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同榻而眠
雲盛,一國将軍,一家之主,他算不得大忠臣,身後的家族他卻從未背棄。
雲依走了,絕望地上了馬車,雲夫人哭得幾近昏厥,卻改變不了這樣的事實。
酒樓之上,一黑衣男子面容俊郎,負手而立,身後自有河山為伴,卓絕的氣質引得姑娘們羞羞地打探着。
身旁有一紅衣蒙面女子,雖看不真切她的容貌,單單那一對出塵的桃花眼,已然讓人心生悸動。
“如此,便心滿意足了?”馬車漸行漸遠,閻千墨擡眼問道。
“不滿。”雲依心底對她應該是有恨的,雲裳很清楚,她不會甘心在尼姑庵裏清淡一生,自然會來找她複仇。而她,很是期待。
人群漸漸散去,各自忙各自的事去了,燕京的繁榮總是這樣的,在一瞬間就爆發,又在一瞬間冷清。
終歸只有淮秀院,熱鬧是她的,冷清也是她的。雲裳拄着下巴,無端傷感起來,突然覺得壞事做多了,總是要拜拜的。
指使青兒喚來閻護院,小佛堂裏,一座小巧的白玉菩薩,幾把香燭,三個蒲團,就成了小小的救贖之地。
盤腿跪坐于蒲團之上,雲裳撚着手裏的佛珠,嘴裏念念有詞。小佛堂很小,小得以至于她身旁的人能清晰聽到她口中每一個字。
她在忏悔,卻不是為她的嫡姐雲依,而是另一個不知名的人。閻千墨卻是不屑,争鬥之間必定有無辜的犧牲,若是将每一條性命都挂在心上,恐怕人活活都得累死。
香在幽靜的空間裏,只看得見猩紅的一點,如血如怨眸。
許久,她終于停下,眸裏的光仿佛是慘白的月光。将香插入香爐中,她怔然低低自語,“好人命不長,惡人留千年。”
紅裳之死,與她脫不了幹系。
魏後讓紅裳進宮的目的,稍一思索,便知是要收為己用。不管是将她贈與太子為妾或是培養好送給惠王為箭,魏後拿她必定是有用的。
但是,還沒到她發揮作用之時,就已經命喪黃泉,與之一起的,還有一個小生命。
雲裳自認心狠,可這一次,當兩條生命從她手中流逝時,她卻忍不住雙手顫抖了,前世今生,她害過的性命不少,可那都是罪有應得,事出有因,不像此次,他們無辜得純粹。
一個滿心美好幻想的如花少女,一個毫無意識未知的胎兒,終究還是她這輩子最大的孽。
那日,她派影子在紅裳房中下了藥,此藥能使醉酒之人本能向往,而在下此藥的同時,又在她房裏的香爐中放了麝香。而太子心性高傲,如此明晃晃的算計他怎麽能容忍,自然會懷疑到太子妃與魏後身上,家醜不可外揚,太子當即召來雲依與之對質,如此,又算着雲依懷孕三月不足,胎兒不穩,僅是麝香便能讓她露出流産征兆。
最初她并未想到太子如此殺伐果決,不僅杖責紅裳致死,又下令打掉雲依肚中的孩子……可是,若知此結果,再來一次,她還是會選擇這樣做。
雲依流産後威脅她自請下堂,為了名聲與将軍府的聲望她不得不如此,而太子便因此失了将軍府的助力,送去一個小小無名的庶女,已經撐不起兩方的聯盟。
将軍雲盛野心頗重,中庸之道向來是他不屑與之的,失了與太子的聯盟,他必然會轉向惠王,而有她在,又怎麽能讓他得償所願呢?
所以,盡管私以為惠王自傲,她仍是放心不下的将紅顏閣勢力分出一半,以此讓他毫無猶豫地拒絕将軍雲盛。
可當所有的事都按她所想的那般發展以後,不能忽略的事心裏的空虛,有一只猛獸,在她的心裏住下,啃噬出無邊的洞,洞裏有前程過往,攪得她日日不能安穩。
所以拜佛,盡管她不信佛。
“我們走吧。”罪孽已經犯下,苦海無邊,但回頭是刀劍無情,所以她回不了了。
閻千墨起身離去,行至門前,卻驀地聽下,粗狂地眉頭緊緊皺在一起,他又是那個醜陋的閻護院了。
雲裳緊随其後,待行至門前,伸手推推門,鎖鏈的 當聲随之而起,雲裳嘴一撇,頗為無奈。
看來是院裏的嬷嬷将門鎖上了,今日是出不去了。
兩人很快放棄了強出的想法,畢竟夜深人靜,若弄出聲響讓人發現她堂堂一王妃與護院獨處一室,怎麽也是不好交代的。
稍做打算,雲裳繞至小佛堂後面,裏面有一間不過兩人寬的小室,光是床就占了一半的位置。
小室是用來白日裏休息的,卻沒想到有了今天的用處。
雲裳自顧躺在床上,月光透過窗戶,灑落了半床的銀色,絲絲縷縷勾勒着她的眉眼。美人如畫,令人心動得很。
許是熟悉的場景再起,雲裳不自覺想起了纏綿的一夜,心底的尴尬恐懼同時而起。尴尬,是出于心底的本能,而恐懼,是腦海深處的記憶。
她怕了,怕那樣的羞辱與不堪。
屏住呼吸等着那人先說話,雲裳極力放松自己的身體,卻與之相反的越來越僵硬。
“進去一點。”
低沉的嗓因為愛安靜的夜裏格外明顯,雲裳先是一松,又驀地升起不解。
進去哪兒?
接受到她的疑惑,閻千墨掃了眼裏面空出的大半位置,毫不羞恥地道,“躺進去一點,漫漫長夜,總不能讓我站一夜。”
話裏的意思也就是說,“你滾進去點,我也要睡。”
雲裳戰戰兢兢移了移自己身體,直至背部緊貼在冰冷的牆上才堪堪停下,睜大了眼眨也不眨地看向他。
說實話,雲裳是不相信他能這樣做的。
在她以往的記憶裏,他總是冷冷地拒人于千裏之外,連客氣都是敷衍,敷衍都成了榮幸。
這樣一個人,就像是千百年前的月,你知道有他的存在,卻是遙不可及,如今的月也僅僅是他的幻影,讓人覺得從未真正的觸摸道他。
所以啊,他居然要和她同塌而眠?
雲裳拽緊了自己的手,面無表情地心裏默念,“色不異空,空不異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