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攏玉京春第 170 章 絕不放手

絕不放手

程玉姝是比慕容琅提前約莫半個月回到的朔州。一路上因為有士兵護送,倒也還算順利。只不過沒了慕容琅,她便不再騎馬,而是乖乖地坐進了馬車。嚴恺自收到禦風的傳信,就估算好了程玉姝抵達朔州的時間。他派人提前在路上等候,待接到程玉姝一行,馬上将她安安穩穩地送回了知州府。

從察依爾返回的路上,程玉姝再沒了來時的心情,她心內苦悶,不住地回想着這次鞑靼之行發生的一幕一幕。不論是燕南天質問慕容琅“愛誰多一些”時,他的沉默以對,還是慕容琅抱着受傷的蘇墨回帳時的心急如焚,更不要說在勒都皇城之中,他二人每晚默契的“房事”,這些都讓她越來越神傷。

盡管她知道那些“動靜”不過是慕容琅和蘇墨的計謀,都是假的,但能将戲碼演到足以亂真的程度,若說那二人之間沒有半分真情,她是決然不信的。甚至有幾次在馬車裏睡着了,她在夢裏竟然将那些都當成了真事,最後是哭着醒過來的。

現下她獨自回來,留慕容琅和蘇墨在鞑靼。她雖然明白他們是有要務在身,這樣做是為了護她周全,但在心裏,她多少還是有種被人嫌惡的感覺,更有一種無論自己怎麽做,都無法進入慕容琅的世界的無力感。

如果說在此之前,面對他二人的種種“異常”,她還可以自欺欺人,找各種理由說服自己,甚至甘願相信雪葉編的那些“鬼話”,但經過這一次,她幾乎可以百分之百确信,她的未婚夫慕容琅與蘇墨之間就是互生了男女之情。

她不想再騙自己了!

“可是為什麽?若他喜歡的人是蘇墨,為何還要同意與我定親?”程玉姝想不明白。

雪葉見程玉姝整日心情郁結,便猜到她一定是在為感情的事煩憂。小姐家世顯赫,從不用為生計發愁,且她飽讀詩書,看問題一向通透。唯獨在她與大将軍的事上,小姐始終當局者迷。

“小姐,有句話奴婢不知是否當講?”事到如今,雪葉也不想再用連自己都不相信的話,繼續哄騙小姐,何況小姐也越來越不好騙了。她索性打開天窗說亮話,一方面弄清楚小姐到底是怎麽想的,另一方面也可為以後提早打算。

“你說。”程玉姝沒什麽心情,以為雪葉又要講一些笑話逗自己開心,敷衍地說道。

“假如,我是說假如,”雪葉特意強調了一下這兩個字:“大将軍心裏有別人,您還想與他成親麽?”

程玉姝正靠在車壁上,神思倦怠,猛然聽見雪葉這一問,立刻直起身子,難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她沒想到,雪葉竟然洞穿了她的心思,還将她最不想面對的問題大喇喇地擺在了光天化日之下。

“我……”程玉姝一時語噎。

是啊,明知他心裏有了另一個愛着的女子,她還願嫁與他麽?程玉姝絞着帕子,心中無比矛盾。

慕容琅,一個她愛了許多年的男子。她對他的感情如同春日的風,夏日的雨,一旦開始,便再不可能收回。除了他,她不可能再愛上別人。她只想與他生活在一處,日日都見到他。而只要一想到與他分開,看着他與別人恩愛,她簡直比死還要痛苦。

不!她絕對不會放棄慕容琅,更不會将他拱手讓給別人!

