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街。
通過市集,陳小椿進入一條小巷,石頭地面還算平整,寬有一丈左右,左右兩邊的土牆看起來有些陳舊。
陳小椿來到巷子深處的一座房子前,掏出鑰匙打開了門。
這座房子帶有前院,很小,能曬曬衣裳,擺張桌椅,再打開房門進入是一間小廳堂,右面還有間小房間。
裏間就是寝室,廚房可以在廳堂,或者在院子裏。
陳小椿進屋檢查了一遍她設在窗口和屋裏的防賊措施,确定沒有問題後,便開始打掃房間。
忙活了一會兒,她拿出在市集買的食物,開始煮茶。
一會兒,小桌上擺放着香飄飄的花果茶,還有一盤桂花糕。
陳小椿不急着飲茶,關起來門,進入小寝室,很快提出來一個紅盒子。
“嘩啦嘩~”随着主人搖晃,盒子裏的物件在颠簸,發出悶悶又有些清脆的聲音。
放下盒子,陳小椿這才悠哉地飲了口茶,吃了一塊點心,然後打開盒子,露出裏面的物件,是金銀首飾。
裏面有兩副手镯,一個是翡翠,一個是白玉;一塊無圖的白玉玉佩;一支翡翠玉簪;一片金葉子;還有好些銅板。
陳小椿定定看着這些財寶,撫摸了一下,眼底透着堅定。
這些值錢物件,是她做奴的十年裏的收獲。
翡翠手镯是老夫人賞賜的。
白玉手镯是大少爺賞的。
白玉佩、翡翠玉簪、金葉子是喬府一個客人賞的。
銅板是她閑時做的女紅賺到的,她都存了起來。
這屋子,在她還是送喜時,以大戶人家的丫鬟的名譽悄悄租下來的,房東認為她是為主人辦事,對她一個女子租房子這事也不在意,只要給錢就好。
她把剛從喬家獲得的那一吊錢放進去,合計着這些錢該怎麽用。
這房子的租金,月半吊錢,也就是一百五十文錢,在大商國,一兩銀子可兌換三吊錢。
考慮了一會兒,陳小椿決定把玉器都換成錢。
陳小椿把所有玉器裝入荷包,猶豫了一下連金葉子也放進去,然後她換了一身衣裳。
白邊黃褙子,桃花裙,簡單地梳了個挂髻,白皙的肌膚,又大又圓的雙眸,一身明豔,舉止端莊,陳小椿看起來就像個小家碧玉。
陳小椿考慮了一下,又披上一件縫了補丁的灰色鬥篷,再蒙上白色面紗,把自己明豔的一身掩飾起來,再打了把粉色的傘,拿起包袱,便出門去。
路上遇到鄰居,對方略略打量了小椿一眼,沒在意外表普通的她。
出了巷子,陳小椿解了鬥篷,裝進包袱中,然後進入市集,快步向典當鋪走去。
典當鋪。
“師傅,這些我要死當。”在交易動産的“當”部的隔間裏,陳小椿站着對坐在高高的窗口裏的師傅如是道。
她是不打算贖回來的,又不是什麽重要的物件,死當還能多拿點當金。
“姑娘請等等。”聽聞客人的選擇,師傅笑容又多了幾分。
活當手續麻煩,死當物件歸店家,以後少了不少麻煩。死當交易,省心省事,夥計們自是喜歡。
“這玉嘛,色澤不豔,手感有些粗糙,玉質非佳品……”
聽着師傅把自己的貨貶低了一頓,陳小椿幾次張嘴想要理論,都忍下了。
她對當鋪不了解,但聽說過,曾經跟在喬府老夫人身邊,她有幸見過老夫人與管家談當鋪的生意,了解在當物時,夥計會貶低物件來壓價,再好的物件在當鋪這裏都被貶成劣質品,這是正常事。
耐心的聽師傅說完,最後,陳小椿聽到師傅報了一個價:“兩副手镯,一塊玉佩,一支玉簪,一片金葉,一起二十五兩。姑娘,這金葉我是按金銀兌換原價給你的,這玉簪和金葉子小了點。”
陳小椿深呼吸口氣,點點頭:“多謝師傅。”
當鋪至少壓了她一半的價,那兩副手镯的原價,一個大概在二十兩左右。
這種時候,理論是沒有用的,權看人家給你多少,當她走進當鋪的時候,就做好當金會比當物本身價值還要少的心理準備。
“那好,姑娘請簽字畫押吧。”師傅拿出兩張大紙,黑字部分只有一半,另一半空白處是讓客人簽字按手印的。
“好。”陳小椿提筆簽名。
她識字,進入老夫人院子,近身伺候老夫人後,她就獲得了認字的福利。
作為喬家第一女主人的貼身丫鬟,幹的活兒可不只是端茶倒水。
簽好字後,陳小椿在雪白的紙上按下自己的手掌印。
揣着巨款,陳小椿離開當鋪,望望天空,還沒到午時,她在街上逛了起來。
