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上的東西用苫布遮的嚴嚴實實, 回到自家院子,林得山關上大門,招呼林瑤:“閨女, 出來看着是啥東西。”
看閨女跑出來, 林得山揭開苫布,竟然是剩下的邊角木料, 林得山說:“老李那兒完整家具多了,看不上這些零散木料, 覺得沒啥用, 就都給我了。我琢磨着你說這些木料都很貴,想着能弄點啥小件, 就都給推回來了,現在這些木料就是咱們的。”
林瑤驚喜地“哇”了一聲, 她對這一類東西似乎有天生的喜愛,雖然只是邊角料, 但也是名貴紅木,她指着一塊海黃木料說:“爸, 你看這花紋多漂亮,上面還有鬼臉呢。”
“這個, 小葉紫檀。”她拿起一塊木料對着太陽看, 你看上面有金星。
林得山眯着眼睛,仔細地看:“哪呢, 哪有金星,呦,我看到了,真好看,我修家具的時候就看到了, 不知道叫啥。”
她打量着那些木料,又細致地分了下類:“我們可以做鎮紙、煙灰缸、筆筒等小件,再小的可以磨成珠子做手串。”在後世,品相好的海黃和小葉紫檀手串也值錢呢。
“哎,這些木料修一下,再往一塊拼拼,可以拼成一把官帽椅。”她指着那些海黃木料說。
“這些小葉紫檀可以拼成一個小茶幾。”
林瑤去拿了明清家具書,指點給林得山看:“你看,都是很省木料的家具。”
林得山說:“行,就按你說的,我再拼拼,等拼出來咱家也有紅木家具了。”
林瑤點了點頭,這可是意外之喜,別小看計劃中這兩小件,那可是貨真價實的海黃和小葉紫檀,放到後世值不少錢呢,要是現在他們賣不出去,那就留到以後,留上幾十年賣的錢更多。
苗玉蘭笑眯眯地走出來說:“你倆又研究啥呢?”
林得山從貼身口袋拿出一疊鈔票,足足有二十張大團結遞給苗玉蘭:“老李家的工錢去年預支了五百,這是結的剩下的工錢,上交生産隊之後剩下這麽多,收起來吧。”
苗玉蘭借過錢,美滋滋的數了幾遍,緊緊攥在手裏說:“那我就收起來,給林環攢着當嫁妝。”
林得山又說:“老李跟我說,縣裏家具廠正在招工,我想去試試,這次一共才招三人,不少木匠想去,又怕有走後門子的,可能招上的可能性不大,但我還是想去試試。”
縣裏家具廠的正式職工可比他們這些給一般人家做房梁窗戶,打家具的木匠待遇好多了。像林得山他們掙了工錢還要上交生産隊一部分,家具廠的職工可不用上交給誰工資,還按月發糧票等各種票,吃供應糧。
也難怪那些木匠都想進家具廠,肯定能找關系的就找關系呗,八仙過海各顯神通,可林瑤家沒有可托的關系,要想進家具廠,只能憑借林得山的真本事。
林瑤想着後世的招聘,怎麽樣才能讓林得山脫穎而出,讓別人認可他,發現他的能力?
“爸,你啥時候去招工現場?”林瑤想了好一會兒問。
“還有兩天。”林得山說。
吃過晚飯,林瑤點了蠟燭,拿了紙筆,開始畫圖。她想着後世的家具樣式,結合現在老百姓的住房情況,畫出适合現在用的家具。
現在老百姓農村的房子大,但住的人多,城裏房子小,人數肯定比農村少,但可能住的比農村還局促。
像林得山打制的那樣的組合家具後來流行了一段時間就被淘汰了,複雜、笨重不輕便,移動困難。
林瑤畫出來的都是一些簡潔、占地小、容量大的家具樣式,實用不愛壞,非常符合現在老百姓的需求。
她想,等林得山去招工的時候,把這些圖紙給他帶上,說不定能給他增加點勝算。
晚上沒畫完第二天起床後接着畫,等她畫的差不多了,覺得自己畫的樣式有了,就是不太美觀 ,就等放學後去找何秋韻。何秋韻的繪畫功底比林瑤強的多,聽林瑤說明來意,二話不說答應。
何秋韻根據她的圖紙,畫出更精細的圖,她還根據京城流行的家具樣式,給出自己的見解和建議。兩個人忙碌了兩個晚上,最後到林得山手裏的是一份完美的圖紙。
林得山翻着圖紙說:“你們畫的這些家具我倒是能打出來,只是這管用不?”他從來沒想過拿着一摞圖紙去招工。
