浪味仙第 41 章 .[V]

41.我保護你 [V]

蜃樓并非是傳聞中名為“海市蜃樓”的奇觀。

而是真正存在于這大漠之間的一座時隐時現的樓閣,樓中住着昔年的樓蘭帝女——菩月。

黃沙掩埋了樓蘭古國,也埋葬了屹立在大漠之中數百年之久的文明。

帝女菩月守着一株鏡海幻花,成了樓蘭唯一的幸存者。

這許多年,大漠之中一直流傳着樓蘭帝女苦尋故國舊地的傳說,但很少有人真的見到過那座蜃樓。

“我從小長在沙逢春,也聽過蜃樓和帝女的故事,可這大漠綿延無邊際,我長這麽大,也從沒看到過蜃樓啊……”康蘭絮聽聞辛婵要找蜃樓,便覺得這是一件實在不可能的事,“辛婵,也許這蜃樓只是那些人随口瞎編的呢?”

辛婵站在正煮着茶的風爐前,在擦拭那套青玉杯盞,“他說有,就一定有。”

“他?”

康蘭絮反應片刻,又撇嘴,沒好氣道,“只要是謝公子說的,你都信罷?”

這些天辛婵和謝靈殊之間的微末氣氛康蘭絮都察覺得到,她自然也明白,這木愣的辛婵,總算開竅了些。

心裏仍有些不是滋味,但康蘭絮到底也不是什麽小氣的人。

她向來拿得起,也放得下。

“西街上住着一個老頭,叫江壽,他年輕的時候走南闖北,每回喝醉了都說他見過蜃樓,也見過帝女,但大家都當他說胡話呢,既然你沒什麽頭緒,他那也算是個線索,聽聽他怎麽說。”康蘭絮喝了辛婵斟給她的熱茶,被燙了口,她皺起眉,“這喝茶哪有喝酒來得痛快。”

到底也只喝了一口,她放下茶盞,不肯再喝了。

謝靈殊出來時,正聽到她這話,便彎唇笑了笑,“我原打算送康姑娘一些中原的好茶,既然康姑娘不喜歡,那我便只能自己留着了。”

康蘭絮雖已對這位中原來的年輕公子死心,但此刻見他掀簾而出,只穿着一件暗紅的單袍,束着發髻,卻未戴冠,那張臉仍是能令人只看一眼便神思晃蕩的容色,她還是不免有片刻失神。

“公子不必送我什麽,辛婵她這些天已經送了我不少東西了。”

什麽中原的胭脂水粉,還有絹花頭飾,還有一套中原女子穿的绫羅裙,康蘭絮不是沒随父親的商隊去過外頭,可她最遠也只去過中原的邊城,那傳聞中的魚米之鄉,柔軟春光,她還從未見過。

康蘭絮一走,屋內便寂靜了許多。

辛婵将熱茶遞到謝靈殊的手裏,又拿了一件披風來攏在他身上。

“小蟬要去哪兒?”謝靈殊看她将布兜挎在身上,便開口道。

“去西街找人,”

辛婵整理着布兜,“你身體不好,該多休息休息,我一會兒就回來。”

她說罷,便匆匆轉身推門離開了。

謝靈殊手裏還握着一盞熱茶,也沒來得及再同她多說一句話。

熱氣缭繞着模糊了他的眉眼,他将目光從那緊合的房門移開,像是在低頭看盛在茶水裏的火光。

滿室寂靜中,他放下手中的茶盞,倚靠在軟塌的圓枕上,輕輕合上雙眼。

辛婵找到了那位住在西街,叫做江壽的老者,但她去時,那老頭已是爛醉如泥,連自家院門也進不去,就縮在牆根底下蜷縮着呼呼大睡了,任誰也叫不醒。

辛婵将謝靈殊常備的解酒丸給他囫囵喂了,那藥丸入口即化,還涼沁沁的,不消片刻便令那老者睜開了耷拉發皺的眼皮。

“誰啊……”他含糊嘟囔一句。

辛婵扶着他坐起來,也嗅到了他滿身濃重的酒臭氣,但她眉眼未動,只是說,“您便是江老先生罷?”