路過一家醫館時,陳小椿腳步不由得放緩,目光飄向醫館,猶豫了一下,最終走了過去。
逛了一會兒,她去酒樓吃了一頓好飯,然後回自己的家。
陳小椿又換了一身衣裳,是丫鬟服改過來的,依稀看得出下人服的樣式。
檢查了自己一身,她取出十量銀子,還有一些碎銀和銅板,收好放在荷包裏貼身藏着。
正要出門時,陳小椿又頓住腳步,咬唇考慮了一下,她又把那十兩銀子取出來,放在家裏收好,這才再次出門去。
小椿去了菜市場,買了一些肉和面,還有一些肉包子,水果,花了半百多文錢,然後雇了一輛馬車,出城去。
一刻鐘後,馬車在山路的一處入口停下,陳小椿踏下馬車,望望周圍的環境。
山路有些不平坦,但還是挺寬的,馬車可以進去,但不好行駛,看出這路是由牛車壓出來的。
陳小椿徒步進入山間小路,邊欣賞兩邊的風景,神情放松,怡然自得。
半刻鐘後,陳小椿看到屋舍,看到了農田,遇到了村民。
太陽高升,此刻還沒到午時,陳小椿離開喬府得早,在城裏辦事也快,沒耽誤什麽時間。
村民有扛着鋤頭,挑着糞水,在田地與家之間往來,一派忙碌的生機景象。
望望眼前的人事物,陳小椿有些恍惚,記憶中有那麽一點兒熟悉,更多的是陌生。
村民也見着了陳小椿,好奇地打量着她。
趁村民投來目光,陳小椿向人打招呼:“嬸嬸,請問陳金家往哪兒走?”
陳金是陳小椿的父親,她依稀記得家的位置,自個找找也是能找到,她問路就是為了跟村裏人說說話。
“陳金?你是小椿嗎?我前些天聽說你娘說你快要回來了,沒想到今個兒遇到了。”挑着空糞桶往家走的中年婦人停下腳步,轉身正面對着小椿,聊天的興致很明顯。
陳小椿溫婉地笑了笑:“是的,嬸嬸,沒想到還有人認出我來,我很久沒回來了,都不太記得大夥。”
她委婉說出自己不知道自己搭讪的對象是誰。
“我是楊家媳婦,姓馬,哎喲,小椿都長那麽大了,生得可真好,白白淨淨的,該圓的圓,該翹的翹,大戶人家養的就是好啊,呵呵,瞧這渾身福氣,以後定能讨婆家喜歡。”婦人不在意,笑眯眯地誇,幾分真心幾分随意。
陳小椿笑笑,依然溫婉,聲音柔和:“嬸,瞧你說的,知道的人懂得我是去做奴,不知道的還以為我去大戶人家裏做女兒呢。”
挑糞的婦人将扁擔換到另一邊肩,笑着道:“小椿會說話,埋怨我了,嬸知道你為你家受委屈了……”
婦人不在意陳小椿說話帶刺,笑呵呵接着說:“前些天聽你娘說給你說了親事,你回來就可以過門,你知道這事吧?”
村子就這麽點大,誰家裏出了點事全村都知道,當年陳家賣女兒就不是什麽秘密,這種事不多,但也不是什麽新鮮事。
陳小椿嘆了口氣:“我知道,我那會兒還沒回來呢,爹娘真是心急。”
馬氏笑笑:“他們也是為你好,你十九了吧,老姑娘了,婚事早定下早好,趁你還年輕,你可別怪嬸說話不中聽,哪個女兒不是十五六歲就嫁人的,再大點就難找了……”
陳小椿耐心聽馬氏說完,臉色不變地笑道:“嬸你忙,我不打擾你了,我自個找找路就好,家總不會跑了。”
“哎喲,都忘了這一茬,你十年沒回來了,不記得路也不奇怪,”馬氏這才指路,“你順這條路直走,走到槐樹下往左邊走,從有院子的那戶人家走過去,再隔三家,就是你家了,你家竹院裏種有一棵柿子樹,好認……”
“謝謝嬸嬸。”
陳小椿聽從馬氏的話走路,确實,她十年沒回家了,村子裏也有變化,房屋有新建有擴建,路也不太一樣。
轉了幾個彎,路上又跟幾個村民說說話,陳小椿終于回到已立了院子,種有柿子樹的宅子前。
陳小椿記得自己離開家之前,家裏只有兩間像樣的屋子,一間是爺爺奶奶和三叔一家住,一間是她家六口人住,廚房是草屋。
陳小椿還有二姑和四姑,她們早已出嫁,爺爺奶奶相繼去世後,父親和三叔便分家,各自繼承一間屋子。
她上有一個哥哥,下有一個弟弟一個妹妹,妹妹是老麽,她離家時小妹才四歲,弟弟比她小兩歲。
此刻,陳小椿站在記憶中的屋子外面,看它們旁邊多了兩間相對來說比較新的屋子,圍起了兩個籬笆矮牆,一邊院子種有柿子樹,一邊種的是榕樹。
她看的出來,柿子樹這邊是自家的,榕樹那邊是三叔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