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水無聲第79章宴會場
姑姑來得很快，不過是半柱香的功夫，便領着兩個小宮女笑盈盈地跨進朱紅的門檻。她很是會穿搭，綠色宮裝，下擺微微蕩漾出顏色稍淺內衣邊，緞面淺碎花宮鞋，仿若行在花田綠野中，自有心曠神怡之感。
也不愧為尚衣局管事的人物，雲裳收回與尚書大人對峙的目光轉向進門的人，待看清她一身裝扮，眸子微亮，唇角溢出淺淺笑意。跟随着她視線的尚書大人卻是嘴角一扯，撇嘴耷拉下眼皮，低垂的眉毛表達着他的不屑。
姑姑穿得在雲裳看來是得體，在尚書大人那卻是過于沉悶。要知紅樓楚館向來是男人們最愛去的地處兒，紅樓裏鮮活多姿的美人兒更是心頭好。心頭好美在哪兒呢，美在她們會嬌笑，會嗔罵，會彩衣裹身，翩翩起舞，而不是清一色的端莊微笑，憋得人沒了興趣。
因此啊，尚書大人對俗氣的豔粉情有獨鐘，就像是愛那些嬌媚的女子，對姑姑的穿着自然是不屑一顧。
姑姑受了輕視也面不改色，規矩地行禮起身，一舉一動端得是與宮中禮儀分毫不差。
太子妃雲依率先發話，“近日朝聖将至，宮中人人獻計獻策，只為當日宮殿輝煌，向各番王展示我國繁盛與禮儀之邦的姿态……所以，不知姑姑對宴會殿內裝飾的輕紗可有什麽好的看法？”
姑姑低眉順眼地聽完太子妃一番話，餘光處那卷庸俗的豔粉格外惹人眼，她心裏清楚，面色卻不顯，似是而非地道，“民間有句俗話，青菜蘿蔔各有所愛，所謂話糙理不糙，輕紗究竟是何種顏色，甚至是何種款式，諸人定有各不相同的意見，所以不如借鑒前人的經驗，以免出了過錯節外生枝。”
此話一出，尚書大人稍加考慮，只能不甘不願地點點頭。宮中盛大宴會他參加的不少，什麽色彩常常出現他何嘗不知，如此看來，這粉紗啊，是用不上了。
長長嘆一口氣，年輕英俊的尚書大人負手離去。青磚甬道上，幾步之外的小太監捧着一卷粉紗，面色愁苦，困難地趕着前面人的步伐。
出了宮門，尚書大人一身便裝，輕搖折扇，環顧四周人流往來，嘆氣道，“世上何時才有一人，能與我共賞山水，共作詩畫，共飲美酒？”
嘈雜的街市上，尚書大人的小随從背後一涼，苦着不能言語。他家大人哪點都好，心有謀略自能成大事，又有老爺扶持，更是燕京城裏諸家小姐夫人所看好的，可是人無完人，也不知從何日起，他家大人奇特獨一無二的審美顯現出來，頓時讓全府上下憂心不已。
就如今日的粉紗，府裏知道此事的人不知勸了好久，也拗不過大人的鐘愛。不過幸好啊，粉紗與大人一同回來了。
這方思緒萬千，那方尚書大人衣袂飄飄，搖着頭傷心不已，“罷了，罷了，賢人寂寞，賢人寂寞……”
小随從連連點頭附和，不大的聲音漸漸消散在人群中。
賢人寂寞，閑人更是寂寞。
雲裳絕對算得上個閑人了，品完清茶，賞了園景，奏一曲小調，描幾筆山水，日子過得很是輕快。
她應了魏後的口谕幫襯朝聖宴會一事，可有的人心比天大，見不得權利被人分攤，所以呢，好戲一出又是一出。
前日，清風佛徐，雲裳受太子邀請用過午飯後，趁着空閑，心血來潮地到園裏賞起荷花，又很是碰巧地遇上了太子的小妾，在得到許多令人好心情的消息後，可能是她笑得太過幸災樂禍，天公不作美地下起傾盆大雨，嘩嘩啦啦淋濕了全身，晚上便發起了低燒。
太子派人過來慰問後，太子妃不期而至。
“妹妹怎麽如此不小心。”雲依站在床邊居高臨下地看着床上的人，淡淡地說道，“最近幾日你就在房裏好好休息養病，我已向母後禀明你的病情，母後心善，已經同意你最近幾日不用憂心朝聖宴會的諸多事宜。”
燭光明滅，昏黃的房裏，她的臉時而清晰，時而茫然。
雲裳笑着點頭，“姐姐也要注意休息，身體可不要出了什麽事才好。”
雲裳稍一回想，驚覺時光飛逝，距山莊一事已有兩月有餘。
有些事，藏不住了。
不用摻和那些煩心事，雲裳真是閑了下來，偏偏在這關頭，真能閑下來的人也只她一人，連殿內的宮女太監，也是整日裏步履匆匆，更別說身為太子妃的雲依，難得沒空閑能到她面前找存在感。
安然的日子很快過去，朝聖宴會如期而至，雲裳跟在鳳蒼身旁，嘴角含笑地在中間左側中間位置坐下。
中間段位置離皇上不近，也不遠，雲裳已經滿意。
宴會開始，煙霞色的輕紗漫漫，鵝黃舞衣的宮女，随着鼓聲陣陣，楚腰扭動，曼妙的身姿不禁令人看直了眼。
美妙的舞曲後，氣氛哄然，番王不似燕京城內的王爺侯爵們正經，他們扶掌大聲暢笑，時不時指指點點，擁着身邊的美人，酒水順着美人白皙的脖頸流入深不可見的地方。
京官鄙夷，面上雖不顯，脊背卻挺得直直的，下巴與脖頸形成鋒利的角度，無形的箭如雨，在殿內四處飛射。
熟悉而又陌生的感覺，雲裳扶了扶頭上華麗的蓮花金釵，冰冷的觸覺如同這宴會一般，涼得透了心，嘲諷與鄙夷，陰謀與詭計，從未有一刻消停。
舞曲後，諸位番王獻上厚禮，人參鹿茸不在少，奇珍異寶也各有心思，不過再是珍貴奇異，見得多了也激不起人的興趣。
正在人們興致缺缺時，南遼王大步行止殿中央。扶掌拍了三次，宮人擡上一華麗的木箱，木箱比人們想象得都要大，有人心裏不屑，只以為南遼王是想在數量上取勝讨好皇上。
箱子打開，卻有笛聲悠揚溢出，樂聲靈動，仿若能繞梁三日一般，殿內瞬間安靜，直直地看向那口箱子。
笛聲停滞，箱內随之又起婉轉的歌聲，期間不乏水滴泠泠之音，似乎箱內別有一番清泉石上之景。
箱內緩緩升起一美物，諸人瞳孔擴大，心猛地顫動後歸于平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