江壽靠着矮牆,也沒有要站起來的意思,他粗略地将辛婵上下打量一眼,那雙眼睛像是永遠都浸潤着濃濃醉意般,顯得渾濁又沒什麽精神,“你這小姑娘,看起來不像是沙逢春裏的人,你是中原來的?”

辛婵颔首,“是。”

江壽揉了一把鼻子,打了個噴嚏,“你找我做什麽?”

“我聽人說,老先生你曾見過蜃樓,也見過帝女菩月?”

江壽在聽見她說出“蜃樓”二字時神色便已經有些不太對勁,他蓬頭垢面的,亂糟糟的白發遮了半邊臉,教人也看不真切。

辛婵只聽他忽然樂了起來,“整個沙逢春的人都當我腦子有病,說胡話,怎麽你這小姑娘反而信了我的鬼話?”

辛婵就蹲在他的面前,“我要找蜃樓,就不能放過任何線索。”

江壽在懷裏掏來掏去,正找自己的小酒壺,聽到她這話,手便頓了一下,他再擡眼打量眼前的這個姑娘,“你找蜃樓做什麽?”

話才問出口,他卻又擺了擺手,“算了算了,我也不想知道。”

“什麽蜃樓,什麽帝女,都不過是我随口胡說罷了,那麽多人都不曾信過我,你這丫頭做什麽傻乎乎的跑來問?”他又笑起來,像是在嘲笑眼前這個陌生姑娘的天真,“你走罷,我沒什麽要和你說的。”

“我花了二錢銀子買了酒喝個爛醉,你偏要給我顆解酒丸吃,真是浪費了我喝的那些好酒……”他冷哼一聲,已經極不耐煩,“快走快走。”

那怪老頭不肯再跟辛婵多說一句,忙趕她走,那嚷嚷聲讓路過的行人都不由側目。

“姑娘,你去招惹那老怪物做什麽?”那方才買了些肉的中年婦人見辛婵轉身往這邊走,便迎上去道,“他啊,是個老酒鬼,喝醉了不僅說胡話,還又哭又笑的,脾氣也不好。”

辛婵聽着婦人說的這些話,又回頭去看了一眼那老頭。

他這會兒已經踉跄着站了起來,正摸索着去開院門上挂着的那把生了鏽的鎖。

辛婵這一趟算是白來,她回到客棧時,謝靈殊還在睡着。

她只将門推開了些,看見他睡在榻上,便想轉身離開,卻聽裏頭傳來他的聲音,“小蟬回來了。”

辛婵只得踏進門檻,“是我吵醒你了嗎?”

謝靈殊睜開雙眼,見她已走到軟塌旁來,便望着她徐徐一笑,“我睡得淺。”

辛婵扶着他坐起身來時,不忘取了披風來披在他身上。

謝靈殊随意系了帶子,“小蟬這麽快便回來了?”

辛婵應了一聲,又忽然反應過來,擡頭望他,“你知道我去做什麽了?”

“這不難猜。”

謝靈殊靠着圓枕,輕咳了兩聲,“小蟬性子明明慢吞吞的,對我的事倒是上心得很,一刻都不願耽擱。”

他伸手輕撫她的鬓發,彎起雙眸,“看來小蟬,是迫不及待地想要離開我了?”

“不是……”辛婵下意識地想要解釋,但方才開口,她又蹙了眉,像是察覺到了他的故意捉弄,“你不用故意說這話氣我,謝靈殊,你的身體你自己清楚。”

謝靈殊輕輕一笑,看她的目光仿佛永遠如此柔情愛憐,“我知道小蟬是擔心我。”

“怎麽?看來線索找得并不順利?”

