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小椿靜靜看着風華絕代的伍南飛,晶亮的眼睛泛着光芒,暗暗深呼吸口氣,很快又恢複了冷靜。
片刻後,她平靜回道:“不嫁。”
“為什麽?”伍南飛不驚訝,但很不解,這不是她想要的嗎?
小椿放下早看不進去的書,動身子換了個舒服姿勢面對伍南飛:“如果你是我,你會嫁嗎?”
“當然……”伍南飛脫口回答,卻不由得頓住,語氣變弱,面對小椿冷靜的表情怔住了,頓了頓,他扯了扯唇角,後面的話沒說得出來,答案已出現在他猶豫的臉上。
仔細想想,伍南飛比別人更理解小椿的不答應,娶妻的事,不是他能擅自決定的,家裏還不是他做主。
伍家的生意正處于穩定和上升階段,婚姻是為家族獲利的最好方式,父親絕對不會同意他娶一個對伍家沒幫助的做過奴的鄉下女子,母親和祖母也不會同意。
雖然伍家也就一普通百姓,但伍家有野心,一直想提高地位,如今伍南飛落榜,入仕無望,那怎麽也要把生意做大,兒媳婦是鄉下女,能給家族帶來什麽利益?
如果,伍南飛執意娶小椿過門,伍家也不會認同小椿的身份,這樣的話,小椿在伍家的處境只會很尴尬。
小椿不傻,她已了解伍家的情況,明白伍南飛的婚事絕對是要建立在利益之上的,她現在屁颠屁颠的跟他回家,是很不理智的行為,最後難堪受委屈的,還是她自己。
考慮清楚後,伍南飛恢複以往的輕松、自信,再次握住小椿的手,認真道:“椿兒,是我不好,考慮不周,我該告知家人,再來向你父母提親。你知道我爹給我找媳婦的事吧,我得趕緊回家去告訴他們你的事,省得出什麽麻煩,今天我就回去,你再等我一段時間。”
伍南飛坦然地提自己的婚事,讓小椿安心。
小椿看着伍南飛,微微眨眼,随即移開視線,頓了一下,她轉動視線看向他,正要想說什麽,又聽他鄭重嚴肅地說道:“椿兒,你記住,你只能嫁給我,知道嗎?”
小椿明白,她懷了他的孩子,是他的女人,若她跟了別的男人,他男人的尊嚴何在?
小椿不回應伍南飛這個問題,直接問:“你為什麽願娶我?”
老實說,剛聽伍南飛說娶自己,小椿是不相信的,覺得伍南飛還在哄自己,她和他之間并不存在什麽深厚的感情。
聽了伍南飛後面說的話,小椿相信他是真的想要娶自己了,還打算跟家人對着幹。
這小椿就不明白了,以她的身份,伍南飛讓她做姨娘,已經是她能獲得的最高待遇,昨天他還說讓她做姨娘,今日怎麽就願娶自己為妻了?
伍南飛笑了笑,輕松說道:“椿兒不必多想,你是我孩子的母親,我自不負你,你不想再做下人,那就不做,椿兒只需要為我管好家,其他的我來操心。”
娶小椿的事,伍南飛是鄭重考慮過的,小椿家不是太窮,只要好好過,以後應該不會出現什麽麻煩事,即使陳家有困難找上女婿幫忙,那也就是幾兩十幾兩銀子的事。
而建立在利益上的聯姻,捆綁太多利益,做生意總有虧的時候,商人親戚的困難,就不是幫助個十幾兩銀子能解決的,是很多錢,有的事礙于各種情面還說不清呢。
伍家主母趙氏也是商人之女,伍家困難時,趙氏娘家也沒幫上什麽忙,伍思明沒辦法,才帶着兒子去遠房親戚的喬家請求幫助。
如今伍家好起來了,親戚間的走動也頻繁起來了,前段時間伍南飛考試回家後才知道,趙氏從娘家親戚裏挑了一個漂亮侄女給父親,然後以送一份禮的名義借給娘家一筆錢維持生意,說好聽是借,誰都知道這錢以後是拿不回來的。
父親多了一個年輕美妾,身心美,對夫人的行為也就默許了。
商人親家跟農家親家相比較,根據綜合情況判斷,伍南飛選擇農家親家,陳家比較不容易來跟他借大錢,帶來麻煩,而且陳家弱,他易拿捏得住,娶小椿或許得不到什麽利益,但能令他省心。
小椿明白伍南飛的理由,她能讓他喜歡的地方也就是“乖巧,令他省心”這點了,一個女人不纏着他,不鬧他,還會持家,還有什麽比這個更能讓男人放心的?
