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2
今天下午有人要在籃球場打籃球這個消息在短短的一個上午內傳遍了整個學校。
高一高二聽見學校裏的風雲人物要打籃球興奮的完全沒了要上課的心思,滿腦子都是快點下課快點下課,高三被學習逼瘋了的衆人一邊怕耽誤時間學習一邊想湊這個熱鬧。
打籃球對于衆人來說其實算不上新奇,高三的學生可能騰不出時間來打籃球,但高一高二打籃球打得不算少,如果能碰上原來的校長發善心他們偶爾還能和市裏的其他學校比比賽,現在換了校長更是不用說,教育資源和業餘興趣都有一定程度的擴增。
但這完全阻礙不了這次籃球賽的受歡迎度——沒有人能拒絕看帥哥,就像沒有人能拒絕聽八卦一樣。
“拜拜,我們一起去看呗”陸允允拉着宋念白的袖子撒嬌
宋念白點點頭:“待會兒去找個地方買點面包喝水吧,晚飯肯定是吃不了了。”
陸允允興奮的使勁點頭:“我都沒見過遲北故打籃球哎!”
宋念白找東西的動作一停仔細想了一下,好像确實沒看見遲北故打過籃球,那人除了必要的體育活動好像幾乎沒去過運動場地。
“可能是沒時間吧。”宋念白随口答了句
陸允允也沒真想問一個答案,把桌上的書丢進抽屜裏,興沖沖的拉着宋念白就往超市走了。
遲北故和一衆人到籃球場的時候周邊已經圍滿了人,每天都會在籃球場練球的校籃球隊也停下來抱着籃球站在一邊看着他們。
于朝被這仗勢驚了一下:“這麽大陣仗啊,不知道的還以為咱要聚衆打架。”
遲北故把球丢給于朝朝對方擡了擡下巴:“這不是都等着看你輸嗎?”
眼看着倆人又要因為這個鬥嘴,做裁判的陳安頭都要炸了,立馬叫了停
“你倆隔開點,站對面,閉上嘴。”
時間有些倉促,公平起見倆人找的隊友都是水平差不多的同班學生,陳安确定雙方的隊員都準備好之後退到旁邊吹響了口哨,聲音落下,籃球被人猛的抛起,然後形成不同的隊形攻防。
先拿到球的是于朝,假動作晃過前面防守的一個男生,站在三分線外一躍而起将球用力往上抛,球被狠狠灌進籃球框,然後“砰”的一聲落入框內。
籃球賽以于朝的三分球為開端正式拉開序幕。
宋念白不太能看懂那些動作是什麽意思,只能勉強的看懂誰中了球是幾分球,身旁的陸允允已經被于朝中的第一個三分球激動的拉着她的袖子亂晃了。
“三分球哎,第一顆進的球就是三分球哎!”
宋念白看了一眼球場上攔球的于朝又轉頭看了看遲北故,對方還是那副笑眯眯的表情似乎完全沒有因為于朝已經進了一顆三分球而着急慌亂。
于朝得球的好景不長,第二個搶到球的是和遲北故一隊的顧輕,以于朝對遲北故多年一起打籃球的了解,他下意識的以為顧輕會把球傳給遲北故,在準備阻擋時卻瞥見顧輕直接躍起将球投向了籃球框。
三分球。
于朝不可置信的看向遲北故就見對方正賤兮兮的看着他,其實于朝沒猜錯,顧輕拿到球時第一反應确實就是傳給遲北故,他剛對上對方的視線卻看見對方直接用眼神看了一眼籃球框,一瞬間顧輕反應了過來,腳步一轉直接将球投進了籃球框。
遲北故見對方還在不敢相信,朝對方吹了聲口哨:“感謝于同學送來的三分球。”
于朝:“……”
沒理會遲北故的挑屑,于朝打的更認真了,他不再去憑自己對遲北故的了解打球,而是直接橫沖直撞的用自己的方式打。
操場邊此起彼伏的響着歡呼聲,倆方分數一直差的不大,幾乎是一方加了分之後另一方又追上來,最後因為隊員倆個小小的失誤,比賽以27:33于朝略輸一籌為結局。
“你小子的球技三年還是沒怎麽變啊。”于朝輸的心服口服
遲北故沒說話,偏頭看向了在旁早就蠢蠢欲動的校籃球隊:“咱倆比意義不大,和他們來?”
