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前因後果 [V]
無論是聶青遙還是在場的宗門人,他們以前見辛婵都只穿着淺色的衣衫,反是那常伴在她身邊的年輕公子總愛一身殷紅的衣袍,而今他們再見她時,她已經是孤身一人,卻穿着與那年輕公子同色的衣裙。
殷紅熾烈,如火一般。
那銜霜凝雪的千疊雪重新回到她手中,再度抖落簌簌霜雪,在地面融化成極淺的水漬。
“辛婵,你竟真的與妖為伍,如今還有什麽話好說?”那葛秋嵩最先反應過來,他中氣十足的聲音足以讓在場的所有人都聽得清楚。
“妖怎麽了?”聶青遙才跌跌撞撞地跑到林豐面前把他抱進懷裏,聽見他此言,便用一雙泛紅的眼睛去望觀星臺下的那些人:“他究竟做了什麽傷天害理的事,才讓你們這些宗門人這樣待他?”
“青遙!”
善微一向沉穩的面容終于有了些龜裂的趨勢,在如此衆目睽睽之下,她最擔心的事還是發生了,“你過來。”
她搭着拂塵的手朝聶青遙伸出,“若你還記得我對你的教導,還認我,便過來。”
晨光裏,
聶青遙幾乎是發怔般地去看善微朝她伸出的那只手,好像這麽多年來,善微待她的語氣還從來沒有這樣溫柔過。
可此時渾身是血,幾近昏迷的林豐在她懷裏,她驀地低頭看了一眼自己的手,掌心裏滿是刺目的紅。
她慢慢收緊手指。
“師父,從前那麽多年裏,我都在努力地想要留在您身邊,留在丹砂觀,可您卻還是在我十八歲這一年将我逐出師門,我真的很想試着去理解您的做法,明白您的苦心,可是我到現在也依然沒有想清楚,為什麽別的師姐都能留在您身邊,偏偏是我,您偏偏要我離開?但是現在,我覺得這些都不重要了,”
她的眼眶有些濕潤,幾乎要看不清善微的臉,“您說得對,我不适合修道,不适合做丹砂觀的弟子,所以我現在要做我自己認為對的事。”
明明将聶青遙逐出丹砂觀是善微早就定下來的事,可此刻當她真的聽見聶青遙的這番話時,她竟覺胸口窒悶,情緒幾欲壓制不住,“青遙,你可知道你這麽做的後果是什麽?你會毀了你自己!”
“我已經長大了,我做的每一個決定,我都能為自己負責。”
于風聲中,聶青遙看向善微的目光,好像從來沒有這樣堅定過。
“既然是丹砂觀早就逐出門的弟子,那麽這小姑娘的作為便與丹砂觀沒有任何幹系,還請善微觀主安心。”
那梵天谷主葉司蒼摸了摸胡子,見善微臉色發白,身邊的女弟子瑞玉已上前來攙扶,他便适時寬慰了一聲。
可善微的臉色還是有些難看,她嘴唇動了動,沒說話,只是攥着瑞玉的手忍不住收緊了手指。
瑞玉蹙着眉,卻什麽也沒說。
“青遙,将這東西喂給他。”辛婵從腰間撤下來一只極小的玉瓶扔給聶青遙。
聶青遙也沒問那東西是什麽,接了便連忙打開瓶塞倒出來一顆淺金色的丹藥喂進林豐的嘴裏。
見他喉嚨動了一下,她皺着的眉頭才舒了舒。
“善微觀主,我只問你,是誰告訴你林豐是妖,又讓你去抓他的?”辛婵挪回視線,再看向底下的那些人,最終将目光定在了善微的臉上。
“怎麽?”
天照閣主秦昭烈一聽辛婵這話,便嘩啦一聲收了扇子,“這小妖竟不是丹砂觀先發現的?”
辛婵沒說話,只是在看善微。
“你若知道了,又如何?”善微迎上她的目光,半晌才出聲問道。
“找到他,”
說這話時,辛婵的語速刻意拖得慢了些,然後慢慢地将目光定格在葛秋嵩的身上,“殺了他。”
“好啊!”
