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爹來了, 走,咱們去讓爹爹瞧瞧新衣裳。”說罷,蘇棠抱着兒子去了外間。
霍令俨也是一身嶄新的夏衫, 男人穿得十分清雅, 看着樣子,就是特意打扮過的。蘇棠一走到外間,目光就定在男人身上挪不開了。
霍令俨将她不安分的小眼神看在了眼裏, 不過,卻裝着沒有看到的樣子, 并不戳破她。只拍了拍手,朝着兒子伸出手去:
“爹爹抱。”
笙哥兒調皮,一個虎撲就撲進父親懷裏。
霍伯爺臂力好, 單手抱兒子跟抱團棉花似的,輕輕松松。今兒熱鬧, 丫鬟們進進出出擺果盤擺茶水點心, 像過年似的一個個都穿了嶄新的衣裳,院子外頭, 牆上屋檐下,都系了大紅的燈籠跟紅色的綢帶。
喜慶又熱鬧。
小南瓜今兒特別開心,霍令俨将他扛在肩膀上, 他騎在高處手指着外頭,要出去玩兒。
蘇棠吩咐趕緊擺早飯, 回頭卻見丈夫将兒子扛起來了, 她到底有些擔心。
“爺素來喜歡把個規矩挂在嘴邊, 怎麽到您這兒,規矩就沒了?可別慣着他了,趕緊讓他下來吧。”蘇棠絮絮叨叨的,“今兒他想騎在爺的肩膀上,您遷就着。明兒想騎在誰的頭上,您是不是也百依百順?這還有規矩麽。”
“上梁不正下梁歪,爺您是一家之主,可別讓丫鬟們将這些壞規矩學了去。”
平時都是他說教自己,今兒終于逮着機會了,蘇棠教訓得可爽。
霍令俨倒是把話聽進去了,默不吭聲将兒子從肩膀上放了下來,只單手抱着。站在飯桌邊,略擡眸朝對面的人看去一眼。
“今兒是笙哥兒周歲壽辰,我不過是熱鬧熱鬧,沒你說的那麽嚴重。”
蘇棠擡眸瞪他:“怎麽就不嚴重了?”她理直氣壯,“爺平時忙,不常陪着兒子,爺不知道。小孩子這個歲數最是貪玩了,什麽都好奇什麽都想要。我也明白爺疼兒子的心,可是您沒親自帶過孩子,您不知道。貪心都是一點點養起來的,從小就該教育他,他想得到什麽,必須要付出什麽才行。”
“若什麽東西都能輕輕松松得到,爺确定将來不會将他養廢掉?”
霍令俨不吭聲。
蘇棠想着,既然開了這個口,那索性就把該說的都說好了,省得下次再想說,尋不到機會。
“還有那回,他想要筌哥兒的木馬玩,筌哥兒大度,都答應借給他玩兒了。可這小子,回頭還要搶了筌哥兒的木馬。我訓了他一回,他老實點了。可爺倒好,一回來就親自做了個更大的給他……”
“瞧他那些日子得意的,都只要爹爹不要娘。爺心裏很高興?”蘇棠想想都覺得很生氣。
枸杞悄悄扯蘇棠袖子,小聲提醒着:“夫人,少說幾句吧。”
本來屋裏屋外都熱熱鬧鬧的,可蘇棠竟然敢訓起爺來,丫鬟們都吓得噤若寒蟬。是枸杞實在怕出事,這才鼓足勇氣提醒的。
“今兒是小二爺的好日子,夫人千萬別為了這點小事吵。回頭鬧去太夫人那裏,您跟爺都得挨罵。”
“算了。”蘇棠嘆了口氣,又服軟說,“我不是故意的,只是為了南瓜好。”
蘇棠說話的時候,霍令俨就聽着,自始至終沒吭聲。看着臉色,也并沒有生氣的意思。
直到等蘇棠說完開始服軟了,他才開口道:“的确是我欠考慮了,下回會注意。”又轉身吩咐了下去,“今兒的事情,誰也不許傳出去。若是叫我知道誰敢碎嘴,家法伺候。”
“是。”丫鬟們立即齊聲說,“奴婢們記住了。”
蘇棠撇了撇嘴說:“家法伺候,爺這是在故意震懾誰呢。”
霍令俨将南瓜遞給奶娘,自己坐了下來,這才看向身邊的女人:“震懾你,你會怕嗎?”
