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二懶得聽他娘絮絮叨叨,但凡遇見兄長的事情,他娘必然是要從數落他兄長不尊嫡母,到數落他爹竟然不把世子之位給自己,而後最後便開始數落起了自己不夠争氣,樣樣兒都比不過兄長。
可是,他覺得這個樣子挺好的。
他從小就不如兄長聰慧,在學堂時,先生教一遍兄長就能學會的東西,他偏偏要看好幾遍才能夠學會
況且,當了這武威侯府的世子,就必須要對一府上下的人負責,他沒有那麽大的責任心,也沒有那麽大的能力,他只想能躲在父親和兄長的羽翼下,當一個混吃等死的侯府二公子。
可他母親卻偏偏要逼他去科考,去和兄長競争,他哪裏又能夠争得過兄長呢?
自從兄長離府以後,母親就對他愈發嚴格,好不容易他遇見了晚娘,給這平淡的生活裏添了些調劑,可晚娘又被母親給送出了府,勒令在他科考之前都不得與自己見面。
他站起身來看了一眼,還在絮絮叨叨的母親,擡起腳一瘸一拐的向外面走去。
劉氏見他這樣子連忙追了出去, * 問他:“你還要做什麽,還不趕緊去讀書,馬上就要科考了,若你拿不到功名母親,還怎麽去幫你索要那世子之位。”
“世子之位是兄長的,我從未想過與他争奪這武威侯府,”裴二一面往外走一面說道,“您若是真的是為我好,那就不要再與兄長置氣,然後您與妹妹還有我三人都要在兄長的羽翼下過活,你若是得罪了兄長,怕是好日子也就到頭了。”
“你這個小兔崽子,娘還不是為了你好,”劉氏氣得渾身發顫,指着裴二喊道,“有你這般和自己親娘說話的嗎?還什麽好日子都要到頭了?我看你是巴不得你早點死,好和晚娘那個狐貍精風流快活!”
裴二沒有打算再繼續理她,反而是朝着院子外頭走,然後又聽見自己的親娘在後面喊着,問他:“到底要去幹嘛?”
“這府裏面呆的煩悶,我去外面走走。”
……
裴二牽了匹馬就離開了我,武威侯府在街上晃悠了半日覺得無趣,突然想起來自己的兄長好像要讓他去方氏食肆賠禮道歉。
反正此刻閑着也沒有什麽事情做,他幹脆騎着馬就去了郊外來到了方氏食肆。
裴二看了一眼這個方氏食肆,它是一個十分簡陋的小酒樓,孤零零的開在桃源村的村口,但卻異常的熱鬧。
他常年住在汴京,到也能認得出來,這店裏有幾個十分熟悉的面孔,确實是武威侯府經常會來往的人家,想來這方氏食肆的名頭果然非虛。
他将馬兒拴在了一旁的馬圈裏,擡着腳入了店裏,看向櫃臺上面是用這幾個漆木做的牌子寫上的菜單,标上了兩種價格。
眼下還沒有到飯點,店裏的人雖熱鬧,但還是有幾個空位,他随便挑了一個位置,坐了下來,伸手招了招的小丫頭,問道,“你們這店裏可有什麽招牌菜?”
那小丫頭正是方二丫,見有人招手喊她,也不害怕,小跑兩步走過來就說道,“若要說是招牌菜,那我們店裏是沒有,因為我覺得店裏的菜個個都好吃,客官若是頭一回,不妨按照自己的喜好點就行,包客官滿意。”
裴二雖然覺得這小姑娘說的八成是大話,但也沒有拆穿,畢竟就算再不好,這也是他兄長罩着的酒樓,他沉吟了片刻,道:“那就先來一份脆皮烤鴨,再來一個松鼠桂魚,然後還要一份鲫魚豆腐湯。”
“好嘞!”方二丫應了一聲,然後又開口問道,“今兒個日頭大天氣還挺熱,客官要不要來一份蜜桃氣泡水?我覺得這可好喝了!”