林瑤說:“爸,要是按手藝你肯定別別人強,就怕他們不按手藝來選,我們現在沒門路,只能試試看,沒準就成了呢。我明天跟你一塊去現場。”
第二天,兩人起了個大早,林得山騎自行車帶着林瑤,往縣城方向走。
他們到的時候,家具廠門口已經有不少木匠,看上去神情都不怎麽好,三三兩兩的議論着。
“根本就沒仨名額,就剩一個了,那兩個據說是被有關系的給占了。”
“早就知道會這樣,啥時候家具廠好好招工過,都是把名額給關系戶,要不像我們這樣的老木匠,早就應該給招進來了。”
“可不是,你看看他們招的毛頭小夥子,學好幾年都出不了師,根本就不是吃這碗飯的。”
那些人越說越氣憤,越說越激動。
林瑤一點都不覺得奇怪,也沒啥好氣憤的,這年頭請客送禮,拉關系、走後門比後世厲害的多,有時候不走關系寸步難行。
人家有關系也沒啥好羨慕,好嫉妒的,更用不着生氣。林得山跟認識的幾個木匠打過招呼之後,就跟林瑤一塊走到離人群稍遠的地方。
林得山說:“閨女啊,這最後一個名額可能也內定了。”他就不信他能憑手藝招上工,要能招上早些年就招上了,本來以為過了這麽多年情況變了,沒想到還是一樣。
林瑤不急不氣:“爸,咱就試試,不成的話也不少塊肉。”
等了一會兒,工廠大門打開,有負責人招呼:“大家都進來吧。”
粗略一數,大概有二、三十個木匠,果然,正式職工的吸引力相當大。大家都有點垂頭喪氣的,這麽多人,争一個名額,而這個名額,可能壓根就不存在。這不是忽悠人嗎?
負責人把衆人引進一個空房間,說你們先在這邊等會吧,一會兒來叫你們。
屋裏空氣不通暢,林瑤聞着衆人身上散發出來的味兒受不了,就到院子裏走走。走着走着,聽到一個辦公室裏傳來争吵聲。
有人把桌子拍得砰砰響:“王主任,你們到底塞進來多少關系戶,給我招真正手藝好的,你們到底咋回事,企業效益越來越差,你們負的了責嗎?”
“你看看你招來的人打的家具,手藝差,款式還老舊,咱家具廠的家具都不好賣,再這樣下去,我們廠要并進二廠了。我是負責生産的副廠長,到時候責任都在我身上。”
聽到款式老舊的字眼,林瑤豎起小耳朵,假裝在外面散步,留神聽着。
被他叫做王主任的人抹了一把額頭上的汗,無奈解釋說:“劉副廠長,我是人事處主任,可各關系戶都要塞人進來,我也做不了主。”
林瑤聽他們你來我往地說了幾句,最後劉副廠長說:“這最後一個名額,你們內定了沒有,我告訴你,這個名額,你們誰都拿不走,我要自己找手藝最好的木匠。”說完,拂袖轉身走出人事處主任的辦公室。
林瑤短暫思索了一下,這個劉副廠長看來良心未泯,還是想把家具廠的效益提上去的,他說找手藝最好的木匠,那這個人不就是林得山嗎,林瑤不再猶豫,朝着劉副廠長的背影小跑過去。
“劉副廠長。”林瑤喊,聲音清甜。
劉副廠長回頭,看到一個長相乖巧、穿着體面的小姑娘甜甜地朝他笑,氣都消了幾分,很溫和地問:“你是誰的閨女?你家人呢?”
林瑤說:“我是陪我爸招工來的,我爸他十幾歲起就開始幹木匠,手藝特別好。”她及時把手裏的圖紙遞過去,“這些圖紙上的家具他都會打制。”
劉副廠長遲疑地接過林瑤手中的紙,一張張翻看,翻看到第四張,他的眼睛亮了起來。
他要提高廠子效益,想壓二廠一頭,現有家具不好賣,只能設計一些新款家具,可一直沒做出來,林瑤給的這些設計圖簡直就是及時雨。
他繼續往後翻,拿着圖紙的手微微發顫,聲音也難以掩飾的激動,問:“這些圖紙誰畫的?”
林瑤說:“我和我爸一起商量的款式,我畫,我爸會打制。”
劉副廠長激動萬分,說:“你爸在哪,我想見見他。”如果這個人真有能力,那他一定把人招進家具廠來。
另外一邊,別的木匠聽說不招工了,氣哼哼地往外走,邊走邊罵,特麽的,又被糊弄了。林得山怕林瑤找不到他,就站在屋子外面等,他完全不知道閨女已經去給他談工作了,一會兒見閨女小跑過來說:“爸,劉副廠長要見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