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走到陷阱邊上, 一個渾身泥濘的十歲左右的女孩正蹲在陷阱邊上哭。瘦弱的身體縮成小小的一團,興許是怕野獸發現她盡量降低存在感。林瑤對這個女孩有印象,叫二丫, 是雙龍生産大隊的。
她已經吓壞了, 哭聲也很壓抑。見到有人來,像是見到了親人一般, 哇的一聲,哭聲突然提高了音量。
“有人掉陷阱了。” 二丫撲上來抓住林瑤的手臂, 抽抽搭搭地說, “你們救救滿囤吧,他腳扭了, 我沒法把他弄上來。福七姐,我快要吓死了, 我怕狼來吃我,我們跟他們走散, 找不到他們,我們迷路了, 轉了很久也走不出去。”
“滿囤之前吃了蘑菇,好像是有毒的, 他剛才跟我說了好多胡話, 把我吓了個半死,我還聽見狼叫了, 在這兒也不敢離開。”二丫說得語無倫次,拽着林瑤胳膊的手冰涼。
兩人看她只是受了驚吓,全身上下完好并未受傷,簡單安慰兩句,朝陷阱裏看去。
滿囤也十歲左右, 坐在坑底,正朝上面看着,因為腿傷,看到有人來,未見驚喜,臉上有驚恐、麻木、甚至有點迷茫的表情。
“滿囤,你還好吧。”林瑤叫他。
滿囤的口齒含混不清:“有狼,有狼。”
弄清楚情況,傅晉軒也沒有多餘的話,就在附近扯藤蔓,很快編好繩子。把繩子放下陷阱,對滿囤說:“抓住繩子,我拉你上來。”
滿囤不知道是驚吓過度還是吃了毒蘑菇的緣故,竟然呆呆傻傻的,不去拉那繩子,這樣只會給救援增加難度。又喊了幾聲,他仍舊沒啥反應。傅晉軒只好去找了截枯木,放下陷阱,自己攀着枯木下了陷阱,把滿囤抱起來,雙臂托着他盡量舉高,林瑤蹲在陷阱邊緣,攢起全身力氣,使勁拽,才把滿囤拽出陷阱。
很快,傅晉軒踩着枯木向上,到了陷阱邊緣縱身一躍,完美地在空中劃出一道弧線,落在陷阱邊緣。
林瑤檢查滿囤的腳,只是普通的扭傷并無大礙,只是精神不怎麽好,從他嘴裏估計問不出什麽東西,于是林瑤轉向仍舊一把鼻涕一把眼淚哭着的二丫,問道:“大春、鐵蛋、顧翠翠他們跟你們是一起上山的嗎?”
二丫說是,林瑤又提了幾個小孩的名字,二丫說他們都是一起上山的,只是不知道他們去了什麽方向。
得不到什麽有用的信息,傅晉軒背起滿囤,跟林瑤商量是繼續找還是返回。
林瑤想留在山上,陳愛民肯定會帶年輕力壯的社員上山,他們會弄出動靜,到時候跟他們會合,有镯子的庇護,這樣那些人也是安全的。
聽了她的想法,傅晉軒說咱們最多再走兩裏路,找不到就回去。林瑤答應了,山上沒路,上上下下的,走兩裏路不知道會走到哪裏去,他們也算是盡力了,再說他們帶着一個吓破膽,一個有點癡傻的小孩,很不方便。
往前走着,二丫一直拽着林瑤的胳膊,讓她的行進更加困難。路上林瑤用不太大的聲音喊着大春、二蛋、顧翠翠的名字,二丫哆哆嗦嗦地說:“福七姐,你別喊了,會把狼招來,真的有狼。”
林瑤安慰她不怕,再喊,二丫居然吓得尖叫起來,在相對安靜的夜裏聽着還挺滲人,林瑤只好閉上嘴巴,專心聽着周圍動靜。
又走了一段,就跟陳愛民的大部隊會合了,這群人點着火把,有好幾個生産大隊的,除了一些家長,都是年輕力壯的小夥子。他們有人手裏提着鑼,但卻沒敲,走得盡量無聲無息的,估計也是怕把狼招來。
林瑤一下子就看到隊伍最前面的手握鐵鍬的林衛軍,她就知道他會來,出了這樣的大事,這個勞模、助人為樂的好少年怎麽會不來呢!