小椿沒再說什麽,默默聽伍南飛說家裏的事,他說保證說服父親,把家裏的事處理好。
夜吉把野菜餅端上來,然後候在一旁,這時見雁子從外邊走過來,身後帶着一男一女倆年輕奴婢。
雁子進屋,向正在吃野菜餅的主子禀報:“少爺,聘禮已在陳家放下了,家裏只有大兒媳婦和小孩在。”
默默吃餅的小椿擡頭,微微一怔,伍南飛已經派人去提親了?好在父母不在家。
她張了張嘴欲言又止,最終沉默着。
伍南飛對小椿笑道:“椿兒,我要趕回家去,很快再來看你,這次的聘禮匆忙了,下次我再準備更好的。我給你帶來了兩個下人,一個會做飯,手藝不錯,你可不要勞累,保重身體。”
伍南飛說着,掏出一個紅色荷包放在小椿面前,把茶喝光,然後起身幹脆離開,不多說什麽。
行動,向來比語言更有說服力。
小椿目送伍南飛離開,神情有些呆愣,不知做什麽反應好。
室內安靜了一會兒,小椿拿起荷包打開看,裏面有一張銀票,五十兩。
夜吉看看新開的後輩,笑了笑,暗道太好了,家裏人多了,她輕松了。
看了小椿手中的荷包一眼,夜吉提醒小椿:“主子,少爺帶來的人還沒取名。”
小椿把荷包收好,道:“嗯,我看看。”
倆人都挺年輕挺精神的,男的十七歲,女孩十五歲,小椿給他們起名,男的叫柴火,女的叫秋火。
小椿帶夜吉向父母家走去,一路上有不少村民出家門溜達,都好奇地瞧着小椿,有的直接問她伍南飛的事,不少人看到有人擡着紅箱子去陳金家了。
小椿沒無視村民,告訴他們說那是禮物,沒說是聘禮。途中她遇到了母親,楊氏鞋上沾了泥,剛從地裏回來,臉上有些疲憊,但笑意滿滿。
“小椿啊,這是怎麽回事啊?那個男人聽說姓伍,這是要娶你?”楊氏眼睛笑眯眯,皺紋都增加了,“哎喲,我要是在家就好了,一定好好看看他,給你把把關。”
小椿邊走邊道:“娘,聘禮先別動,以後可能要還給人家。”
想起女兒昨日還把人打跑,楊氏笑容收斂了一些,不解道:“這是怎麽了嘛,聽村裏人說那個男人挺不錯的,長得好,又親自來下聘,這不是要娶你為妻嗎?不是挺好的嘛,你有什麽不滿的?小椿啊,你可別怪娘多嘴,你如今懷了孩子,還是得好好考慮清楚。”
小椿來到父母家,家裏人都回來了,四個綁着紅綢帶的椅子大小的箱子就在屋子間躺着。
全家人都看着小椿,小麥香和小稻滿歡喜地圍着紅箱子轉,紅色喜慶,裏面一定有好東西。
“小椿,我們都沒碰,你看看吧。”陳金對女兒說道,雖然他沒笑,但臉色充滿期待。
大哥陳運則奇怪道:“小椿啊,送這些東西的人說是聘禮,是來提親的,可那個伍少爺他不是說收你做姨娘嗎?”
如果是納小椿為妾,因小椿是良籍,按禮節男方會送小椿家一份禮物,但這不是聘禮,妾是不需要下聘的。
今日送禮的人說,這是聘禮,那就令人迷惑了,陳家人搞不懂那個伍少爺這一出是要娶妻還是納妾。
“是聘禮。”小椿給家人确認。
陳寶詫異:“真的?”