“我願意!我願意與他成親!就算知道他愛的人不是我,我也不想放手!”程玉姝毅然決然地道:“何況,不是你說的麽?哪個大周男子不是三妻四妾,我好歹,好歹也算是他的正妻。”

雪葉知道,小姐如今能說出這番話已是付出了極大的勇氣,向後退了一萬歩。若不是真的放不下大将軍,以她的性情,是斷不願意與他人共事一夫的。

“如果是這樣,您就踏踏實實地等着大将軍娶您過門。至于旁的,什麽都不要想。大将軍再喜歡那人,那人也只能做妾,怎麽都越不過您去。而且以慕容家的規矩,是斷不會允許‘寵妾滅妻’之事發生的!”雪葉一本正經地道,她沒敢提蘇墨的名字,只用“那人”代替:“再說,咱們有的是時間,想想讓那人知難而退的法子定也是不難的。”

“嗯。既然慕容公子已與我定親,我就一心等着嫁與他便是。”程玉姝下定了決心:“婚後,如果他能将一顆心全都放在我身上,全心全意待我,那自然是最好。但若不能,只要我能與他在一起,便足夠了!”

……

知州府。

馬車停到了府門口,程卿筠夫婦聽到下人通傳,說程小姐回來了,喜得立刻從椅子中站了起來,忙不疊地帶着一衆仆從到門外迎接。

程玉姝還是走時的模樣,沒有太大變化。只是因為一路奔波,休息不好,再加上飲食起居都不能與府裏想較,面上難免帶着倦色,人也有些許清減。但對于小程夫婦來說,只要人安然無恙回來就是好的。程玉姝見到兄嫂,少不得濕了眼眶。一別近兩個月,當她再次見到家人,覺得溫暖而又親切,這是任何感情也替代不了的。

程卿筠因還有公務要忙,和程玉姝草草說了幾句,便出了府。小程夫人自是有許多話想問,但見程玉姝疲累的樣子,便也不急在這一時。她讓雪葉先帶着小姐回房沐浴更衣,好生歇息,接着又吩咐下人去坊市采買新鮮的肉蛋果蔬,預備晚上在府裏開個席面,為程玉姝接風。跟着她又像是想起來什麽似的,讓丫鬟取了她特意在金鋪選的幾樣首飾,給程玉姝送去,說是金子能辟邪壓驚。真是好一通忙活!

晚飯時分,宴席大開。因着這次的席面只是家人小聚,沒請外客,故而大家都穿着家常便服,也算自在。程玉姝看着桌上琳琅滿目的菜色,色香味美,道道精致,而且都是她愛吃的,不知為何,心裏驟然泛起一陣委屈,淚都要掉下來了。

她在路上都是跟着士兵們吃,幹馍鹹菜居多,頂多能管個飽。到了鞑靼,每日的飯食不是膩乎乎的牛羊肉,就是幹巴巴的馕餅。她看着都覺得反胃。但因為不想讓慕容琅覺得自己挑剔,她只好勉強塞上幾口,只是到後來連這幾口都吃不下去了。程玉姝幾乎是半餓着,熬過了小院中的三天。

然而,她即便這樣放下大小姐的身段,放棄府裏錦衣玉食的生活,委曲求全,都沒有換來慕容琅的傾心,反倒證實了她一直以來的猜測。想到自己像個累贅一樣,跟在人家後面,最終還是被人提前“打發”了回來,她就像賭氣一樣,不顧大家閨秀的儀态,拿起筷子,就往嘴裏送菜。

小程夫婦見她吃得着急,以為她是餓了,一邊勸她慢點吃別噎着,一邊又不免有些心疼——四妹這一路上一定受了不少罪。

席間只聽見杯盤碗筷相碰的聲音。或許美食是治愈的良藥,程玉姝用吃消解着心裏的怨氣,待一頓飯吃完,心情卻好了不少。她啜了口下人奉上的熱茶,用帕子拭了拭嘴角,找了個借口對兄嫂解釋道:“讓哥哥嫂嫂見笑了,玉姝許久都沒有吃過如此合口的飯食,故而有些失儀,你們別笑話我才是。”

“一家人哪有什麽笑話不笑話的。小姑喜歡就好。以後每餐飯都做你愛吃的,想吃什麽只管吩咐後廚準備就是。”小程夫人寵溺地說道。

“回到府上就是回了家。你第一次出遠門,想是寝食都不習慣。如今既已回來,就好生休息幾日。有什麽需要盡管告訴你嫂嫂。”程卿筠接着夫人的話說道。

二人見程玉姝精神恢複得不錯,現下各自又都有了空閑,便借着飯後消食的空檔,将她去鞑靼這一路上,每一日發生的事都盤問了個仔細。程玉姝也正想找個機會與兩人詳說,見他們問起,便端起一副說書人的架勢,開起了“書場”。

