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牽情雨
兩日的假期一到,祁連山在規定時間老老實實內回了家,才一進門,就被紅着眼眶的謝氏拉着胳膊拽到了梨樹下。
老胡管家借口去換衣裳趁機退下了,看這樣子,夫人和老爺定是有什麽委屈要訴,不該聽的不聽,他一向很眼力價兒的。
見院中無人了,謝氏抹着眼睛又開始抽泣了。就像這小雨綿綿的天兒似的,應景兒極了!
祁連山被她哭得一頭霧水,瞧這模樣顯然是受氣了,可是偌大的祁府裏誰有那個本事給她氣受,不讓她欺負就高燒香了,這真是讓人匪夷所思。他顧不得風塵仆仆,起身将夫人擁入了懷中,一邊拍着她的背一邊溫聲問:“怎的了?夫人。”
那語氣,溫柔得讓人心都能化作水。
謝氏聽了,哭得更加傷心了。她一手抓着祁連山的衣襟,擡起另一手連拍帶打一頓捶,“老爺,你可算回來了!”
“啊啊啊,我回來了,你到底怎的了?”咋還動起手來了?祁連山耐着心氣兒繼續好言安慰,方才也不知是不是做賊心虛,他差一點以為夫人要質問他這幾日去了哪裏,唉,祁連山真想給自己一巴掌,忒沒用了。
謝氏打累了,離了他的懷抱,淚流滿面得看向夫君,“咱家銜兒那個不肖子,他居然為了那個丫頭威脅我!老爺,你可要為我做主啊!要不然我就不活了!”
“夫人你先別哭,與為夫把話說清楚。”祁連山奪過了她手中的帕子,細致地為她拭去了淚,這麽多年受苦受難的經歷告訴他,只要把老婆哄好了,剩下的什麽都好說!
果然,謝氏淪陷在祁連山的溫柔攻勢中不能自拔,開始撅着嘴訴苦了,“銜兒帶着那丫頭出去不是散心了麽,散完心回來就好了,君瑞說他是喜歡女子的,這給我高興的!正好啊,又打聽到八賢王家那郡主來了咱們嘉定,我尋摸着這不就是來找咱們銜兒的麽?既然銜兒也能接受女子了,那麽,留着那丫頭便也沒有什麽用了,于是我就把她弄走了。”
祁連山聽到這裏不禁皺了眉,“夫人糊塗啊!”
謝氏不解,淚眼模糊地瞧着自己的夫君。
祁連山連忙抓住了她的柔夷放在手心,這才解釋道:“夫人有點心急了,好歹過一段時間再攆走不遲。你想啊,那丫頭既然能讓銜兒回心轉意,想必是有兩下子的,你這冷不丁給人家弄走了,銜兒不生氣才怪!況且,就算銜兒娶了郡主,也不用非得把那丫頭趕走啊,兩女共侍一夫呗,一個負責給咱家添富貴榮華,一個還能保護咱一家人平平安安,這樣現成省心的護院加兒媳,上哪兒去找呀!”
況且人家已經知道了他的秘密,他還誇下海口說要和她站一邊的,不為別的,就沖着人家對他兒子和他與老胡的救命之恩上,就不能含糊!
祁連山頭一回覺着自己像個爺們兒,不由地昂首挺胸道:“依我看哪,這不能怪咱銜兒,是你這個當母親的不對,銜兒是個好孩子,你快去與他解釋解釋,說這是個誤會,讓他原諒你就是了。”
謝氏簡直不能置信,“怎的出去了兩日,老爺就似變了個人似的?莫非你去那崇明山上遭遇了什麽事兒?她那師父如何與你說的?”
“這個,”祁連山早在回來的途中就想好了應對之策,便深吸一口氣裝作了無奈的樣子,“我沒有見着他,他出去雲游了。所以我才早回來了一些。但是我覺着吧,抛去其他不說,單憑這姑娘身手了得這個好處,就必須留下!你想啊,将來銜兒少不得還要上戰場,有她在一旁保護着,咱倆不是也放心麽,你說是不是?”
謝氏對此倒是同意,“其實老爺的意思我明白,我不就是想趁早弄走她落得個幹幹淨淨麽,若是讓她做小倒也不是不可,只是讓人覺着這事兒不那麽美好如意罷了。其實今兒個也不是我心急,我只是沒想到那丫頭那麽聰明,她竟然一下子看出了我的心思!老爺啊,我發現啊,那鬼丫頭可不一般哪!她知道你的腿是假傷,也知道我是存心留下她利用她,那她為何還不走呢?”
祁連山扔給她一個恨鐵不成鋼的眼神,“當然是因為咱家銜兒長得俊了!這還用琢磨麽!傻子都知道!”
謝氏被羞辱了倒也顧不得生氣了,只是湊近了祁連山小聲道:“而且她走之前還說什麽,若是她踏出了咱家大門,銜兒今後的日子定過得不安生!然後方才銜兒回來就給我說了那麽一堆傷人心的,老爺,銜兒說那丫頭若是一直不回來,他就一日不歸家!這不是明擺着讓咱們去請那丫頭麽?”
