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9章擔憂
六七月的天是沉悶的,也極為善變,前一眼還是晴空萬裏,下一秒便是烏央烏央陰沉浮雲,堆聚成片。
羽公子擡眼看了看窗外,随後轉頭接過雲裳的話,“百姓不急是敵軍尚未攻及盛京,但朝廷不急,是不是太過怪異?”
琴寶猶疑道,“朝廷無能,貪污腐敗,說不定抱着得過且過的念頭,待大軍壓境之日卷了錢財離開?”
羽公子搖頭不認同,想東齊稱霸的輝煌尚且歷歷在目,離現在也不過是幾年的光景,縱使如今頹敗衰落,也是瘦死的駱駝比馬大,忠臣勇士不可能因朝廷萎靡便不存在,更不會允許毫無抵抗,就将偌大的東齊雙手奉給他人。
而且南隋士兵的力量,如何會恐怖至此,不到兩年的功夫,就将原本的老兵殘将通通換了個幹淨,取而代之的是精兵強将。
其間定有不為人知的事,只是現在還不得而為之罷了。
“或許,他們已經想好了退路。”他冷靜分析道,“我想盛京等着南隋的,一定有我們想象不到的東西。”
幾人齊齊看向他,羽公子鎮定,面色溫和,卻是不再言語,幾人持之以恒繼續盯着他,眼裏的好奇與隐隐的擔憂無法掩藏。
羽公子搖扇,是真真怕了她淺淺的擔憂,想要幫助她在此事上卻是無能為力,“我也只是猜測,其它并不知曉。”
雲裳收回了眼,低頭垂眉,懷裏的寧樂抿着粉嫩的唇,烏黑的大眼圓溜溜的惹人愛,她聽不懂他們在說些什麽,只在雲裳低頭看她時興奮地揮舞着小手,嘴裏咿咿呀呀也不知在說什麽。
雲裳伸出食指任由她小得不可思議的手緊緊握住,柔嫩的觸感傳至心間,惹人愛憐。
眼裏是融化成水的溫柔,心下卻有種猜測,不敢承認,她知曉羽公子定然知曉詳情,卻不肯向他細問。
說到底,她在自己無能為力的事面前露了怯。
“我們回去吧。”她難掩複雜的情緒,急不可耐地想要離開,摟緊了寧樂準備起身。
趁她還未起身,羽公子及時道,“天色暗沉,恐怕不等我們會宅院裏,便要下起雨來。”
她擡頭往窗外望去,悶熱的天裏空氣中都是塵沙的味道,遠處陰雲密布,正向他們推來。
她稍沉思,起身,走到琴寶面前将寧樂放進她的懷裏,琴寶接過,愣着臉不知她要做什麽。
“羽公子,你随我出來一下。”她轉身離去,羽公子緊随其後,琴寶抿抿唇,神色複雜地望着兩人離去的背影。
房門合上,走廊上來來往往的人并不少,她找了個安靜的拐角處,前後來往的人都能看清。
“他是不是來了?” 她聲線毫無波動,似乎一粒塵沙落入湖中,不起波紋,做了母親後的人,本就不是什麽跳脫的性子,如今愈發沉穩了。
羽公子似乎已經料到她的問題,手執扇負于背後。她透過雕花木窗望着窗外,他雙目沉沉看她着她。
“要來,還未來。”
“東齊是如何說服他的?”
“……”
“他是準備逼退南隋大軍便适可而止,還是準備到時再乘勝追擊?”
“……”
沉默良久,羽公子嘆了口氣,“既然無力阻止,又何必知道太多。”
雲裳嘴角微扯,眼裏露出諷刺的笑意,“原來他不追、不急,是早有打算,虧我還自以為是以為他真的放手了。”
他們逃了将近一年,在他眼中不過是你追我趕的小把戲,所以他一邊放縱,一邊忙于北漠政事,等他忙忘了,他才傲然于一種高高在上的姿态出現在你面前,嘲笑你的愚蠢和無知。
她氣紅了眼,嗓音沙啞帶着不可察覺的顫抖,“我許你與琴寶跟了我們一路,你們也笑了我們一路,對麽?”
她深吸一口氣,轉身看向他,眼眶一圈似乎染了緋色的胭脂,“所以,他從未真正的應下當日城門外的諾言,他不會放過南宮浩對麽?”
羽公子看着她眼角的紅,背在身後的手指微顫,他抿緊唇,臉部的肌肉緊繃,“你知道的,我們的行蹤他一直了如指掌,你也默許了不是麽?但南宮浩,攝政王不至于和一個孩子過不去,他若是真想要了他的命,南宮浩便不可能活到現在。”
甚至董太後的人三番兩次逼近他們,也是攝政王的人在暗中解決,南宮浩,只要不回汴京,攝政王也不介意留他一天性命。
只不過,那胖乎乎的小少年,對于北漠有種與年齡的不符的執着。
他蹙眉不再想那些事,又溫聲勸着面前周身散發着羞怒的人,“寧樂也需要他,何不放下前塵過往,再給他一次機會。”
在旁人看來,雲裳與南宮冥之間實在不存有什麽大矛盾,只不過是雲裳倨傲,容不得南宮冥有半點不是,而南宮冥掌控全局掌控得習慣了,往往為了顧全大局而忽略事、對不起許多人,可偏偏他此次忽略、對不起的都是雲裳。
現在北漠的局勢穩定了,南宮冥抽了身,率先想到的便是雲裳。
他允許她任性懷着孩子離開,一是當時城門外她以命相逼,二是她的确不宜再待在他身邊,他沒有把握将所有事的瞞下。
所以他要來盛京,為了雲裳與答應下東齊的請求,只不過,不知道究竟孰重孰輕。
身為親信,羽公子知曉甚多,南宮冥此行真正是為了什麽他也知道有八九分,也正因此他愈發愧疚。可愧疚又如何,他還是得虛僞以一副道貌岸然的模樣勸她,原諒攝政王。
可雲裳顯然比他們想象中知曉的事情要多,她嗤嗤一笑,向遠處走去。
“你們真把我當三歲小兒一般好糊弄?”
縧色錦布長裙,收腰處挂着一串璎珞,三千青絲順滑自然垂落,她端得一副高姿态,越走越遠,愈漸模糊。
羽公子半怔在原地,望着她離開的背影久久不能回神,良久之後,他動了動發麻的手指,才一步一步向前走去。
他想,該忘卻前塵往事的人,又何止雲裳一人呢,最該忘記的,還是他自己啊。
廊上人流如同先前一般,時不時便會從倏地推開的房門中走出人來,他仿若未見,又很是穩當地移步側身,不曾擋了別人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