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小椿吃飽想回房躺下,聽到夜吉的聲音,身子一僵,頓時緊張,一時不知如何是好。
她不知道伍南飛會有什麽樣的反應,她想象不出來,她跟他熟,但她也不是完全了解他。
屋外,聽得夜吉的高聲問候,伍南飛臉色淡淡地經過她身邊,認為夜吉在給屋裏人報信,認為陳小椿在耍小心思。
小椿側身望着門口,愣神的這麽一下,一道亮白清雅的高挑身影翩然移入屋內,他明亮的眼眸倒映着目标的身影。
視線內那道顯得雍容的熟悉身影,此刻只令伍南飛覺得陌生,心情不同以往,歡喜已煙消雲散,被厭煩取代。
本來他的女人懷了他的孩子,不管是妻還是妾他都會很高興,會好好對待他們,但現在這個事令他只感到心累,煩躁。
看着眼前懷孕的女人,伍南飛很失望,這個女人也是個有城府的,之前的簡單乖巧,都是裝的。
在伍南飛眼裏,陳小椿并不特別,她跟其他女婢一樣,乖巧、聽話、懂事。不同的一點是,對男主人小椿不刻意獻媚讨好,只是老實聽從安排,安守本分。主人給的,她要,不給,她就安靜呆着,不會想着法兒去争搶。
這樣的女人簡單、老實,不易出幺蛾子,令人省心,雖長得不那麽漂亮,但足夠讨人喜,伍南飛厭煩後院那些勾心鬥角女人,小椿這樣的老實乖巧型最能讨他歡心。
他記得第一次見她,她圓潤水嫩的臉蛋跟粉紅桃子似的可可愛愛,叫他有種想咬一口的沖動,他滿眼歡喜,直誇她可愛。
之後,他要了她。在離開喬府去考試之前,他在外為她租房,保障她期滿出府後的日子,叫她等他回來接她。
小椿只租了一間小屋子,默默等着他。她的低調不張揚,令伍南飛更加歡喜,覺得這丫頭不一樣。
在今天之前,伍南飛是打心裏想好好待小椿,絕不讓她受委屈。
可現在看着變了的女人,伍南飛心裏充滿了失望、諷刺和煩躁,不快的情緒差點就躍于臉上。
“椿兒,讓你久等了,你沒怨我吧?”伍南飛還是露出如常的溫和笑容,上前去向小椿伸出手,“你怎麽不告訴我你懷孕了?早知道我上次就帶你走了,父親知道了一定很高興,我來的路上已想好了孩子的名字……”
雁子站在伍南飛稍後一點的位置,瞪眼看小椿,欲言又止,臉上表情豐富,瘋狂用眼神告訴小椿這會兒不要再鬧,可以向少爺撒嬌,但別拒絕,再鬧少爺就要生氣了。
小椿懂得察顏觀色,看得懂人隐藏的心思,看得出伍南飛對自己的不高興。
她移動腳步,避開伍南飛伸來的手,看了雁子一眼,無視雁子的暗示,直視伍南飛:“伍公子,我已經說清楚了,想必你已知道,你請回吧。”
雁子愕然,一臉無奈,甚至有些生氣,這丫頭怎麽變得如此不懂事?真以為仗着懷孕少爺就慣着她?
伍南飛不着痕跡地蹙蹙眉,帶着耐心哄道:“椿兒,是我的錯,你別生氣,生氣傷身,我明天就要離開,我們現在回城,早做準備,好不好?”
不管是不是他的錯,他主動示好,很誠意了。
小椿面色不改,淡淡道:“公子您忙,不送。”
小椿的冷漠态度令氣氛一度尴尬,雁子幾次想勸小椿,一想主人在這兒輪不到他說話,就又安靜着。
夜吉安靜站在一旁,面色平靜,但心裏還是有一些想法,看伍南飛親自來請小椿,她又高興又是羨慕,覺得少爺是好男人,希望主子跟伍少爺和好。看小椿冷漠的拒絕伍南飛,夜吉又覺得小椿是不是驕了,要是伍南飛真不要她了,她會不會後悔。
這些念頭一閃而過,夜吉不讓這種情緒出現臉上,在心裏告誡自己不要亂想,自己已經決定忠于小椿,就不能多心。
伍南飛收斂笑容,沉默地看着小椿,空氣中彌漫着無形的壓力。小椿知道他生氣了,她臉上沉靜,身體緊繃着,不讓自己示弱。
伍南飛忽笑了笑,臉色恢複以往:“是我疏忽,我該先去拜訪椿兒的父母,椿兒為我帶路好不好?”
小椿輕嘆了口氣:“伍公子,我父母不是你的岳父岳母,你沒必要去拜訪,你回去吧,不要再來了,以後咱們男婚女嫁,各不相幹,你明白嗎?”