于朝順着遲北故的目光看去,那一瞬間,他好像覺得對方都回到了那幾年為了籃球浴血奮戰的日子。
“打呗,我可沒在球場上怕過誰。”于朝笑着望向遲北故。
校籃球隊的人理所當然的接受了這個挑戰,并且迫不及待的表達了自己想要和他們切磋切磋的心态。
這次的裁判依舊是陳安,不同的是比賽的倆方換了人,之前因為專業對口沒能上場的趙成斂和厲明這倆個體育生賴在遲北故球隊裏不肯和校籃球隊的人走,用他倆的話說:“還能合着外人欺負自己家人?”,最後被校籃球隊的一句“我們才是一家人”怼了回去,然後倆人就直接明着耍賴皮要和遲北故一隊了。
“我都和想和遲北故一隊了,你就讓讓我呗。”趙成斂勾着遲北故的脖子和校籃球隊隊長崔未寧撒嬌
遲北故:“……”
其實我們也不是非要一個隊。
崔未寧受不了趙成斂這個做作的樣子直接朝着對方比了個中指,然後随他去了。
比賽剛開始還比較輕松,倆方都有專業人員也就不彎彎繞繞直接開始上真本事了,猛攻的猛攻,防守的死防,愣是不想讓對方進一個球,那架勢完全不像是打比賽,倒像是上戰殺敵,不肯放過一個敵人。
打到後面,于朝體力開始有些不支了,從高三以來他幾乎沒再做過這麽費體力的事了,他們沒體育課平時也沒什麽鍛煉的時間,說遲北故三年多沒碰過籃球,他其實也一年多沒碰過了,再加上剛才他們也已經打過了一場,體力消耗太大了。
于朝用自己最後的力氣奮力将球傳給厲明,彎下腰撐着膝蓋喘了口氣。
遲北故接過厲明傳過的球,将球投進籃球框轉身回頭看向于朝。
遲北故轉身回頭看向他的那一刻他幾乎覺得對方又會像之前的無數次那樣笑着給他說:“不能打和小孩玩一場。”
可這次對方沒有說那句話,那人只是轉過身笑眯眯地看着他朝他招了招手
“于朝,跟上!”
他聽到對方朝他喊。
比賽剛開始還是校籃球隊占優勢甩了遲北故十幾分,後面雙方體力都差不多,遲北故帶着同隊直攻弱點,将前期勉強留下來的體力全用在了這一刻,最後以49:32拿下比賽。
宋念白聽着周圍的熱鬧聲恍了一下神,她像失去了情緒感知的能力無法感受到籃球場上奮力拼搏的熱血,也感知不到周圍人的激動和緊張。
落日的夕陽裏刮起了一陣風,操場旁的喇叭裏依舊像往日一樣放着歌,宋念白轉過頭任由風向她吹來。
球場上的倆方在笑着擊掌,遲北故偏頭看了一眼宋念白。
熱鬧的人群裏,宋念白偏頭看着已經快沉入山下的太陽,夏風陣陣襲來吹動額前的幾縷碎發,校園廣播裏剛好放到那句
“季風吹向大海到天空之外”
“自由和愛情哪一個會更難釋懷”
他突然明白了為什麽人總是在歷經那麽多磨難和痛苦也不舍得去死,或許只是因為某一幕一直刻在心裏不願忘記的畫面,只是因為想見到那一瞬間的幸福。
或許是愛人半跪拿出戒指向所有人宣告愛意求婚的那一刻,或許是倆個白了頭發的老人手牽手坐在輪椅上,兒孫滿堂周圍嬉笑聲不斷的那一刻,又或許只是晚上加班回家打開門,客廳裏亮着燈桌上放着炒好的飯菜,愛的人坐在沙發上等的睡着的那一刻。