林衛軍看看自家妹妹,又看看傅晉軒,臉黑的跟鍋底似的。不知道為啥這個傅晉軒總跟她妹妹在一塊,夜裏山上這麽危險,竟然還把他妹妹拐山上來了。
人多,大家又在找人,他不好發作,只能眼裏噴火似的看着傅晉軒,結果傅晉軒半個眼神都沒分給他,把背上的滿囤放下來,交給他爸,又簡單說了幾句滿囤的情況。
被當做空氣的林衛軍只能忍着,把林瑤扯了過來,語氣裏帶了憤怒,小聲地說:“你當鬧着玩呢,這是你該來的地方嗎,這裏有狼你知道不,跟緊了我。”
關切之情溢于言表,林瑤一臉乖巧地聽着他訓斥。看了看自己的镯子,又看了看三十人左右的隊伍,心想跟我在一起,你們就安全了。
二丫也回到自己家長身邊,林瑤沒了負擔,跟陳愛民說了他們進山的路線後,就跟林衛軍、傅晉軒一起走在隊伍最前面。
大概又爬了一個小時的山,走到一處湖邊,說是湖,不如說是一塊低窪地,存了雨水,水并不深,大概到林瑤腰部。
這兒山石多,樹木雜草較少,視野比較開闊。距離湖還有一百米遠,衆人被眼前的景象驚呆了。
湖裏有孩子,有的傻站在湖中央;有的站不穩,正在水裏撲騰;幸運點的抓住湖裏小孩手臂粗細的樹,站得穩當一些。
這些孩子,大一點的十四五歲,小點的十歲左右,皆是滿臉驚恐。
湖邊,四五頭狼圍着什麽東西再啃,還有兩頭狼正在試探着似乎想要下水,既不想放棄獵物,又似乎是怕水,來回試探徘徊。
有一只狼似乎是頭狼,威風凜凜地站在一塊高石上,對着月亮發出一聲響亮高亢的嚎叫。聽得人心裏直打哆嗦,這是在招呼更多的狼來嗎?
大隊人馬吓壞了,他們這些人裏面幾乎沒人一次見面這麽多只狼,本來還有些動靜的隊伍突然安靜下來,很多人都吓懵了。
就連陳愛民反應都沒那麽快,他腳步一頓,大部隊就跟着他停了下來。
可是情況已經很緊急,湖裏水并不深,那兩頭狼眼瞅着克服了對水的恐懼,已經下到水裏,準備攻擊湖裏的這群孩子,再耽擱時間的話,後果不堪設想。
手镯上紅光頻閃,林瑤知道威壓在起作用,她沒想太多的,率先朝着狼群奔跑。狼不敢靠近她,只要她過去,狼就會逃跑。
傅晉軒本來在考慮如何對付狼群,看着林瑤跑出去,不假思索像旋風一樣沖了過去,他想要超過她,比她跑得更快,擋在她前面。
林衛軍只覺得腦袋轟地一下似炸開了一般,妹妹這是瘋了吧,她細胳膊細腿的一點戰鬥力都沒有往前沖啥。
那個二軒更氣人,竟然跟着她妹妹就跑過去了,什麽都要搶在他前面。不行,他絕對不能比那小子落後,他也舉起鐵鍬沖了出去。邊跑邊吼:“死狼羔子,敢動我妹妹一根汗毛我削死你們。”
看到狼群,衆人吓壞了,陳愛民完全沒有平時分配工作、調節糾紛的游刃有餘,但他還算鎮定,思考是是悄悄包抄過去,還是敲鑼把狼吓跑,就在這思索的幾秒鐘內,這三個孩子率先沖過去救人了。
舉着農具向前沖的三個人,腳步堅定,英勇、無所畏懼。像是三面旗幟,給吓懵了的衆人極大的勇氣。
可他們應該像他們一樣沖過去救人嗎,那是群狼啊,這樣過去不是送人頭嗎?
