褐色的薄棉披風,一身黑色的長衫,腳下踩着一雙氈鞋。
男人身姿挺拔,像一棵樹一樣站在那裏,絲毫不見剛撞上別人的尴尬之感。
陸宣微挑了眉毛,看着他。
“沒有想到小小的雲州城裏居然還有這樣的美人。”男人忽然冒出來這樣一句,走上前,輕嗅一下,“嗯 ,好香。”
陸宣臉色一變,冷哼道:“怎麽,連對不起都不會說嗎?”
男人燦然一笑,道:“美人還有脾氣,我喜歡,哪家的姑娘,可曾婚配?”他停頓一下,見她面色更冷,又道:“你不說,也沒有關系,小小的雲州,查個人還不容易嗎?”
陸宣對他的無恥感覺非常的無語,她轉過頭,看向不遠處的阿史那清烈,他正在付款,應該馬上就要好了。
男人順着她的目光随意一撇,視線又轉回來,目光緊盯着眼前嬌媚的面容:“怎麽,那個是你相好?”
忽然男人又轉頭回去,盯着阿史那清烈的方向,眸光一動,嘴角慢慢綻放一個笑容,笑得極是詭異。
“很好很好!”男人低聲道。
陸宣提裙要走,男人拿出随身的一塊玉佩,手一揚,那玉佩的線圈在空中一蕩,準确挂在了陸宣的胸前。
“你——”,陸宣大怒。
“送你的禮物,我們會在見面的。”男人轉過身,迅速淹沒在了人群裏。
阿史那清烈走了過來,見她面色不渝:“怎麽了,等太久了。”目光卻落在了她胸前的那塊玉佩上。
眸光瞬間一變:“我記得你出門的時候好像沒有帶這個東西吧。”
陸宣摘了下來:“剛才碰到一個瘋子,不小心挂上的。”她随手扔在了草叢裏。
阿史那清烈将手中的羊蹄遞給她:“趁熱吃,這家的味道很不錯。”
陸宣擡頭看了一眼他,忽然有些後悔要羊蹄了,這樣的東西啃起來會讓人毫不形象吧,她拿在手裏躊躇了半天。
阿史那清烈眉毛一挑:“怎麽了,你想吃嗎?”
“你轉過身去。”陸宣眼珠一轉,想了一個折中的辦法。
阿史那清烈露出了疑惑的眼神。
“哎呀,你快轉過去。”陸宣聲音不自覺的嬌嗲,阿史那清烈哪裏受得住,乖乖轉過身去。
陸宣三下五除二的迅速地啃起來。
“你別噎到,慢點。”正在忙着狼吞虎咽,忽聽耳邊傳來這樣的話語,陸宣擡頭,看他一副了然的笑。
“……咳咳……”,陸宣劇烈的咳起來。
阿史那清烈慌忙遞過水袋。
“你……你幹嘛突然轉過來?”陸宣一臉通紅地指責他。
“你吃東西不許別人看?”阿史那清烈問,聲音不冷不淡。
“怎麽了?不行嗎?”陸宣感受到了他的揶揄,反而不再躲閃局促,而是下意識地直起了腰板,擡起了下巴,理直氣壯地回複他。
阿史那清烈目光幽幽一閃,在夜市火光下呈現出一層迷人的夢幻光澤,夾雜着喜悅或者還有別的什麽。陸宣有些分辨不清楚。
“你不許我看你啃羊蹄,是為了在我面前留一個美好的形象?”他暧昧地詢問,聲音微微上揚。
陸宣胸骨似被重重一擊,心髒仿佛漏跳了一拍,那種令人窒息的感覺又來了。
“你說,吃了我給買的烤羊蹄,你是不是該送個禮物給我?”他的表情似笑非笑。
“禮物嘛,我可沒有,不如沒有吃完的羊蹄給你吧。”陸宣笑,仿佛洞悉了他的企圖,微笑着跑開了。
回去的太晚,整個客棧靜悄悄的。
陸宣蹑手蹑腳的走到門口,停了下來,轉過身想和他說晚安,不料他跟得太緊,一下子撞到了他的懷裏,而且好像是整個人特意撲上去的。
她吓一跳,匆匆後退,卻被他一把拉回。
她羞窘不安:“你就不怕被人看到……”
“看到什麽……看到你對我投懷送抱?”,他貼在她的耳邊低語,氣息拂過耳畔,吹在她如玉的肌膚上。
“你……你……”她擡頭。
他忍不住親了她一下,然後退後一步,看着她。
“進屋去,好好睡。”他說。
她輕擡眼,客棧的天窗下月光傾瀉而下,阿史那清烈就站在這樣的銀光裏,眼神深幽的看着她,一字一頓地說:“再不進去,我怕我會忍不住,把你吃掉。”
她覺得全身又軟又熱,有些站不住腳。
“當然,如果你願意……”,他又說,聲音緊繃,“……也可以邀請我。”
他全身緊繃,漆黑的瞳孔裏滿是欲望——他沒有騙她,他說的是真的。
陸宣落荒而逃。
一大早,阿史那清烈就來敲了敲她房門,示意可以出來吃早飯了。
陸宣出來的時候,阿史那清烈二人已經占了位置,菜上了滿滿一桌子。