陳家人有點不敢相信,紛紛對視着,成了?小椿要飛上枝頭了?
他們既高興又懷疑。
楊氏埋怨地看了女兒一眼:“這丫頭不知怎麽想的,她說這些禮物可能要還回去……你們看你們看,她是不打算嫁給孩子的父親……這是大好的機會,你可別後悔。”
楊氏都說累了,坐下,倒碗涼茶灌下一大口。
“為什麽啊?”陳運很迷惑,妹妹想做妻大家都知道,這會兒不是如願了嗎?她怎麽又不答應了?
嫂子張氏沒什麽大反應,她對小椿有信心,知道小椿不會虧待自己的。
小椿看了夜吉一眼,坐下道:“人家家裏還沒同意呢,我現在嫁過去了人家也不認我,去看人白眼啊。”
夜吉了然,去打開箱子。
陳金點點頭:“小椿考慮的是,婚姻大事,得好好打算。”
反正兒子娶媳婦的錢有了,家裏又添了兩畝地,大女兒又已蓋好房子,又有十五地,陳金覺得賺了,之後再獲得什麽也是賺,沒得到他們也不虧,而且,看那個伍少爺的架勢,女兒肚子裏的孩子也不必他們操心,剩下的就看女兒心情,讓女兒做主吧。
陳金現在看女兒越看越滿意,性子也随和多了,不管那麽多了。
夜吉把箱子打開,大家都湊過去看,目光爍爍。
箱子裏有上等的布料、瓷質餐具、金銀首飾、各種農作物種子、酒、茶葉。
布料和首飾放一箱,瓷器一箱,酒一箱,各種好種子和茶葉一箱,目測這堆聘禮的價值超過五十兩銀子。
他們村子誰家女兒的聘禮有五十兩的?這還不止呢,啧啧!就是村長家娶媳婦也沒這麽多。
張氏滿眼羨慕,目光在布料和首飾上滑來滑去,難以移開,這些禮品不是太豐厚,但很合人胃口。
“哎呀,這都是好東西啊,這位伍少爺真不錯!”楊氏對這個準女婿很滿意,再次勸女兒,“小椿,這種好男人哪裏找啊,你別再矯情了,省得讓人生厭,別管他家同意不同意,只要他寵你,有官府文書在,你就是伍家少夫人,怕什麽?”
陳寶也道:“是啊姐,你太顧慮太謹慎可能會……那個詞怎麽說來着……”
小椿懂弟弟的意思:“适得其反。”
陳寶一拍手:“對,對,姐,你好好考慮,只要你生下兒子,伍家自然會對你好。”
其他人贊同陳寶的看法。
小椿不在意地看着那些對農家人來說已經足夠豐厚的物品,淡淡道:“他爹已給他物色稱心如意的兒媳婦。”
“這……”陳寶的興奮勁立刻降下,姐姐的意思很明白,伍家還不是伍南飛做主。
楊氏愣了愣,随即還是勸道:“小椿啊,姨娘也不錯,我看那公子人不錯,只要你生兒子,不,只要生個孩子,日子都不會差的……”
小椿淡淡地看母親一眼,不說話,吩咐夜吉把禮物收起來,叫弟弟幫忙擡去她家。
楊氏不舍,小椿給母親保證:“如果我嫁,這些東西就是聘禮,就是父母的,如果我不嫁,東西要還給人家,事要辦清楚。”
這說的是聘禮,聘禮就按聘禮的規矩處理。如果伍南飛說這是登門拜訪的禮物,那她就不客氣的收下。
青蕉縣。
伍南飛一路趕,在城門關上之前回到青蕉縣,好在青蘋縣和青蕉縣不遠。
伍南飛通過家門時,守門人一臉喜氣地向少爺問好。
伍南飛腳步一頓,看下人喜氣洋洋的臉直覺沒好事:“家裏有什麽好事了?”
“恭喜少爺,老爺今日去朱家提親,已經成了。”下人笑得眉眼彎彎,縫隙裏的眸子含着期待,主子心情一好,沒準會打賞他。
“這麽快……”伍南飛聽聞,立刻蹙眉。
“少爺……”雁子為少爺哀嚎,一句恭喜的話都說不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