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靜妍沉吟片刻,又搖搖頭,“算了,我一個姑娘家,不該摻和這些。”
顧玄茵拍她一下,“話說一半,又吞吞吐吐的,姑娘家怎麽了,朕不也是姑娘家,快說!”
“自陛下登基以來,我冷眼瞧着,丞相看似一直在替陛下着想,其實每一步都有自己的心思。”劉靜妍盯着顧玄茵,認真道。
仗着和顧玄茵這麽多年的交情,顧玄茵對她應該比對父親更信任一些,她既然已經察覺到了危險,不妨先下手為強。
“梁王、齊王一事,的确是他們罪有應得,但陛下有沒有想過,要是沒人推波助瀾,他們也不至于那麽沉不住氣。諸侯一除,他又竭力主張選拔人才,而且喜用寒士,陛下可想過為什麽?”
顧玄茵饒有興致地聽着,問道:“為什麽?”
“寒士因為他的主張而得以重用,自然心存感激,一旦陛下想處置丞相,那些人自會擁護于他,到時候陛下若是一意孤行,就是得罪了天下寒士。”劉靜妍一字一句道:“這些人雖出身低微,但許多人都在各地掌握實權,萬一因此反叛朝廷,咱們如何能抵擋的了。”
顧玄茵深深看了劉靜妍一眼,她一雙杏眼中無波無瀾,聊起國家大事就仿佛在說風花雪月那樣輕松。
她不由勾了勾唇,“表妹真是聰明過人,竟能想到這一層,那依你的意思,朕現在該如何對丞相呢?”
劉靜妍檀口輕啓,吐出幾個字:“斬草除根,以絕後患。”
聽到這八個字,顧玄茵心裏驀地一疼,面上卻仿佛聽進去了一般,微微颔首,“茲事體大,容朕再想想。”
“陛下,”劉靜妍一把抓住了她的手,“這番話我與從未與父親說過,都是我自己琢磨出來的,也不一定對,陛下若是不信,也請不要怪我。”
這些話她的确從未與劉文周說過,一來劉文周打心底裏不願意讓她知道太多朝政之事,二來她也是這幾日才察覺到了危機,陛下對劉家逐漸疏遠,這種疏遠不是給人看的,是發自內心的不把他們當自己人了,就憑宮變一事,陛下之前未透露半點風聲就能看出來。
陛下嘴上說是演給詹夙看的,誰知是不是詹夙離間了她與外戚的關系,讓陛下對外戚心生忌憚。
說到底,外戚靠的是什麽,不就是皇上的庇佑嗎?若連皇上都不信任他們了,他們就是個空架子。
她說這番話,不敢保證顧玄茵都聽進去了,就算她沒聽進話裏的內容,也會因為她的大膽直言,對她少了幾分防備。
顧玄茵在心裏嘆息了一聲,她這個表妹就是太聰明了,聰明的過了頭,難免就有些自以為是。
她暫且收拾起複雜的思緒,拍了拍她的手臂,“朕明白的,你是一片好心。”她拉劉靜妍起來,“難得進宮一次,別淨說這些了,說說你,舅媽有沒有給你相看人家?”
提起這事,劉靜妍不由有些羞赧,“母親替我相看了幾家,但我都不太滿意,父親母親說聽我的,我不滿意,他們也沒法子。”
“眼光不要太高,”顧玄茵說着從碟子裏拿了個桔子,剝的時候弄得手上都是汁水,她一面拿手帕擦,一面想起了那日在丞相府,男人修長的手指,他剝桔子怎麽沒有把手弄髒?