隊伍中的張巧巧暈倒了,她暈倒前看到的最後一個畫面就是林瑤高舉着鐮刀朝湖邊飛奔過去,而她家大春、二蛋站在水裏瑟瑟發抖。
林瑤跑得極快,傅晉軒和林衛軍更快,在她左右兩側掀起迅疾的風。傅晉軒手裏還拿了一塊不大不小的石頭,在空中似一道不閃光的流星飛速向前,直中狼王腦袋。
林瑤近了,更近了,眼瞅着進入湖裏的狼就要朝着小孩的喉嚨咬去,她大吼一聲:“惡狼,滾開。”
那群狼感覺到一種恐怖的力量籠罩着它們,連那狼王都失去了剛才的威風,朝林瑤的方向望了一眼,面孔扭曲着,片刻不敢停留,像落了難的狗一樣迅速朝着某個方向奔去,群狼以不可思議的速度消失得無影無蹤。
林瑤心跳得厲害,終于安全了,她停下來,大口大口喘息。傅晉軒和林衛軍本來做好了跟狼群戰鬥的準備,見狼群突然自行退去,心下疑惑,但沒時間多想,繼續往湖邊跑,兩人都下了水,去救那幾個在水裏胡亂撲騰的孩子。
估摸着湖水并不深,底下雖不平但也沒淤泥,林瑤下了水,把大春、二蛋扯了上來。
顧翠翠站在湖裏,扶着一棵小樹,她簡直不敢相信眼睛看到的,群狼就這樣走了嗎?她一直在想要不要許願讓狼群離開,又擔心許願反噬,就算再糾結,在最危急的關頭她還是會許願,只是為什麽她還沒許願,狼就被吓跑了呢?
她有種不好的預感,林瑤将成為人人稱贊的英雄,而她會成為一個笑話。不就是進次山嗎,事情怎麽演變成這樣了?
衆人也都驚訝的不得了,一個丫頭,兩個小子這樣勇猛,竟然把狼群給吓跑了。要知道,狼王也在,狼王居然都怕這幾個人。在這三個英勇無畏的人面前,這些狼竟然跟狗一樣,被趕跑了。
這件事情很不可思議,但實實在在地發生了。
可惜他們被吓呆,反應過來的時候已經晚了,狼早就無影無蹤,衆人感覺很慚愧,尤其是陳愛民,這幾個孩子真是初生牛犢不怕虎,他們還不如幾個孩子嗎?他招呼着衆人來到湖邊時,湖裏的孩子已經都被他們三個拽了上來。
有人圍着孩子檢查傷勢,有人去查看被狼群啃食的東西,看了半天,有人推測說:“是野豬。”
有人開始清點那些孩子,算上二丫和滿囤,一共是十三個,都已經找到,有個別孩子受了傷,但問題不大。
陳愛民的情緒松弛下來,孩子們無大礙就好,要是孩子們有什麽事兒,他這個大隊長不知道要受到什麽诘難。他這才把目光轉向林瑤三人,百感交集,不知道該說些什麽好,他肯定不願意這三個還未成年的孩子當排頭兵,可偏偏是他們三個英勇無畏,竟然把狼給吓跑了。
有年輕人就圍過來了問長問短,很羨慕剛才三人勇敢的沖出去,他們為什麽反應那麽慢,狼算什麽,還不是怕人,要是沖過去的是他們,那立功的人就換人了。
不敢在山上逗留,衆人把孩子圍在中間,一起往山下走。林衛軍這下死死拽住林瑤的手腕,生怕她再做出什麽事情。他說:“福七,我都後怕死了,你說你那麽朝狼跑不是傻嗎,好在把狼吓跑了,萬一狼咬人怎麽辦……”
林衛軍不是個愛說話的人,但對林瑤竟像個話痨。林瑤無法解釋她為什麽沖過去,只能聽着他訓斥。訓完了林瑤,林衛軍又開始怼傅晉軒:“要不是你,我妹妹肯定不上山,她都被你給拐帶壞了,以後你離我妹妹遠點,要不我真的對你不客氣了。”
傅晉軒并不理他,沉默地走在林瑤另外一側,得不到半個字回應的林衛軍只好接着訓自家妹妹。等他說得差不多了,林瑤搖晃着他的胳膊,用撒嬌的語氣說:“二哥,回去千萬別告訴奶,我怕她擔心。”好在林得山和苗玉蘭不在家,要不林瑤真解釋不清。
林衛軍有些頭疼,剛才妹妹還勇猛得像個沖鋒的戰士,現在又軟軟糯糯的,讓他沒了脾氣,他沒好氣地說:“奶會擔心?她會罵你,好好,我知道了,我不說。”
回到雙龍生産隊,跟傅晉軒要朝不同方向走,林瑤正想跟他打個招呼,發現他眼眸黑沉沉的看她,知道他有話要說,陪着林衛軍回了家,又溜了出來,朝老傅家的方向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