雖然眼下是冬天,但今日的天氣的确很好,裴二騎着馬在街上逛了許久,的确有些熱了,就順着這小丫頭的話,說,“那便聽你的,再來一個蜜桃氣泡水。”
“客官稍等一會兒,就把客官的菜上上來。”
裴二漫不經心的點了點頭看,向了店裏,店中坐着的人的确挺多,在外頭忙碌的夥 * 計也不少,但左看右看,他也不知道兄長到底要他來向誰道歉。
罷了,裴二心想先吃飽了再道歉也不遲,反正聽同窗的說這店裏的菜委實不錯。
這方氏食肆的動作果然很快,不過一會兒他要的菜就全都上上來了。
聽剛才和他介紹菜的那個小丫頭說,這脆皮烤鴨是今日剛出來的新菜,眼下點的人還不是很多,他看向了桌子上的脆皮烤鴨。
這烤鴨是切好了以後再端上來的,一共分了好幾盤,其中最明顯的是烤鴨被烤得酥脆外皮,色澤紅潤,背後均勻的油脂油光發亮,一片一片整整齊齊地碼在盤中,充滿光澤,一看就非常有食欲。
至于那鴨肉,肥瘦相間,皮下脂肪十分地飽滿,裏頭殘留的汁水都要溢出來了。
裴二拿起筷子夾了一片鴨肉,送進嘴裏,新感受到的是鴨皮被烤得酥脆的口感,這鴨子剛烤出來還是熱的,入口即化,肉香四溢,卻一點兒也不會油膩,顯然這原材料比起曾經他和同窗們在雲鶴樓吃過的還要好上許多,這倒是讓他十分的驚喜。
他又重新的加了一片鴨肉,這回卻沒有直接放入嘴裏,而是又伸手拿了一片面皮,将它放入了面皮中,然後又加了一些蔥段、蜜瓜,再抹上了一些甜醬,用面皮将他們緊緊的包住,然後一口塞進了嘴裏,頓時濃稠的醬香混合着烤鴨的香氣,充盈在嘴中,咬破面皮的時候,順道也把鴨肉給咬破了,酥脆的鴨皮下的油脂爆了出來,汁水四溢,真是美味極了。
這方氏食肆果然名不虛傳。
他又拿起了放在一旁的蜜桃氣泡水,這氣泡水是淡粉色的,看起來讓人心裏十分的舒爽。
他打開蓋子,往自己的嘴裏灌了一口,一股氣混雜着桃子的香氣,橫沖直撞地入了他的口腔,還帶着些許“噼裏啪啦”微小氣泡的爆炸聲,這讓他感覺新奇極了。
裴二加快了手中的速度,又把他點的其餘的幾個菜都嘗上了一遍,然後猛地一拍桌子,喊道,“再給我來一份脆皮烤鴨!”
他大快朵頤,早知道這方氏食肆是這麽好吃,他應該早一點就跟同窗來,只可惜眼下不知道晚娘被母親送去了何處,若是能帶晚娘一起吃着脆皮烤鴨和蜜桃氣泡水,那真真是好極了。
正想着,他剛叫的脆皮烤鴨又送上來了,他擡頭伸出筷子夾了一塊鴨肉,然後正準備往嘴裏塞,忽然看見剛剛在隔壁桌收拾碗筷的人似乎有點眼熟。
他連忙站起身來快步往那桌上去,可那人已經收拾好了碗筷正往廚房走去,他又想要跟着她進廚房,可還沒有走到廚房就被人給攔了下來,“這位客官,廚房不得随意進入。”
裴二有些焦急,他一面往裏面張望一面說道,“我只是看方才那人很眼熟,似乎是我認識的,想要看一看罷了。”
方知魚回頭看了一眼廚房,然後狐疑地打量着裴 * 二,“方才進去那位姑娘,客官認識?”
“眼熟得緊,若沒有猜錯,我應當是認識的,”裴二擡頭,看向方知魚,道,“若是方便的話,可否讓方才那位姑娘出來與我見上一面?”
方知魚又上下打量了一番裴二,這才道,“客官稍等片刻。”然後轉身進了廚房。
廚房裏。
晚娘正在幫着範凜切菜,方知魚走過去,将方才的事與晚娘說了一通。
晚娘趴在廚房的窗口,悄悄的往外頭看了一眼,恰好與裴二對視上,吓得連忙縮回了腦袋,道,“外頭的人,正是我曾經做活的那戶人家的少爺,沒想到他竟然找到了這裏,這下該如何是好?!”