而現在他眷戀人世的那一刻,是她周圍熱鬧聲依舊,愛的人站在夕陽下看着落山的太陽像在期待未來和明天。
下一個瞬間,宋念白回了頭,正正對上了他的眼睛。
那是他們第一次對視
是十八歲的遲北故和十七歲的宋念白
是遺憾和絕望相對視,是愛意和理智的對決,是倆人都不約而同退步的腳
在這一刻她是幸福的,至少在這一刻她是期待未來期待明天的。
有這麽一刻就夠了,遲北故想。
至少他見過了,至少他在死亡之前留的遺憾少了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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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民巷四樓靠走廊的那間屋子裏傳來被重物砸中咚的一聲悶響,喝醉酒的張意徑直走到宋念白的卧室門口大聲的咒罵着,各種難聽污穢的話語落在宋念白耳裏,房間裏的人卻只是拉開桌前的窗簾繼續低着頭做紀枕槐留的作業。
同樓層的人已經對這聲響見怪不怪的了,要是哪天那間房間裏沒了聲響那他們才該奇怪,沒有人開門去看一眼,大家依舊該幹什麽幹什麽,他們早已懶得跟一個醉鬼賭徒計較了。
罵了半天見無人理他,張意自覺沒趣狠狠的踹了一腳房門然後走到客廳沙發裏坐着,拿出自己不知多久前放在櫃子裏的酒倒出來自顧自的從宋念白的小時候開始念叨。
“老子從小開始養你,為了照顧你把工作都給辭了,因為你天天背着個姑爺的罵名,我到處去跑車就為了給你掙那點奶粉錢,結果你媽為了這個天天和我吵架,我喝一點酒你媽就大吵大鬧的摔碗摔盤子,我生氣打她倆巴掌她還不得了,這賤人還敢報警,報警又怎樣,你看她還不是巴巴的回來我身邊,你看有人管她嗎?你這個小賤人還敢幫着你媽離婚。”
張意抿了一口酒又要繼續說,那扇緊閉的卧室門卻忽然被從裏面推開了,宋念白擡起眼冷冷的掃了一眼張意。
原本被宋念白看的有些發慌的張意看着宋念白無關緊要的表情忽然又理直氣壯起來開始大聲囔囔:“宋念白你在得意些什麽,你和你媽一個樣!”
宋念白當沒聽到這句話,無視張意鎖上自己的卧室門打開大門直接走了。
風吹的有些涼,宋念白在樓下的路燈下蹲着,路燈像沒電一樣只能發出昏黃又微弱的燈光。
宋念白蹲了會兒,不知道自己能去哪裏,起身慢悠悠的晃出了小區走到了大街上。
髒亂的大街上,路旁擺着幾家燒烤攤支着幾張桌子,地上被衛生紙和啤酒蓋堆滿,喝着酒聊天的人群裏零零散散能聽到幾句咒罵。
宋念白站在原地無力的握了一下手,她應該辯駁的,她應該大聲反駁張意告訴他:你不是自己辭職在家照顧我和我媽,是你做錯了事他們不要你了,你跑車的錢根本就沒有一分花在了我和我媽身上,我是靠我媽的嫁妝長大的,她不是怕你才沒和你離婚,她是愛我才沒舍得,可她卻什麽都沒能說出來,說出來了能怎樣,她和張意辯論又能怎樣,她的媽媽不是也不會回來了嗎?
