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來有女萬事足的王星瑩的媽媽,在春節期間見過李光劭後突然遺憾起沒有兒子,這次李光劭來家吃飯,她越看越喜愛,當天晚上就向丈夫道出想讓李光劭成為她家乘龍快婿的念頭。王新華說他早有此意,本來想讓兩個年輕人自己談對象,結果到現在也沒有出現那種跡象。王星瑩的媽媽建議托人給牽牽紅線。王新華有所顧慮,認為女方應該矜持拿捏,“鳳求凰”才是正統,反過來的話會掉價。王星瑩的媽媽不以為然,說像李光劭這樣的小夥子,肯定有若幹人家打他的主意,萬一被別人家捷足先登後悔就晚了。最後王新華被妻子說服,決定讓他的妹妹王雲來撮合這樁婚事。
王雲是張、呂兩位瑞英的舊同事,前不久從商業樓辦了內退。在單位上班時,出門還家她都是一副“別理我,煩着呢”的樣子;自從加入住家巷口的一個打牌小分隊,其精神面貌煥然一新,《我們的生活充滿陽光》的主旋律成天挂在嘴邊上。
星期六早上八點整,王雲與同樣準時到來的牌友在巷口彙合。一局牌尚未打完,在跟前玩耍的一位四五歲小男孩走到王雲身邊拽拽其衣袖說道:“你家的人找你來了!”
王雲朝小男孩指的方向看去,見她的哥哥王新華騎着自行車正往這裏來。
“我一會兒就回來!”王雲舍不得把位子讓給一位旁觀者,攥着剩餘的撲克迎向她的哥哥。
“你怎麽知道那是她家裏人?!”其中一位男牌友饒有興味地問小男孩。
小男孩指着正在說話的兄妹倆回答:“他要是長頭發,就和她一樣。”
三位牌友及那位旁觀者将兩人對比了一下,都笑起來。這乳臭未幹的孩童能一眼瞧出他們是一家人,其實也算不得別具天分,因為王雲與她的哥哥王新華除了性別絕對不同,其他方面的相似程度可以說高達百分之九十。
王雲和她的哥哥叽咕了一陣子,喜滋滋地回來對牌友們說:“我要去串個門子……”正說着見那位旁觀者一屁股坐到她的位置上,遂先在心裏給他一句——“便宜你了!”然後把沒說完的話補上,“我下午再來打!”
“這麽高興,去哪裏串門子?”一位女牌友問。
“一位老同事家!”
“哎!撲克、撲克!把那幾張撲克放下!”王雲轉身之際,牌友們異口同聲地沖她嚷嚷。
……
今日張瑞英請了一天假,打算将家中的被褥都拆洗一遍,剛在客廳裏擺開攤子聽到有人敲大門。
因小區的治安最近出了問題,張瑞英不由提高警惕,她悄沒聲兒地走到大門前,掀開遮擋門孔的小鐵片觀察來者何人。
看清是王新華的眉眼,張瑞英一邊拔着大門插銷,一邊問道:“你怎麽來了,老王?”
“想你了,來看看你!”
幸虧是非常明顯的女聲,要不然張瑞英非吓暈在大門口不可。“噢!是王雲啊,我還以為是你哥哥呢!——快進來!”
“要是我哥哥對你說這種話,那可就成毛病了!”王雲笑着調侃。
“可不,那就麻煩大了勁兒了!走啊,咱屋裏坐!”
兩人在商業樓時交情一般,這幾年統共才打過兩次照面,張瑞英知道王雲兀然登門不會只是來看看她這麽簡單,因關系疏淡不好貿然探問原由,只有按捺好奇與之周旋。
起初,兩人甚為熱烈的交談有一半虛張成分,後來則是實打實的投機,這是她們從昔日一位同事身上找到了共同語言的緣故。
“‘無事不登三寶殿’啊老張,我這回來是給你家和我哥哥家牽紅線的。”王雲将張瑞英的胃口吊足了後,沒有給她絲毫暗示就話鋒一轉抛出此來的目的。
“牽、牽紅線?”
“咹!你們兩家門當戶對,財力相當,光劭和星瑩不光年齡合适,相貌也般配,簡直就是天賜的好姻緣!”
“呃……确實是般配。”張瑞英為王雲的造訪作過種種猜測,唯獨沒往這方面想,“可是,我和我那幹姐姐已經私下裏說好了要做兒女親家。”
“啊……”王雲也被說了個措手不及,“我哥哥就星瑩這麽一個孩子,将來他的家産肯定都給星瑩,你們兩家又正好合夥幹買賣,這門親事要是成了,‘光星’家電就等于是你們李家的了!”
“星瑩那閨女文文靜靜的,說實在的我怪喜歡,跟你哥哥結成親家,也确實是好上加上好。可我不能背信棄義啊,再說光劭和魏霞情投意合的,現在的年輕人有幾個聽父母的,就算我有那個心,也拆散不開他們啊……你的這份好意,我只能心領了……”
……
倒提媒未果,王新華覺得很傷自尊,好幾天都不待搭理張瑞英。張瑞英心裏也非常過意不去,只恨自己當初沒生出一對兒子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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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前魏霞幾乎每個周末都去李光劭家,自那晚被李光劭得罪後有兩星期沒去,她等着李光劭主動邀請,李光劭卻不給她這個臺階下。
到了第三個周末還是不見李光劭抛出橄榄枝,魏霞不僅氣壞了也沉不住氣了,決定上門興師問罪。
星期天中午,李光劭吃完飯正要去午睡,魏霞氣勢洶洶的出現在客廳門口:“李光劭!我還以為你死了呢?!”