有了給雪葉“講故事”的經驗打底,她将這一行之中的所見所聞說得有聲有色,精彩紛呈。只不過當着程卿筠的面,她刻意隐去了慕容琅和蘇墨的“房事”,以及她配合二人演戲的段落。哥哥畢竟是個男子,當着他的面,她實在開不了口。不過,她打算将這段秘事作為私藏,單獨說與嫂嫂聽,也算是對嫂嫂送給她金飾的回禮。

看着程玉姝“侃侃而談”的樣子,程卿筠覺得,四妹此行歸來就像是換了個人。她自幼跟着父親習字讀書,後來家裏又為她請了先生,讓她小小年紀身上就有一種不同于同齡女子的書卷氣。她知道“讀萬卷書,不如行萬裏路”的道理,以前在京城的時候,常會外出采風。只是礙于禮教和規矩,高門大戶家的女子即便出門,也不能走太遠,身邊還要有奴婢和護衛跟着。

後來她随自己到朔州赴任,雖說也見識了些邊關的風土人情,但後來出于安全的考慮,她大部分時間都是待在府裏,最遠的地方也就是去衛所看望慕容琅,連草原都沒去過幾次,更不要說異邦了。

聽着程玉姝的講述,程卿筠得知,這次她和慕容琅前往鞑靼,一路上見識了在京城和朔州想象不到的風景,體會了鞑靼的異域風情,甚至還見到了鞑靼的可汗和可敦。這是大多數女子都不可能有的際遇。想到他當初還要阻攔程玉姝前去,程卿筠覺得自己确實是短視了。

小程夫人聽得入了迷,嘴巴都沒有合攏過。慕容琅抓獲燕南天時的有驚無險,鞑靼男子彪悍狂野,個個如立地金剛般的樣貌,還有達慕可汗接受他們觐見時的劍拔弩張……這些事是她這個深宅婦人連想都不敢想的。

她一面羨慕程玉姝年紀不大,就有如此神奇的經歷,但另一面卻又覺得,若是給她這樣的機會,她只怕仍會選擇在家中相夫教子,過太平安穩的日子,畢竟內宅才是女子的歸宿。

程玉姝說完的時候,已近戌時。她這才發現,不知道什麽時候,廳內竟密密匝匝站滿了下人。四小姐的書說得實在好聽,鞑靼又是他們從來都沒有去過的地方,下人們一傳二,二傳三,都放下了手裏的活計,特地跑過來聽書,那聚精會神的樣子,連眼皮都舍不得眨一下。管家攔得了一個兩個,攔不了三個四個,最後連他自己都聽得忘了應該做什麽。

程卿筠今日高興,便也沒苛責他們。小程夫人見時辰不早,讓雪葉伺候程玉姝趕快回去歇着。她看得出,小姑還沉浸在鞑靼的回憶之中,但畢竟體力還沒有完全恢複,剛剛又說了許多話,還要多休息才行。她叮囑了程玉姝幾句,才同程卿筠回了房。

程玉姝在房裏實打實地睡了三日,然而她終是憋不住,尋了個空檔把小程夫人請到了房裏。待嫂嫂一進門,她便将下人都遣了出去,只留雪葉在門口把風。

小程夫人見程玉姝這架勢,便猜到小姑是一定有私房話要同自己講。果不出所料,她的屁股還沒坐穩,程玉姝就迫不及待地将其在皇城小院中的親歷與她說了起來。

小程夫人瞠目結舌,她哪裏聽過這樣匪夷所思的事情——一男一女在房中“演”起了那事,還演得以假亂真。被程玉姝撞見之後,還拉着程玉姝同他們一起演……這,這簡直比她看過的所有話本子都來得刺激。要不是程玉姝親口所述,她怕是打死都不會相信的。

待程玉姝說完,小程夫人似乎還意猶未盡,頂着一張大紅臉問道:“那,那後來呢?你一個人回了朔州,他們二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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