葛秋嵩慣會見縫插針,聽見辛婵這話,他便當即一聲冷笑,“你的本性總算是暴露出來了?”
彼時予明嬌立在坐着輪椅的趙景顏身旁,見那高臺之上的辛婵如今正受幾宗诘難,好似一夕又從高高的雲端跌落,原來的奴婢說到底,也還是污淖裏的東西。
她輕蔑一笑,只默默地看戲。
“葛門主,話也不是這麽說的,我看月塵師兄的妻子到底是怎麽死的,此事也還有頗多蹊跷之處,辛婵她并沒有理由去殺一個普通的凡人。”姜宜春到底是忍不住了。
“少宮主您這是做什麽?”幻蟾宮的左護法乍一聽他這話,便給他擠眼睛使眼色。
姜宜春白了他一眼,徑自又道,“當初雁山之行,平城之亂,辛婵與我們同進同退,若不是她與月塵師兄,我們這些人又能有什麽機會全身而退?她是什麽樣的人,我姜宜春是會自己用眼睛去看的。”
“你這姜家的小娃娃還是太天真,若非是你父親卧病在床,不能理事,幻蟾宮又如何輪得到你這娃娃來做主?”葉司蒼哼笑了一聲。
“你!”
姜宜春瞪起眼睛,一張秀氣的面龐染了些怒氣。
“我也認為此事有些蹊跷,辛婵不是那樣的人!”任君堯喊了聲。
“我相信辛婵不會殺害無辜之人。”
連趙毓錦都忍不住附和。
他們都是同她一起經歷過劫難的人,一路相幫相扶,又有幾個不是以心相交呢?
但唯有程非蘊此刻是沉默的。
當辛婵對上她的眼睛,那之中霧蒙蒙的,教人看不真切她的神情。
而葛秋嵩身後的晏重陽此刻正低着頭,一言不發,誰也不知道他此刻又到底在想些什麽。
“可如今稻草妖就在她身後,她和這小妖的确是有幹系的,她與妖為伍,難道不是板上釘釘?”
葛秋嵩卻仍在步步緊逼。
炙塗鳥身披赤羽,如紅雲一般驀籠罩在丹砂觀上空,它們嘶鳴着,沖撞着,好似纏繞燃燒的灼灼烈火。
烈火勾連出的金絲光線如同棋盤上的道道紋路,如密網一般下墜,灼燙的溫度迎面襲來,瞬間便将辛婵三人困在其中。
善微見狀,變了臉色,“葛門主……”
“善微觀主,那既是個已經被你逐出師門的逆徒,你又管她的死活做什麽?她如今一心與宗門作對,你可不要告訴我,你要保她?”葛秋嵩根本不等善微把話說完,便強行打斷她。
“葛門主,我雖将她逐出了師門,但我們到底還有些師徒情分。”善微卻緊接着說道。
葛秋嵩看了一眼那密網內,将那稻草妖抱在懷裏的卷毛小道姑,冷哼一聲,“可你看看,她如今還肯聽你這個師父的話嗎?”
善微面上焦灼,她不由再望向觀星臺上的聶青遙,“青遙,你年紀還輕,并不清楚這其中的厲害關系,你若還念着同我的這份師徒之情,便松開那小妖,回來吧。”
“我……準你重入師門。”
善微那雙眼睛裏帶着那樣分明的希冀,好像在這一刻,她曾經的固執都已經變得不值一提,甚至終于肯松口,願将聶青遙永遠留在丹砂觀,在自己的身邊。
可在她這般期盼的目光中,聶青遙卻緩緩地搖了搖頭,她低眼去看懷裏的林豐,又望向提着一柄千疊雪擋在她身前的辛婵,她眼眶銜淚,再看向善微,“師父說我年紀輕,可是辛婵姐姐她也才只比我大了一歲,您愛護我,在意我,所以才願意原諒我,而除了謝公子,沒有人在意她,愛護她,所以你們所有人都不肯放過她。”
“聶青遙!”