她焦急的搓了搓手,不知道該怎麽辦才好。
過了一會兒她咬了咬牙,對方知魚道,“方姑娘,既然眼下已經被發現了,那我也不能再拖累你們了,這事總該要了結,總比來的人是夫人要好。”
說完,她也不顧方知魚阻攔,擡腳就走出了廚房。
裴二方才與晚娘對視了一眼,已然知道裏頭那人确實是晚娘,心裏又是驚又是喜,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廚房,見晚娘從廚房裏出來了,連忙應了上去,“晚娘,我娘不是說将你送去了別院了嗎?怎麽會在這裏,難道是娘把你送到這裏來的?倒是讓我好生驚喜。”
晚娘剛才在廚房裏被吓了一跳,眼下卻十分淡定了,她面不改色,沖着裴二行了一禮,道,“在這裏能遇見少爺,也讓晚娘十分驚吓,既然少爺已經看見了晚娘,那晚娘現在就和少爺去衙門,要殺要剮,悉聽尊便。”
“什麽要殺要剮,我殺你做什麽?”裴二十分不解,雖然一開始晚娘對他也是十分冷淡的,但卻從來沒有以這樣的态度與他說話過,“晚娘,你怎麽了?”
“少爺竟然不知嗎?”晚娘冷笑了一聲。
“我該知道什麽?”裴二伸手想去拉晚娘的手,卻被晚娘給躲開了。
“也對,少爺向來就是這般不通世事,”晚娘勾唇笑了一笑,“自然是不會知道少爺這般強硬地拉着晚娘去夫人面前,是會要了晚娘的命。”
“少爺也不會知道,若非晚娘命大,遇見了方姑娘,眼下少爺也只能在陰曹地府才能見着晚娘了。”
“少爺什麽也不知道,只顧自己開心就好,又哪裏能顧及到旁人的生死呢?”
“既然眼下已經被少爺發現了,那晚娘也沒有什麽話好說了,少爺又想将晚娘帶到夫人面前,讓晚娘再死一次嗎?”
“晚娘……你在說什麽?”裴二的語氣有一些遲疑,“你的意思是說,我娘想要殺了你?”
其實話說到這個份上,他已經相信了,他娘确實是這樣子的人,若非如此,他和兄長最後也不會鬧到這個地步,可他卻沒有想到,他娘連無辜的晚娘也不肯留。
他又伸出手,還想要再拉晚娘說些什麽,卻被方知魚給攔住了。
方知魚 * 在旁邊,也聽得差不多了,心道這人也不過就是個媽寶男罷了,輕聲喚範凜過來将他給攔住,讓他将他請出店。
“等一等,晚娘,這事我确實不知情,”他扒着範凜的手繼續說道,“若是我知道的話,定然不會讓我娘這般做的,你可否再給我一次機會?”
晚娘卻低着頭,不願意看他。
方知魚冷笑一聲,跟着二人走出店門口,開口嗤笑道,“若是你知道了,除了口頭上攔一攔,又還能再做些什麽呢?”
裴二立在門外,有些語塞,他娘确實不會聽他的。
良久,他才擡起頭看,向方知魚問道,“那我要如何做,晚娘才會原諒我?”
“你覺得呢?”
“我……我不知道……”
方知魚又是一聲冷笑,“那你就趕緊離開吧,你不出現就是對晚娘最好的。”
眼下到了飯點來,店裏的人漸漸的有些多了,倒顯得裴二的身影有些孤寂落寞。
“對了,”方知魚想了一想又開口說道,“你是不是姓裴?裴韶安的那個裴?”
“是,”裴二道,“那是我兄長,今日他回了府,讓我來方氏食肆認錯,我當時尚且不知他為何要這般眼下倒是知道了,想來是他早已經知道了,晚娘在方氏食肆吧。”
“既然要認錯,那你不妨回府,把晚娘的賣身契給拿了來,那才是最好的賠禮方式。”
裴二眼睛一亮,看向方知魚,問道,“若是我能将晚娘的賣身契拿來,她可還會原諒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