辛婵嗯了一聲,又将江壽的事都跟他說了。

然後她又擡頭望他,“我給他吃解酒丸,是做錯了嗎?他看起來好生氣,可我不明白,他究竟為什麽生氣。”

謝靈殊搖頭,“你當然沒有做錯,只是對有些人來說,清醒容易,要醉卻難。”

他對上她那雙迷茫的眼,又微彎唇角,繼續道,“千金求一醉,醉了可以忘記許多事情,也不用反複去記得那些遺憾和悔恨,也算是……暫時的解脫。”

也不知道辛婵究竟是聽明白了,還是沒有。

他看她就坐在他的面前,垂着腦袋也不說話,像是在認真思慮着他所說的話。

可下一刻,他卻又見她擡首,就用那樣一雙清淩淩的眼盯着他。

“看什麽?”他問。

“那你呢?”她終于開口,是那麽認真地問,“你總愛喝酒,總是醉得不省人事,你是不是……也同那位老先生一樣,有想要逃避的人和事?”

謝靈殊有那麽一瞬是恍惚的。

他看着她,慢慢地,又笑起來。

曾經那個不肯對他抱有絲毫好奇心的姑娘,是真的開始慢慢地朝他走來,且越來越近了。

他的笑容幾乎能晃了她的眼,所以在他把她抱進懷裏的時候,辛婵還有點沒反應過來。

“我不是想要逃避,只是有的時候,我也會怕。”

他輕柔的吻落在她的鬓發,“怕自己等不到她,也怕我……保護不了她。”

長此千年,他永遠只有自己一個人,在為了一個姑娘的生死而來回奔赴。

這也許,便是最後一次機會。

因而,在找到她之前,他怕自己找不到她。

找到她之後,他又開始怕自己救不了她。

他口中的“她”,聽在辛婵的耳畔便是勾得人心口發燙的引子,她抿着嘴唇,卻撇過頭,“像你這樣的人,應該見過好多漂亮的姑娘。”

“可是為什麽,偏偏是我?”

辛婵一直當自己是個再普通不過的人,她不知道這樣的自己,究竟哪裏值得他的喜歡。

謝靈殊單手捧起她的臉,笑時眼波動人,撩人心弦,“因為小蟬值得。”

“世間女子縱有千般好,可在我眼中,”

他說着,又用手指戳了一下她的臉頰,“都沒有我從水裏撈起來的小水鬼好。”

又聽他喚她小水鬼,辛婵明明是想繃着臉的,但嘴角卻怎麽也不聽話,上揚的弧度遮掩不住,她還是沒忍住笑起來。

她笑起來的樣子,有點傻乎乎的。

但是謝靈殊看着,卻有一霎着了迷。

他忽而低首,鼻尖蹭着她的,氣息相近時,他還沒親吻她的唇,她卻先紅着臉躲開,又抱住他的腰身。

她極少這麽主動。

謝靈殊倒有些愣了。

而後他又聽見懷裏的姑娘信誓旦旦地開口:“謝靈殊,你不要怕你保護不了我,我答應過你,我會變得很厲害。”

“你教了我很多事,也教會了我承擔,你為我做得夠多了,無論任何事,我都可以自己面對的。”

她在他懷裏仰頭望他,那雙眼睛明亮得好像是浸滿月輝的水波,“我也可以保護你。”

“那些人污蔑你,追殺你,還讓那麽多人誤會你,我不會放過他們的。”

她說得認真,而這些話聽在他的耳畔,便像是一簇一簇的火苗般燎過他的心頭,平日裏總愛刻意捉弄她的謝靈殊,在這一刻卻好像被她的手攥住了整顆心。

他喉結動了動,輕聲笑,“小蟬,我沒有那麽在意聲名。”

“可我在意。”她從來是這般固執的姑娘。

謝靈殊忽然想起來在禹州的那個夜晚,單薄清瘦的姑娘在赤着一雙腳的他面前低下身,認真地說要背他回去。

那夜月溶溶,銀霜落滿身。

令他只看她的背影,就悄悄心動。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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