善微又急又怒,大喝一聲。
彼時辛婵回過身,對上聶青遙那雙紅紅的眼睛,她也沒來得及多看,便操控手中的千疊雪去抵擋那密網收緊。
劍刃上簌簌霜塵被密網的溫度灼燒成水滴落下,同時也使那網的縫隙變得焦黑了一些,滅了幾簇烈火。
“少宮主!”幻蟾宮的左護法見姜宜春想飛身往觀星臺上去,便及時拉住他的衣袖,在那少年蹙着眉轉身瞪他之際,他下意識地松了衣袖,“少宮主,您可千萬不要摻和進去,您身後,可是整個幻蟾宮啊!”
“怎麽?身為幻蟾宮的少宮主,我連自己的朋友都不能護着,反要做這些人的幫兇?”姜宜春撣了撣衣袖,十分嫌棄地撫平褶皺。
“你們這些乳臭未幹的娃娃,只知一時的義氣,卻不知何為大局,我看将這宗門之間的大事交給你們,便是你們門中長輩做的最錯誤的決定。”葉司蒼聽見了姜宜春的話,他也沒忘記方才維護過辛婵的那幾個年輕人,便冷冷笑道。
他使了個眼色,梵天谷的弟子們便上前去将他們所有人都隔絕在外,而見葛秋嵩擺手,赤陽門的弟子便也一同上前,将他們擋在外頭。
“程非蘊,你是正清山掌門之女,如今也是代表着你們正清山來的,作為九宗之首,正清山難道也要包庇辛婵?”葛秋嵩那雙稍顯渾濁的眼睛眯了眯,在人群裏一眼望見那身形纖瘦的姑娘。
一時諸多目光都停留在了程非蘊的身上,而她當着衆人的視線,握緊了劍柄,過了半晌才勉強開口:“我正清山絕不會偏向包庇任何人。”
在她大師兄封月臣與那啞女的大婚當日,她是親眼看見辛婵提着劍殺死了啞女,又重傷了她大師兄。
那張臉,她絕不會忘記。
明明她是那麽相信自己的眼睛所看到的一切,可此刻當旁人都要義無反顧站在辛婵那一邊時,她心中竟也有了片刻猶疑。
可僅僅只是一剎那,她便将那所有的猶豫都強壓了下去。
“師姐……”任君堯皺着眉看她。
程非蘊只看他一眼,卻并沒有同他多說些什麽。
葛秋嵩為了今日的局,是很費了些心思的,可只是這說話的片刻功夫,那炙塗鳥所結的密網便被強大的劍氣震碎,那般強勁的罡風襲來,猝不及防地擦過所有人的臉頰,刺得人生疼。
葛秋嵩拄着火元杖勉強站定,回身一望,便見那密網既碎,一身紅衣的辛婵挾聶青遙與那稻草妖身化流光而去,他當即大喊:“快!莫讓他們逃了!”
幾宗的人匆匆忙忙施術飛身去追,混亂之中,晏重陽卻在人群裏紋絲未動,他抿着唇一言不發地盯着辛婵方才掠過的飛檐看了半晌,才召回自己的那只炙塗鳥,飛身掠入雲端。
娑羅星在心口震蕩,如烈火灼燒一般,幾乎要燒穿她的心肺,辛婵實在堅持不住,只能在一處鋪滿碎石的河灘停下來。
“青遙,你帶着林豐先走。”
千疊雪的劍鋒抵在碎石縫隙裏,辛婵勉強支撐着身體,掐了訣引以冰藍色的流火畫出一道符紋落于聶青遙和林豐的身上。
“辛婵姐姐,那你呢?”
聶青遙說着才一擡頭,便見辛婵的臉色蒼白得可怕,她瞳孔微縮,“辛婵姐姐,你這是怎麽了?”