她突然很想看遲北故一眼,想看看遲北故家亮起的燈。
宋念白站原地愣了一會兒看了眼身後的小區輕輕眨了下眼走向了那條自己已經走過很多次的路。
北寧區的別墅客廳裏幾個小孩聚在一起手裏拿着玩具車滿屋跑,顧詩摸了摸臉上敷的面膜懶懶的在沙發上坐下。
茶幾上的手機忽然響了一聲,顧詩伸手搗了搗身旁遲父的手腕
“看看是誰發來的消息。”
遲為慢吞吞的戴上眼鏡拿起自家夫人的手機看了一眼
“北故,他讓我們把他房間的燈開着。”
顧詩點了點頭沒多問,從沙發起身去給遲北故開燈去了。
遲為皺着眉嘀咕,“他這小子,怕別人以為他房間裏沒人啊。”
顧詩哼了一聲回怼:“兒子的事你少管。”
遲為不贊同的哼了一聲:“又不是你一個人的兒子,他也是我兒子。”
顧詩的眼睛轉了轉,惋惜似的嘆了口氣:“啧,是啊,不是我一個人的兒子,可只有我知道我兒子喜歡的是誰啊。”
遲為滿不在意的轉過臉:“誰稀罕知道啊,不就是有喜歡的人了嘛。”
顧詩挑了挑眉,輕輕揭下面膜丢進垃圾桶裏:“是啊是啊,你一點都不稀罕知道。”
遲為目不轉睛的看了倆分鐘的電視,見身邊的人真的沒有要說的意思坐不住了
“說說呗,一個班的嗎?”
顧詩高傲的轉了一下頭把使勁往自己身邊靠的人推開:“我憑什麽告訴你?”
遲為也不端着架子了整個人都往自己老婆身邊貼:“說說說說。”
顧詩得意洋洋的吊着遲為的胃口說一半留一半:“一個班的。”
說完這句話之後不管遲為怎麽問顧詩都不肯再多說一句,美其名曰保護自己兒子的隐私,當然對此說法遲為表示不敢茍同,但也不敢反駁,自己默默坐在沙發上開始思考這個同學到底是誰去了。
夜晚九點,靠近高檔小區附近的路幾乎都已經沒有人行走了。
別墅區的燈不同于那個十幾個路燈都照不亮一條路的小區,這裏一個燈的亮度能夠照亮很長很長的一段距離,所以這裏每晚都是亮堂堂的,即使這條路幾乎沒有人走路,也用不着路燈但在宋念白的印象裏這裏的路燈沒有熄滅過,就算是停電也會有專用的供電器提供電力以确保這裏的路燈能正常運行。
宋念白蹲在路燈下仰頭看着遲北故卧室裏亮着的燈靜了很久突然輕聲開口
“我和她不一樣,她比我勇敢的多。”
“她是超厲害的保護世界的英雄我是只能縮在巷子角落裏的小老鼠。”
宋念白把臉埋進臂彎裏把自己抱成一團,沒哭,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麽,只是靜靜的縮成一團蹲着。
隔着幾米遠,在路的另一頭,少年默默的站在路燈下看着前方縮成一團的宋念白。
如同之前他站在宋念白的樓下看着她房間亮起的燈一樣,他現在陪着宋念白在看他房間裏亮起的燈。
是什麽時候發現宋念白會悄悄的躲在他家的路燈下看他房間裏亮起的燈呢?好像是高二,他記不太清了,宋念白是多久開始在路燈下看他房間亮起的燈呢?他不知道。
他不知道在他不知道的時間裏宋念白曾多少次像這樣一般把這當成她的歸宿,不知道她曾多少次歷經絕望之後來看他房間亮起的燈尋找安慰。
他只是像以前很多次一樣站在原地不敢逾矩。
遲北故擡頭看了一眼自己房間裏亮起的燈忽然想,這也算是為宋念白亮着的燈吧,為了留住她而亮起的燈,萬家燈火中為了她而留的燈。
他愛這世界愛的走心,于是當他愛宋念白時得知世界愛他也愛的走心。
萬物皆有因果報應,這就是他對這個世界愛的不走心的報應,因為他不愛這個世界他過的太順心了,剛好他又活不長所以報應只能報在他愛的人身上。
遲北故也蹲下了身,今天的籃球賽消耗了他太多精力太多體力了,他用盡最後一點力氣走進廁所時幾乎覺得自己今天就真的交代在那裏了,不過結果比他想象的幸運一點,他只是靠着廁所隔間的門昏了過去。
直到現在他依舊覺得自己動一下都費力,全身骨頭都在疼。
遲北故擡起頭看着那個小小的身影眼角忽然落下一滴淚,他輕輕動了動唇,卻連氣音都沒能發出
他說,“我,愛,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