聽小椿話說到這份上,伍南飛也不忍了,露出明顯的不快:“椿兒,你到底想怎麽樣?你想要什麽你告訴我,能滿足你的我盡力而為。”
小椿抿了抿嘴,冷靜道:“少爺,不是我想要什麽,你該想想,你能給我什麽。”
聽小椿這麽說,伍南飛以為說動她了,她開始談條件了,頓時,他心裏的厭煩之意加重,這女人果然貪婪。
伍南飛沒了情緒,一臉正色公事公辦般地道:“你既然懷了我的孩子,我就不會負你,我答應你,帶你回家後立刻帶你去跪拜父親母親,還有祖母,你會是我的第一個如夫人,這樣你滿意了吧?”
如夫人?第一個?
陳小椿靜靜看着伍南飛,片刻後,她笑了。
小椿走出門去,一眼掃過院子,目光在倚于角落的掃帚上滑過,她腳步不停,走進了小柴房。
很快,小椿手裏拿着一條扁擔從柴房出來,平靜地進入屋中。
伍南飛看小椿笑了,以為他的承諾中了她的心意,令她滿意。孕婦尿多,看她走出去,他以為她去小解,卻見她捧着扁擔進屋,不禁納悶:“椿兒……”
陳小椿跨入屋中,舉起扁擔就往伍南飛身上招呼,毫不猶豫地朝他臀部打過去。
伍南飛萬萬想不到,猝不及防,直接被抽中,頓時痛呼:“啊!疼!”
當然疼了,掃帚太輕打人不疼,扁擔打人才疼。
“伍南飛,你出去,不許再來我家,我不稀罕你的如夫人!”小椿眼中憤怒,手中的扁擔不停地向伍南飛身上掃去。
屋中全員震驚,看小椿像看瘋子一樣,她怎麽突然打人?
“你,你竟然敢打我!”吃痛過後,伍南飛及時反應,避開小椿接下來的攻擊,捂住挨打的部位,美顏皺成苦瓜,“住手,你幹什麽……”
雁子趕緊去阻止小椿的毒手:“小椿,住手,你幹什麽……哎喲!”
夜吉愣了愣,随即也跑了過來:“夫人……主子小心啊,別動壞了身子……”
小椿靈活地避開阻止的人,手中扁擔揮舞不停:“閃開,不然連你們也打!”
小椿又沖夜吉吩咐:“還不快去叫人,說這惡霸私闖民宅,強搶民女,快去喊人啊……”
“什麽強搶民女,小椿你……”伍南飛冤啊。
但小椿根本不給他說話的機會:“出去,不要再來,你找別人做你的如夫人去!”
夜吉猶豫了一下,咬了咬唇,選擇聽主子的話轉身往屋外跑:“來人啊,有人欺負我家主人……”
這時門外經過幾個人,有一個男人走進小椿院子,他是小椿的員工楊重,地裏有些問題,他正回來跟小椿商量商量。
見夜吉慌忙跑出家門,聽她口中喊的話,楊重腳步加快起來:“怎麽了怎麽了?誰欺負小椿了?”
村裏人都是熟人,對稱呼沒那麽講究,小椿也不在意,工人稱她名字也顯得親切。
“他,他……”夜吉此時又猶豫起來了,不想說出伍南飛,擔心這莊稼漢子發狠把伍南飛給打了。
屋裏的小椿已聽到熟人的聲音,忙叫道:“楊大哥,就是他!”
楊重聽得東家求救,立刻跑進去:“誰在欺負你了,小椿……你是誰啊……”
小椿不給他們溝通的時間,手中扁擔把伍南飛逼到門邊:“他是我以前做丫鬟時的主人的親戚,輕薄過我,仗着有錢長得好看滿嘴油舌,不知騙了多少良家婦女,今日又來這裏羞辱我,把他給我趕出去,我不想見到他!”
楊重看伍南飛這種粉頭公子哥本來就不順眼,聽小椿這麽一說更氣了,再不廢話,伸手就要推人。
伍南飛百口莫辯:“哎,你是誰?你別亂來啊,小椿,你個潑婦胡說八道什麽……”
聽伍南飛說自己是潑婦,小椿怒氣更甚,手中扁擔又抽過去,抽中了他的肩膀:“我就是潑婦,怎麽了!”
“哎喲!你個潑婦……”伍南飛捂住痛處俊顏氣得發紅。
“這是誰啊?”
“那個男人挺俊的。”
“小椿以前伺候的主子吧?”
“我看是,這男人對小椿不錯啊,還來村子裏找她,難怪小椿有錢建房子買地。”
“那他們在争吵什麽呀?”