辛婵搖了搖頭,“我施了術法,能暫時隐沒你們的行蹤,你快帶着他走。”
情勢所迫,林豐如今還在昏迷之中,聶青遙沒有辦法,只能朝辛婵點了點頭,“辛婵姐姐,你一定要小心!我把林豐安頓好,就會回來找你的。”
可她才扶着林豐要走入西邊的密林裏,卻聽見身後辛婵略顯虛浮的聲音:
“你們都不要再回來了。”
聶青遙腳下一頓,她沒有回頭去看辛婵,咬緊牙關扶着林豐快步往林子裏去。
她要快一些,再快一些。
宗門裏的人來的很快,這偌大的河灘上不消片刻便站滿了人,他們手中持着刀劍,那鋒刃皆是對準辛婵而來。
艼雲山和十方殿立于紅塵之外,不多沾染俗事,正清山的态度也十分暧昧,掌門程硯亭只派了女兒程非蘊帶人來瞧一瞧,也沒有要插手的意思。
于是這其中最積極的,不過也只是赤陽門、丹砂觀、梵天谷和業靈宗四大宗門。
“葛秋嵩你住手!”
秦昭烈才趕來,見葛秋嵩舉起火元杖便要朝辛婵而去,他便大喝了一聲。
“秦閣主,你天照閣怕是無權過問我們宗門之內的事罷?這辛婵殺人害命,你卻還要護着她,你莫不是還在觊觎娑羅星?”葛秋嵩一向同秦昭烈不對付,見他處處阻撓,便面帶怒色。
“到底是我秦昭烈觊觎娑羅星,還是你們早就心懷不軌,所以才要想方設法地按給她罪責,好讓你們名正言順地成全自己的野心貪欲?”
秦昭烈方才在辛婵身前站定,寬袖一揮,那目光如炬,近乎蔑視般地掃視過在場的諸多面容。
“秦閣主可真是好大的威風!我等皆是宗門正派,豈容你這般猜測侮辱?今日這般場面,本不是你天照閣該來的,若秦閣主仍要維護這辛婵,那麽你天照閣便是鐵了心與宗門為敵!”葉司蒼扛着刀往前兩步,沉着臉大聲說道。
幻蟾宮的人都被四大宗門的人擋在最外層不得而入,姜宜春也只能遠遠地看着幹着急。
“少君……”趙毓錦才喚了一聲趙景顏,見他輕飄飄瞥過來的一眼,趙毓錦便一時沒了聲音。
他雖是業靈宗的大弟子,卻仍不能左右業靈宗的任何決定。
“秦閣主。”
辛婵站直身體,見他聞聲回轉身來,便朝他搖頭,“事關天照閣,您不必為了我而冒險。”
“辛婵……”
秦昭烈神色複雜,忽然也不知該說些什麽才好。
天照閣觀星占蔔之術天下一絕,但若論修行,閣中弟子是無論如何都無法與九宗相較的。
葛秋嵩早已沒了耐心,也不管秦昭烈,手中的火元杖飛出,灼燒出大片緋紅氣流,秦昭烈一時不防,才散開玉骨扇,便被氣流擦過肩膀,震得後退了好幾步。
眼前有一道殷紅的影子掠過,他才擡眼,便見辛婵已與葛秋嵩纏鬥在一起。
罡風帶起河灘之上碎石亂舞,予明嬌沒多少修為,趙景顏便施樂術落了光罩在她周身護着。
彼時葛秋嵩生生地受了辛婵一掌,那氣流拂開,握在他手裏的火元杖震得他虎口生疼,他踉跄地後退幾步,若非是晏重陽上前來扶住他,他便會摔進河水裏。
辛婵還沒有什麽喘息之機,那葉司蒼便提着刀朝她砍來。
她飛身後退躲開攻擊,千疊雪的劍鋒與那刀鋒相接,摩擦出一串火星子,伴随刺耳的刺啦聲,刺激得人耳膜發疼。
葛秋嵩朝善微使了個眼色,善微垂眸遲疑了一瞬,卻還是沉默地朝身旁的瑞玉揮了揮手,于是一剎間,丹砂觀的弟子一擁而上,同梵天谷、赤陽門的人擺開陣勢,結了天誅。
“他們這是做什麽?堂堂宗門,還要以多欺少?”姜宜春被擋在外頭不能往前,看見這樣一幕已是怒極,他揮開身旁左護法阻攔的手,從腰間抽出一柄軟劍來便要飛身前去,卻偏被赤陽門的人給擋了回來。
“少君,天誅一結,他們這是鐵了心要将辛婵絞殺?”趙毓錦再也站不住了,他急急地說道,“少君,事情還沒有查清楚,他們不能如此對待辛婵!”