有沒有這樣奢侈的啊?一大早這麽多菜。陸宣心裏嘀咕。
陸宣坐了下來。
“你還有特別想吃的嗎?男人問。
“夠了,可以了。”陸宣可不想背個浪費糧食的罪名。
菜還不錯,又清淡又可口,陸宣吃了一大盤。
“這樣大口吃菜喝粥的樣子也很可愛,以後不用那麽辛苦,随便吃”,阿史那清烈悄悄貼近她的耳邊小聲說。
陸宣嘴裏的一口粥一下子噴了出來。
“姑娘——”,有人站在她面前,陸宣趕緊擦了一下嘴巴,擡頭,一個陌生的少年。
“有人送給姑娘的禮物。”那人說完遞上一個錦盒,不待陸宣反應轉身就走。
“給我看看。”阿史那清烈對阿拓使了個眼色,阿拓站起身來,悄無聲息地退下了。
錦盒打開,是一件非常華麗的絹紗金絲繡花長裙。
阿史那清烈的眸光一下冷了下來。
“你在雲州有熟人?”他問,聲音冷冷淡淡。
陸宣知道他誤會了,張口道:“我沒有熟人在這,我……”看見他冷冽的眼神,忽然陸宣不想解釋了,撇過臉去。
又有一人站在她的面前,同樣的送上了一個錦盒,客棧裏人很多,沒有人注意到這邊的情形。
陸宣故意當着他的面打開,是一件純黑水晶參銀的發簪。
陸宣知道他生氣了,全身緊繃,周身戾氣隐隐。
過了一會,又有一物送到,是一雙雲頭繡花軟緞錦履。
阿史那清烈忽然冷靜了下來,身上那種迫人的氣勢一下子消于無形。
“昨晚那個玉佩是個男人的吧?”他問,聲音回複了一貫的冷靜。
“是又怎麽樣?管你什麽事?”陸宣站了起來,轉身就走。
“對不起”,他一把拉住她的手腕,“是我錯怪你了。”
陸宣回頭看他,這倒奇了,禮物越送越多,越送越離譜,他反倒跟她道歉。
“不過是死對頭到了,我要送你去個地方,你不許亂走。”阿史那清烈拉着她,出了客棧,快步向前。
“什麽死對頭,出了什麽事情?”陸宣感覺到他話裏的急迫。
“沒事,你乖乖在那裏等我,我很快就會處理完的。”很快他就停了下來。
前方不遠處,一個男人靜靜地站着,褐色的薄棉披風,一身黑色的長衫,腳下踩着一雙氈鞋。
陸宣認得出就是昨晚那個男人。
“想不到,一向不近女色的九王爺也難過美人關啊,怎麽我選的禮物,可還滿意嗎?”那人一上來就是挑釁。
阿史那清烈冷笑:“你的膽子一向不小,竟然也敢光天化日之下出現在雲州的土地上。”
那人邪邪一笑,“怎麽辦,我好像看上你身邊的美人了,不如把她給了我吧。”
阿史那清烈笑了,然後笑容一頓:“你嗎,好像沒有這個福分!”
“是嗎?不知道如今左都尉候大人的美人怎麽樣了,是不是很想念我?”那人笑得一臉得意。
他說的這個事情是忽瑪城裏最大的醜聞了。去年秋季,左都尉首領大臣候方哲的愛妾被素有沙漠悍匪之稱的單藍堂擄走,一個月以後又送了回來,卻是全身光光僅着被單被扔在了候方哲的府門口。
整個忽瑪城都沸騰了,可汗震怒,出了一個軍隊,圍剿單藍堂在忽瑪城的根據地,卻被他僥幸逃脫。
當時參與剿匪的正是阿史那清烈,算是仇人相見分外眼紅了。
“阿史那清烈,你就等着瞧吧。”單藍堂很快消失在視線中。
阿史那清烈沒有追,他緊緊握着陸宣的手。
陸宣感覺到他手心裏似乎都是汗:“你?”
阿史那清烈轉過頭:“答應我,不要亂走,我會派人保護你。”他在緊張,陸宣忽然在這一刻如此清晰地明了這個男人的心意,他是愛她的,因為愛,所以才會這樣對她。
因為愛,所以才會有牽挂,才會有擔憂。
這樣的男人——竟是如此愛着她,她再也生不來他的氣了,而是沖動地上前給了他一個擁抱,安慰他:“放心吧,我會保護自己的。”
阿史那清烈悄悄收緊了雙臂,抱的更緊。
良久,放開她,“走吧”,他說。
阿史那清烈将她送的是雲州太守府,她早該想到的,在雲州城裏最安全的莫過于守衛森嚴的官府了。
雲州太守陸輝國是個精明的中年男人,與陸宣同姓,也是個漢人。
他見到阿史那清烈前來什麽多餘的話也沒有問,只是一味聽從了他的吩咐,将陸宣改裝安排在了後院之中。
夜晚悄悄地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