李光劭乜斜她一眼去了卧室。在廚房裏刷碗的張瑞英聽見了,出來責備道:“魏霞!你這是說的什麽話?!這樣可不行!”
“誰讓他惹我生氣呢。”魏霞噘着嘴嘟囔。
“惹你生氣也不能說這種話。”張瑞英的語氣放平和,“吃飯了嗎?”
“嗯。”
“來,坐下吃個蘋果。”
張瑞英陪着魏霞一邊吃蘋果,一邊問詢呂瑞英夫婦的近況。魏霞說她爸爸魏永祥被貴人提攜東山再起,已于半個月前調進另一家行政單位擔任領導。
張瑞英頗是羨慕,心想:“‘朝裏有人好做官’是不假,也是因為我那幹姐姐有官太太命啊。”
吃完蘋果,魏霞起身說道:“我去找李光劭算賬。”
“可別再說那種難聽的話了,有多麽生氣也不能那麽說他。”張瑞英囑咐。
“嗯,知道了。”
李光劭正倚在床頭看書,見魏霞進來,下床就往外走。
“沒臉見我了是吧?!”
“是,我上衛生間待會兒。”
李光劭出去後,魏霞走到床前拿起李光劭剛才看的那本書。書中所夾的幾張照片引起魏霞的注意,拿出來一看是李光劭跟王星瑩、高旻他們在鳳凰山的合影,醋勁兒頓時就上來了。看到每一張照片上都有王星瑩,而且和李光劭緊挨着,魏霞不禁怒火攻心,咬牙切齒地将相片全部撕碎。
李光劭從衛生間回來看到地上有相片碎片,立刻就明白怎麽回事了。
“你給我出去!”他指着坐在床沿上生悶氣的魏霞怒吼,“我這屋裏,以後不許你再踏進半步!”
張瑞英聞聲跑過來,“你咋唬啥?!怎麽了?!”
“她竟然撕我的照片!”李光劭指着地上的碎片說。
張瑞英也對魏霞這種行為不滿,但不好表明。
見魏霞坐在那裏不動,李光劭上前扯住她的衣袖把她拽起來。“走!趕緊走!”
魏霞又羞又氣哭出聲來。張瑞英只好幫她說話:“幾張相片,撕了不就撕了,用着發這麽大的火。”
“她憑啥給我撕掉?!”
“行了,別吵吵了!——走,霞霞,咱們出去,不跟這熊孩子一般見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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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霞認為是王星瑩擄走了李光劭的心,回家向呂瑞英夫婦哭訴。兩人勸女兒對李光劭死心另覓佳婿,魏霞卻嚷嚷着非李光劭不嫁。在他們的嬌慣下魏霞已養成蠻橫執拗的脾氣,拿她沒轍,夫婦倆只好想辦法來成全。
一星期後,呂瑞英帶着她和魏永祥制定的方案去找張瑞英。聽到魏永祥打算把李光劭調進事業單位,張瑞英高興的不知說什麽好了。
“現在安排個好工作非常難!”呂瑞英強調道。
“我知道!我知道!”
“以前受到牽連,老魏現在是萬事小心,連他的親侄子親外甥,他都不想再冒風險操那份心了。老魏是什麽人你也知道,沒有把握的事他不會說出來,光劭工作的事,不說是百分之百能成,也有百分之九十的把握。”
“嗯,我知道,我姐夫那人一向深思遠慮,老成持重!”
“光劭和魏霞年齡都不小了,不能再由着他們玩下去了。像他倆這個年齡的,好多人都有小孩了,他倆可倒好,到現在還沒定性子。不成家,永遠長不大;成了家,自然就會變得老成。我和老魏的意思是,你和老李要是還算中意魏霞的話,咱們就給他倆把親事定下來,那樣的話,老魏去求人家辦那個事也就名正言順了。”
……
張瑞英擔心這個天大的好消息會讓丈夫和兒子高興的吃不下飯去,就一直憋到飯後才說出來。
李承武的反應與張瑞英想象的毫無二致,李光劭卻完全出乎她的意料。
“我在‘光星’幹的好好的,不需要另找工作。結親的事你們連想都甭想!我對魏霞沒一點那方面的感情!”
“人家魏霞哪裏配不上你?!你說你有啥?還在這裏梗啊梗的!”
“以魏霞的條件,配我是綽綽有餘!但是我對她沒有感覺!”
“啥叫有感覺?咹?!”
“就是想娶某個人,想和她過一輩子。”
“噢,就跟當年咱倆一樣。”李承武對張瑞英說。
“別亂插嘴!”張瑞英呲打丈夫一句,接着對兒子說道,“我已經跟你呂姨說好了,這回你是同意也得同意、不同意也得同意!”
