馬車。
隔絕了外界的視線,陶杳縮在馬特的最裏頭,好像要在這寬大的馬車中與他拉出最遙遠的距離。
百裏傾緩緩給自己斟了一杯茶,又從桌下的小抽屜中取出一罐牛乳,端給陶杳。
“特意給你準備的,這一路行來你也沒怎麽進補,接下來可要好生養着身子。”
牛乳蓋子被打開,散發出濃濃的奶香味,自從穿到這裏來就再也沒有喝過牛奶的陶杳有點兒小渴望。
她倒還不至于為了一罐牛奶屈服,她捧着肚子問道: “你和赫連靳合作”
除此之外,陶杳想不到任何自己出現在這裏的理由。
百裏傾沒料到她如此敏銳,雖有驚訝,卻不過一閃而逝,他慢慢将一杯熱茶引進,溫聲道: “将牛乳喝了吧,若是涼了喝,對身子不好。”
陶杳見他沒丁點兒要回答自己問題的意思,小心翼翼地探出手,将溫熱的牛乳捧進手心緩緩喝了一口。
百裏傾見她如此聽話,如玉的臉上泛起一絲笑意, “自然,我救了他一條性命,他自然要予以回報。”
“所以,桃夭中毒,根本就不是被他丢在大夏,而是他棋局中的一部分”
“赫連靳雖然弑殺,但腦子還挺好使,他早有和大夏開戰之意,桃夭公主公主便是他最好的借口,只是後來他發現,燕殊并不像他想象中的那樣好對付,而這個時候,燕殊恰有一個弱點暴露在赫連靳面前。”
百裏傾看着那雙握着牛乳的手突然收緊,眼中掠過一抹笑意繼續說道: “而那個弱點正是你。”
此話一出,陶杳臉色果然有點兒白,百裏傾不覺得是自己的話刺激到她了。
能夠一下推測出他和赫連靳聯手的女子,不至于受不住這點打擊,不過是因為心中早有猜測,這會兒被人明晃晃地指出來,有點兒接受不了吧
“放心,我一向善待俘虜,燕王妃與未來燕王世子都會平平安安的。”
陶杳看着百裏傾,他如遇完美的一張臉上處處都透露出溫和,她卻曾聽過一個傳聞。
大魏百裏傾微末時,曾在軍中任職,時逢魏周交戰,上級畏畏縮縮延誤戰機,百裏祁當堂拿了大刀将他頭顱砍下,懸挂于城門,率領手底下殘兵舊部,連克大周三座城池,坑殺大周三萬軍士。
百裏傾見陶杳又不動聲色,離自己遠了些,既不生氣也不憤怒,再将一口熱茶飲進嘴中。
看來他傳出去的兇名有點兒吓到了燕王妃。
馬車裏一片安靜,直到轱辘滾動的聲音停下,百裏祁才又擡起手将陶杳垂落在鬓邊的一縷發絲別到耳後。
“夫人一路勞累,孕中辛勞,身感不适,不宜見客,為夫心系夫人孩兒,明日早朝告假,陪于府中。”
陶杳就看他莫名其妙的說了這一堆話之後,又十分輕巧地将她抱出馬成,一路進府。
大魏宰相府奢華的令人炫目,陶杳在燕王府住了那麽久,早就對那個種奢侈的裝飾與建築麻木,可如今見到了百裏傾的居所,才知自己家中還算低調。
滿目的琉璃瓦片四散的光芒熠熠生輝,不斷旋轉的琉璃宮燈,一面又一面的仕女圖,全都是珍品。
一個如遺世獨立之谪仙的男人竟然住在這樣的琉璃金瓦之中,給了陶杳極大的沖擊。
不過,這也才符合她最初印象中那個權傾天下的大魏宰相的形象。
與此同時,宰相親自到碼頭接一孕中女子的消息,瞬間燃爆大為朝野。
誰不知道宰相孤身一人,雖二十有八,府中美婢無數,卻從來沒見他對哪個女子留心過,更是沒聽說過搞出人命來,這會兒忽然把個大的肚子的女人接到家中,還耳邊私語,極大地沖擊了大魏八卦的大臣們。
難不成宰相大人終于意識到自己的府中一切要有個孩子來繼承了
看熱鬧的人無數,而在那巍峨皇宮中,一個容顏精致的女子聽到了這消息,手中的琉璃簪子啪嗒一下掉在地上,碎成好幾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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