“趙毓錦,你別忘了,你是我業靈宗的人。”
趙景顏瞥他一眼,語氣疏淡。
他靜靜地再将目光移到那人牆之內的紅衣少女身上,看她蒼白的臉,也看她手中的劍。
梵天谷和赤陽門一定要鬧到這個地步,那就由他們去。
他不參與,也絕不會允許業靈宗的任何人攪進去。
“師姐那可是天誅!他們是真的要殺辛婵!”此時的任君堯也慌了神,他看向身旁的程非蘊,雖見她神色有異,卻始終不為所動。
天誅一結,風雲巨變。
道道天雷交織而下,程非蘊眼見着天雷擊中辛婵後背的剎那,她的肩膀也被葉司蒼的刀鋒劃破。
殷紅的鮮血是比她的衣裳還要熾烈的顏色。
程非蘊握緊劍柄,眼睜睜看辛婵吐了血,被葉司蒼和葛秋嵩合力推入天誅陣眼之中。
道道天雷好似海妖無窮盡蔓延的長發,交織纏裹,足有吞天食地的氣勢,辛婵那一抹單薄的身影在紫電交織的光色裏幾乎要被生生撕碎。
“辛婵……”
在百裏之外的山崖上,有容再也沒有辦法保持冷靜,可她才邁出一步,卻有一只手忽然擋在她的身前。
那修長的手指間捏着一串佛珠,有容偏頭看向那年輕的佛子,“晏如!那是天誅!她會死的!”
“那又如何?”
佛子明昙面上并沒有過多的情緒表露,他慢條斯理地收回手,手中撚着佛珠,“數千年前,她不也在你手中死過一回嗎?”
“那不一樣!”
有容克制不住自己的情緒,她的眼眶發了紅,“這一回若她死了,那就真的……她就真的不會再回來了。”
“是你造了前因,才有了這後果。”
明昙的神色冷冷清清的,“我早同你說過,她這一劫,你我不能插手,是生是死,都是她自己的造化,就算你今日出手,你也救不了她。”
有容收攏手指,指甲幾乎要嵌進手掌裏,她怔怔地看着那天誅雷電裏若隐若現,好似一抹破碎的影子。
雙足猶如千斤重,再挪不開一步。
而此刻的辛婵幾乎快聽不到外界的聲音,雷電一道道落在她的身上,那種見骨的疼折磨得她痛不欲生。
娑羅星的力量在她胸口有減弱的趨勢,與此同時另外一股莫名的力量仿佛正從她的心髒裏一縷縷地鑽出擴散。
她周身仙靈之氣不再,竟開始慢慢地彌漫出一種黑紅的氣流。
意識忽然變得不夠清晰,
辛婵恍惚間,好像看見了什麽黑漆漆的地方,那裏常年是黑暗的,卻總漂浮着一團又一團或幽紫或赤紅的火焰。
張牙舞爪的縷縷黑氣凝作千軍萬馬,在那片幽冷潮濕的深淵裏伏跪。
忽的,
她看見另外一個自己走上好長好長的階梯,拖在地上的衣擺如墜流火,忽而深邃,忽而鮮妍。
“姐姐,你後悔嗎?”
當她陷在那般莫名的幻覺裏時,卻忽然又聽見了蓮若的聲音,輕輕的,好像就在她的耳畔:
“你已經足夠赤誠,可這些宗門人卻并不值得你以心相交。”
蓮若輕輕地喟嘆:“姐姐,我做這麽多的事便是想讓你看清他們那副完好皮囊下的肮髒醜惡,”
“你看,如今是不是只有我,和你才是同路人?”
她的聲音仍似個天真少女般,輕輕軟軟的,仿佛還帶着些惡劣的興奮:
“他們想殺你,那今日就讓我們一起……殺了他們罷,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