“哎唷喂!”李光劭朝天花板翻個白眼,“這都啥年代了還逼婚!”
“要是和魏霞成了,你就什麽都有了!”
“我想要什麽,自己努力争取就是了,我幹嗎要靠別人?”
“靠自己努力就能得到?你想的也忒簡單了吧你!”
“能得多少算多少,我又不貪心。反正靠自己的努力得來才有成就感,不勞而獲對我來說毫無意義!”
“好小子,有志氣!”李承武不由誇贊兒子一句。
“閉嘴你!——光劭哎,你也知道你媽我是說到哪裏就做到哪裏的這麽一種人,我已經答應你呂姨了,要是出爾反爾,以後還有臉見人家嗎?為了我,你就答應了吧。”
“為了你一時的面子,毀掉我一生的幸福,媽,你覺得這筆賬劃算嗎?”
“讓你得着一個如花似玉的媳婦和旱澇保收的金飯碗,還說毀掉你一生的幸福,你這孩子真是不知好歹!”
“問題是,這不是我想要的……”
“金飯碗不是你想要的?!那你當初去廠裏上啥班?這麽有志氣,自己創業去啊!”
“媽,這麽跟你說吧,兩年前,你跟我提金飯碗之事我肯定會動心,但是現在我還真不熱它了。不過,兩年前要是把金飯碗跟魏霞捆綁在一起,我也照樣會拒絕!”
“你這個熊孩子真是不識擡舉!追求魏霞的小夥子都能排成一條長龍,個個都相貌好、工作好、家庭也好!”
“那就讓她從那條長龍裏選位乘龍快婿吧,我不想高攀。”
“魏霞真是白喜歡了你這麽多年!我就不明白了,魏霞要個子有個子,要相貌有相貌,工作還那麽好,家庭也那麽好,你怎麽就相不中呢!”
“打個比方:我只想吃桔子,而她是一只香蕉。”
“香蕉不也是水果,不也怪好吃啊?!”
李光劭無奈的拍拍額頭,“那就換個狠點兒的比喻:就像青黴素吧,它的療效非常好,但是有的人體質适應不了它,會出現過敏。”
“魏霞是人不是藥物,她還能害你嗎?!”
“怎麽就和你說不明白呢!——我和魏霞根本就不合拍,勉強湊合一起過日子,絕對會兩天一小吵、三天一大吵!一個星期前你不就見識過嗎?!”
“兩個人過日子哪有不吵架的,我和你爸爸還不是動不動就吵吵!”
“能一樣嗎?剛才我爸也說了,當年你倆是因為有感覺才走到一塊兒的,所以現在既使吵架也能忍受。”
“都是你在中間攪和的!”張瑞英說不過兒子便拿丈夫出氣。
“我是實話實說。”李承武說。
“滾一邊兒去!成事不足敗事有餘!”
“嫌我爸爸幹啥?!我惹得你,有火你沖我來!”
“熊孩子!你現在翅膀變硬了!”
“翅膀變硬了是好事啊,難道你希望我飛不起來,永遠靠你保護?”
李承武悄悄地對兒子豎了豎大母指。
“熊孩子,我先把醜話說到前頭!你要是不同意這門親事,我就把家産都留給美劭,你一分錢都撈不着!我一向說話算數,別以為只是吓唬吓唬你!”
“家産是你和我爸掙下的,你們願意給誰給誰,我一點意見也沒有。”
“熊孩子,我看你是不見棺材不落淚!”
“‘知子莫若母’,我會不會屈服,您心裏有數!——我還有事兒,出去一趟。”李光劭說着拿起摩托車鑰匙起身走了。”
“我怎麽生了這麽個油鹽不進的東西!”張瑞英指劃着李光劭的背影悻悻地說。
李承武勸道:“想開點吧,兒大不由娘。”
“我管不了他,你管得了也行啊!成天嘻嘻溜溜的!讓他沒一點兒怕情!”
“我讓他怕我幹啥?我兒子今晚的表現,我還感到怪欣慰呢。”
“我怎麽向魏家交代啊?!”
“就說兒大不由娘,他有自己的主張,咱們管不了。”
“那不是把他們家得罪透了!”
李承武嘆口氣,“本來想好上加好,結果……”
“幾天的工夫,因為這個熊孩子就得罪了兩家人!——他要是不給我找回個稱心如意的媳婦來,我繞不了他!”
“兒子的眼光不管是随你還是随我,都差不了。”
“随你,眼光是不差!随我的話,那可就差老鼻子了!”
“你啥意思?!”
“還用明說嗎?!你看看人家魏永祥混的,再看看你!”
“看一個人不能光看這個!”
“不看這個看啥?!人活一張臉,樹活一層皮!”
“我雖然沒什麽大本事,人品該是也不差?!”
“百無一用的老好人!”
“怎麽百無一用了?我孝敬老人,善待老婆孩子和親戚朋友等等,讓他們覺得溫暖幸福,這不就是……”
“行了、行了,你怪有用處!——可氣死我了這個熊孩子!——我頭疼,快來給我揉揉太陽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