“我當然會怕。”蘇棠嘴裏說着,手卻也沒閑着,親自盛了碗小米粥遞過去,“方才妾身無禮了,給爺賠罪。”
霍令俨接了來,一手托着刻有青花瓷花紋的碗,一手捏着湯勺攪着碗裏粘稠的粥,片刻後說:“笙哥兒有你照顧,我放心。”說罷,擡眼看了去,男人一臉真誠認真。
蘇棠哼出聲來:“之前是誰嫌棄妾身讀書少沒文化的。”
霍令俨道:“凡事得先成人再成才,至少,你可以教笙哥兒做一個良善之人。至于成才……我會給他請最好的西席先生。”
又感嘆:“如今笙哥兒也大了些,如果可以的話……”他頓了一頓,目光真誠看着身邊的妻子,倒是有些渴望跟期盼,“要是能再有一個女兒就好了。”他笑了笑,“所謂兒女雙全,才能成個‘好’字。”
蘇棠盛粥的手頓住,不敢看人。
恰好,外面有丫鬟跑進來說:“爺,夫人,梅家老太太他們來了。”
“外祖母還有娘他們來得這麽早?”蘇棠心裏很高興,眼睛也亮亮的,忙問,“現在人呢。”
丫鬟道:“去太夫人那裏了,說是一會兒就過來。”
蘇棠道:“這天還早,想必她們還沒吃早飯。青雀,你去看看,準備一下。”
青雀是蘇棠最近剛剛提拔上來的大丫鬟,平時除了枸杞外,蘇棠最看重的就是她了。
整個靜軒閣那麽多小丫鬟,之所以重用她,蘇棠也是經過好長時間的考量的。她不是一個會盲目用人的人,但是一旦選擇重用了,那必然就會放心大膽的去用。
青雀年紀不大,才十五,但人卻十分穩妥。
“是,奴婢這就去。”
打了這樣一個岔,也算是将方才的話題帶過去了。蘇棠吩咐完青雀後,回頭笑着說:“想來外祖母娘她們都十分高興,竟然這一大早的就過來了。”
霍令俨心裏有些明白,也有些在意。不過,他也沒有繼續扯着那個話題說,只點了點頭。
可很明顯的,他不高興了,沉着一張臉,也不再說話。
蘇棠心裏明白,卻裝着不明白。他不說話,她也沒說,兩人就安安靜靜吃着早飯。
梅老太太幾人過來的時候,霍令俨已經吃完早飯離開了。蘇棠高高興興迎了出去,親自扶着老人家說:“怎麽這麽早啊,我以為你們得要中午才到呢。”
梅老太太高興得很,前幾日就樂得睡不着覺了。
“你嫌早啊?那我們回去得了,等到了中午再來。”
蘇棠忙就拉着老人家撒嬌說:“怎麽會呢,你們來得早,我可高興了。我昨兒晚上就盼着了,想着今兒可以見到外祖母母親還有舅母,興奮得整晚都沒睡好。”
又點了梅露的名:“露姐兒想必也是。”
梅露只縮在自己母親身旁,安靜得似是個鹌鹑似的。
蘇棠開她玩笑:“咱家露姐兒如今越發有大家閨秀的範兒了,那日端午節出去玩兒,好幾家公子特意打聽了問她是誰,又問芳齡幾許呢。不過我想着,咱們露姐兒這麽好,總得挑挑揀揀的啊,回頭挑個最好的。”
“表姐,你取笑我。”梅露在家人面前放得更開一些,話也更多。
一路說說笑笑的,進了屋。青雀已經重新擺好了早點,蘇棠扶着老人家坐下。
“我們吃過早點來的。”
蘇棠說:“怕你們餓着,就先備着了。露姐兒沒吃吧?都坐下來,稍微再吃點兒。”
秋娘抱着笙哥兒來了,梅老太太立即伸過手去,樂呵呵要抱曾外孫。
“他有些沉,也皮得很,您小心着,別叫他傷着了。”蘇棠溫言細語提醒了老太太幾句後,又回頭交代兒子,“這是曾外祖母,笙哥兒要乖一些,否則娘要生氣了。”
“這孩子多神氣啊,又白又漂亮,就眉眼神态有些似你,別的都像他爹。”老太太有些日子沒看到小人家了,上回看到人,還是去年才上京來的時候,“長得可真快,都這麽大了。”
“我也抱。”旁邊梅氏坐着,一臉羨慕,“要抱抱他。”
梅老太太望向蘇棠,有些征求她意見的意思:“你娘雖然腦子不太清楚,偶爾也會犯病發瘋,但那是想起你爹的時候。大多數時候,她都是好好的。”
蘇棠說:“娘是他外祖母,抱他是該的。我只怕他太皮,反倒是傷着娘了。”
說罷,蘇棠直接抱起兒子來,遞給自己梅氏。不過,她也不是全然放心的,挨在一旁,陪着母親一起逗兒子。
“好看。”梅氏垂着眉眼,笑得甜蜜又溫柔。
程氏握住大姑姐的手說:“姐姐是有福氣的,如今是沾了女兒的光。棠姐兒心善,等将來霍小二爺長大了,也定會孝順姑姐。”程氏忽而嘆了口氣,有些落寞道,“也怪我肚子不争氣,這些年來,一直沒個動靜。若是我能生個兒子,咱們梅家也能香火有續。”
梅合開這一輩,只他一個獨苗。到了下一輩,便只梅露一個女娃。
程氏雖說自己是大夫,可有些病,大夫也醫治不好。不過,她很慶幸身邊還能有一個露姐兒在。
關于子嗣的事情,梅老太太已經看得開了:“咱們家能娶得你這樣的媳婦,就是讨了大運了。至于香火的問題……我已經想好了,再等幾年,若是你願意的話,可以在族裏抱養一個來。抱個小點的,從小給你養,這樣長大了感情也深。”
梅露噘着嘴巴倚在程氏身邊不說話,程氏自己生不了兒子,老太太不怪罪反而安慰,她自然是願意的。
程氏忽然想起一件事情來,笑着對蘇棠說:“對了,這些日子你那玉梨霜賣得很好。擱醫館的那三十盒,已經都賣完了。你這裏可還有?若是有的話,晚上臨走前我再拿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