自己果然是被人伺候慣了。“能找個願意照顧你的人就挺好的,別的都不重要,咱們什麽沒有,又不需要夫家養活。”
“不是養活不養活的問題,”劉靜妍輕嘆一聲,“總得要門第相當,志趣相投吧。我可做不到想長公主那樣,完全不顧別人的眼光。”
“說起長公主,”顧玄茵忍不住抿嘴笑,“本來婚期定在明年夏天的,她着急,硬是提前到春天了。”
“那韓景泓聽說是丞相府的小吏,還是個美男子,陛下可見了?”讓韓景泓去接近長公主,這大概就是詹夙的另一步棋了,一旦出事,連長公主都是站在詹夙那邊的,陛下衆叛親離,根本無法與他抗衡。
“見了,他弟弟也十分俊美,在宮裏當郎官,今日你來的不巧,不得見,等下次你進宮,朕讓你見見。”顧玄茵話音突然頓住,眨巴眨巴眼睛,“算了,你萬一見了就喜歡上人家怎麽辦?我可不好和舅舅交代的。”
“誰說要見了,”劉靜妍聽她說的直白,俏臉微紅,“我才不會被表面所迷惑。”
“韓議郎不但長得好,還有文采,字也寫得好哦!”顧玄茵沒個正經,一面往嘴裏塞桔子,一面含糊道。
“陛下,你……你真不知羞。”劉靜妍嬌嗔道,推了她一下。
顧玄茵鼓着臉,“我說得都是實話。”
劉靜妍心思一動,順着她的話頭問道:“還能比明觀表哥好看?”
“明觀表哥,”顧玄茵認真想了想,“許是幾年沒見,朕已經記不清了,也不知他現在長得如何。”
“還記得小時候玩扮家家,你總是拉着明觀表哥扮新郎官。”劉靜妍最了解顧玄茵,知道她從小就喜歡粘着徐望,那種感情絕不是說放就能放的。
顧玄茵瞪大眼睛,“怎麽是我讓他當新郎官了,明明是你們都欺負他,總讓他當車夫小厮什麽的,我看不過去了,才幫他的。”她和徐望的關系被傳得那麽親密,很大一部分都是劉靜妍的功勞,以前她年紀小,自己也鬧不清什麽是喜歡,就放任謠言越傳越離譜。
劉靜妍笑着點頭,“對了,聽說明觀表哥過年就回來了。”
“嗯,回來述職,順便把婚事辦了。”顧玄茵笑道;“到時候喝喜酒,你替朕多吃點好的。”
徐望和葉時雨的婚事定在二月,徐望臘月回京述職,還給顧玄茵帶了一盒泥塑的小狗。
顧玄茵最喜歡這些小玩意兒,挨個拿出來把玩,口中高興道:“還是表哥最知道朕的喜好,”她擡眸看了眼對面端坐的青年,“表哥給時雨姐姐和靜妍表妹也帶了禮物吧。”
“給靜妍帶了一套文房四寶,”徐望生得濃眉大眼,鼻梁高挺,不說話時着實能吸引不少女孩兒的目光。
但顧玄茵知道這人脾氣跟棉花似的,怎麽逗他他都不生氣。也正因如此,她喜歡找他說話,每每看到他窘迫得滿臉通紅,卻不敢發脾氣的時候,她就覺得好玩。
見他故意回避問題,顧玄茵就起了玩心,眯了眯眼睛,問道:“沒給時雨姐姐帶什麽?”
徐望見顧玄茵揪着不放,有些窘迫,但還是老實道:“給她送了一套玉雕的茶盞。”
顧玄茵啧啧兩聲,“可以可以,給時雨姐姐送玉雕,給朕送泥塑。”
“不是,”徐望忙緊張起來,“臣臣臣……臣記得陛下喜歡這些小東西,就買了,時雨那個是因為……”
顧玄茵忍笑,“還沒成親呢,就叫上‘時雨’了。”
“葉……葉姑娘。”徐望忙改口。
顧玄茵見他窘迫得一張臉通紅,跟關公似的,不禁笑得趴在桌案上。
徐望窘得額頭上瞬間冒了一層汗,搓了搓腿,磕磕巴巴道:“陛下,別笑了。”
“陛下,丞相來了。”銀霜在外道。
顧玄茵笑得停不下來,含糊道:“讓他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