“你羨慕?也可以将女兒送去大戶人家裏做丫鬟啊,呵呵。”
“我才不要,做奴有什麽好……”
外面圍觀了好些人指着伍南飛在議論紛紛。
伍南飛主仆倆不理圍觀人的語言,雁子看這漢子不好惹,小椿又不手下留情,覺得此地不宜久留,拉着少爺趕緊往外走:“少爺,我們先離開吧……”
伍南飛看看屋裏發了瘋似的沒法溝通的女人,還有議論紛紛的村民,被人指指點點他也不舒服,無奈的跟着小厮先撤。
夜吉這才去攔住小椿:“主子別動氣,省得氣壞了自個身子。”
主子可是有身孕的人。
“哼!”小椿氣得喘氣,撐着扁擔歇息,望着那人消失的方向眼睛漸漸發紅,剛才氣勢洶洶的模樣已不見,顯得疲憊。
他認為她在欲擒故縱。
他認為她拿肚子裏的孩子做籌碼,向他讨要好處。
他承諾給她個姨娘的位子,是對她的賞賜。
在聽到他沒有感情的承諾的那一刻,小椿傷心了。
想起初次與伍南飛見面,是在喬大少爺的房間,他說:“這丫頭真可愛,晴日,你可真有福氣。”
喬明光看着小椿滿意地點頭:“祖母就是覺得她有福氣,讓她來助我念書,呵呵,送喜,少爺我可就靠你了。”
當時的送喜還愣着,驚豔于伍南飛的美貌,這是她見過的最好看的男人,也是她見過的最好看的人。
“送喜?”伍南飛眨了眨,明眸裏全是歡喜,“好名字,那我可得要沾沾送喜的福氣。”
伍南飛來喬家本來就不為念書,心思全然不在書上,目光常在送喜飽滿的身體上滑過。
秋闱在即,喬明光禁欲,專心念書,得知送喜還沒成為喬明光的通房,有天晚上,伍南飛灌醉了表弟,然後抱住了人家的丫鬟。
當時喬明光和伍南飛喝酒,他們的小厮機靈,早早退下,只剩送喜和喬明光的一個通房奏樂伺候着。
奏樂扶喬明光回寝室,廳裏只有送喜和伍南飛,被抱住的送喜害怕驚慌,想掙脫,掙脫不開,想大叫,又擔心惹主人生氣,別人到來看到她衣衫不整被表少爺摟摟抱抱,她的名聲就毀了。
小椿猶豫了,就猶豫了這麽一下,她就被激情澎湃的伍南飛得了手。
伍南飛把頭埋在送喜懷裏,她聽到他說:“果然跟我想的一樣,送喜,你身體真軟,是個好女人。”
那時送喜就知道,這個男人只看上她的身體。
事後,伍南飛贈送喜自己的随身玉佩,安撫她說:“我明天就跟晴日讨了你,你放心,待你期滿我就接你回我家。”
第二天,伍南飛當着送喜的面,跟喬明光讨要送喜。
伍南飛的承諾給了送喜很大的安慰,使她對他的不滿和怨恨降低了很多。
伍南飛離開青蘋縣之前,帶送喜出去,給她租房,這令送喜更加信任他,幻想着他帶她回家,她能過上好日子。
可現在呢?
小椿怨自己,她早知道伍南飛對她的喜歡只是一時,喜歡的也是她的身而已,他從來就沒想過娶她,她已清醒,不會再做白日夢了。
離開伍南飛,今後她就是未婚生子的不知檢點的女人,名聲狼藉,她寧願名聲敗壞,也不願為妾。
妾跟奴一樣,看正主臉色,主母一個心情不好就可以任意使喚她,這樣跟她在喬家做丫鬟有什麽區別?
“夜吉,以後他們若再來,就給我趕走。”小椿淡淡道,她累了。
夜吉接過小椿手裏的扁擔,連連點頭:“是。”
山路上。
“潑婦!潑婦!果然窮山惡水出潑婦,這丫頭打我,從來沒人打過我,這不知好歹的女人居然敢打我!她以前的乖巧聽話都是裝的……”伍南飛捂住被打中的地方皺着臉,口中謾罵不斷,越說越火大。
他何時受過這份罪?
伍南飛是家中唯一的香火,他從小就懂事,深得父親喜歡,從未受過父親責罰,即使母親不喜歡他,也從未私底下故意罰過他,最多就是阻礙他發展,掌家權,他從小養尊處優,倍受呵護。可現在,他被自己的女人給打了,說出去他得多沒面子。
“粗暴,無禮,毫無教養,果然,窮鄉避壤的女人就是上不了臺面……”伍南飛一想到陳小椿就氣,要不是顧慮她有身孕,剛才他怎麽會讓自己那般憋屈。
雁子默默聽着主子的抱怨,待主子說累了停下,他才幽幽道:“看來,小椿她是真的不想再跟着少爺,寧願自己養孩子。”
伍南飛腳步放緩,臉色一僵,這才意識到這個問題,但凡小椿有想讨好他的心思,就不會動手打人,她是真的不想跟他過了,這麽說,是小椿先厭煩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