祁連山在夫人手背上輕輕拍了幾下,“夫人放心,這事兒就交給為夫的吧!”
“老爺,你真是我的好老爺!”謝氏歡喜地站起,在他臉上香了一口。
祁連山美得搖頭晃腦,“話說,你的好老爺趕了一天的路口很渴,可不可以先賞我一碗水喝呢?”
謝氏嬌羞扭着身道:“壞老爺,想親人家還不直說。”
祁連山狂抽了下嘴角,“我還真不是那個意思,我是真渴了,你又想多了——”
春荔在診館裏坐了小半個時辰,茶水都喝了三杯了,樂清風還沒有回來。
不過,這一點也不妨礙她得知一切。
因為,卿小芙将自己所知道的都毫不保留地與她說了。
卿小芙是個心地善良的好姑娘,看不過去她被蒙在鼓裏。屋外雨潺潺,屋內人語細。她微一抿唇,總結道:“之前我也一直被清風隐瞞,我知道這個滋味。所以不想看見好端端的一對兒因為誤會産生不該有的不愉快。我沒有別的意思,只是希望春荔姑娘不要在這個時候撇下祁家二爺,他身上擔負的很多,這會兒真是無暇他顧。即便這樣,還是想盡一切辦法牢牢把你拴在身邊呢,由此可見,他對你的心意已經不一般。”
春荔聽完也笑了,要說祁二想盡一切辦法還真是不冤枉他,他都不惜用身子來勾引她呢,這個不要臉的!春荔這麽想着,嘴角不自覺揚起一泓甜甜的笑意。
卿小芙看了,也算是徹底放了心了。清風本不讓她說的,可是她真是做不到。這姑娘大老遠地孤身一人來找未婚夫,夫家人心懷鬼胎也就罷了,就連準夫君還整日和男子混在一起,任誰攤上這等子事兒都郁悶,可是這姑娘非但沒有要死要活,反而還守在祁銜身邊幫他做了一件又一件的事。醉春樓那一晚,她親眼看見,那易了容的祁家老爺和管家是被春荔和她師哥救走的,作為一個普普通通的小捕快,她沒有擅自做主的權利,即便當時也替祁老爺着急,但是她幫不上。沒想到,關鍵時刻,救星是春荔。祁銜也看見了,那一刻,他的心裏一定也是極為複雜的。
卿小芙不自覺地想得有點遠了,便撤回了思緒,她看着春荔道:“姑娘是聰明人,想必也知道了這遭懲辦了那蘭永寧,對祁家二爺來說并不是一件好事。蘭永寧的餘黨勢力頑固得很,恐怕今後也少不得來找二爺的麻煩,二爺早就想到了這些,所以才故意早早地把喜歡男子那件事宣揚得人盡皆知,這樣即便是有人想打他心上人的主意,首先想到的也會是清風,呵呵,所以,姑娘,請你千萬不要辜負二爺的一片良苦用心。之所以他一直對姑娘不言明,是因為如今還未到時候,他現在還有一件更棘手的事要辦。所以——”
春荔未等她說完便笑着打斷,“姑娘放心吧,我知道該怎麽做了。今日,非常感謝姑娘對我說的這番話。”
“以後叫我小芙吧,”卿小芙殷殷望着她,笑得燦若春花。
春荔猛一點頭,“小芙,謝謝你。”
卿小芙本來要帶她回家吃飯的,春荔說師哥還在客棧裏等着她,所以便先走了。
出門時,天際依舊烏如墨,小雨依舊細如絲。
只是,春荔的心裏,卻恍若被暖陽普照得鋪天蓋地。
她的心很小,一下子裝了這麽多意想不到的事兒,短時期內還不能适應,便又走上了朱雀橋,她将兩只胳膊搭在了橋欄杆上,趴在手背上望着湖水愣了神兒。
斜風細雨中,那一身兒清涼的綠,襯得水鄉更加詩情畫意。一圈圈的波紋,一圈圈的雨水,她忽然想起了昨日與他一同乘船時,她那一閃而過的羞怯心意。
難怪師父總說,吃虧是福呢。她若是當日一走了之,便不會知曉祁二的真正心意了。這就是傳說中的傻人有傻福吧!呵呵,春荔輕笑出聲。雖然祁夫人對她不滿意,但是只要祁銜認她,那麽這幾日遭受的便也值得了。至于今後的事兒,事在人為麽,石頭還能有捂熱乎的時候呢,對此,她深信不疑。
心境兒開闊了,她長長地舒出一口氣。遠處的湖面上似是升起了一層薄薄的霧,四周安靜的都能清晰地聽見雨聲兒。只是,明明湖中還不時地在落着雨,為何頭上臉上絲毫沒有感到涼意?她猛地擡頭,看見——一把黑傘穩穩當當撐在頭頂上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