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攏玉京春第 103 章 無處可逃

無處可逃

伺候完慕容琅用完早飯,眼見着他帶禦風去了書房,秦伯收拾完碗筷,便回到了自己房裏。陽光透過窗紙照進屋內,在角落處留下一片不大不小的陰影。秦伯就坐在陰影中,讓本就黑黃的膚色顯得更加暗沉。

怎麽辦?

他的手摩挲着桌角,嘴唇抿成了一條直線。他本以為二公子在得知陳墨語的身世後,會将她抓起來,交予官府。沒想到,聽二公子的意思,竟是想放此女一馬。

這絕對不行!

秦伯眉頭緊皺,既然二公子不能指望,他就只能親自動手了。但自己不會武功,而那個陳墨語卻是有些功夫在身上的。硬拼,他絕對打不過,即便打得過,也不能如此行事,因為這會将他徹底暴露。他必須得神不知鬼不覺,匿跡隐形地将陳墨語做掉……

匿跡隐形……秦伯忽然眸中一動。他快步走到牆邊,打開箱籠,将衣物全部挪了出來。随後,他揭開箱底的夾層,從裏面取出一個小布袋。袋口處的抽繩緊緊紮着,他用力一拉,随後将袋口朝下,裏面的東西瞬間掉落在了他的掌心。

那是兩段長如米粒的枯枝!

……

在等待皇上旨意的日子裏,朔州衛平靜無波。據定昌暗樁發來的消息,駐紮在定昌城外的二十萬鞑靼兵一直靜卧不動,沒有任何向大周發兵的意思。看來,他們也在等着鞑靼使者觐見景昭帝的結果。

包圍知州府的士兵被撤了回來,慕容琅登門向程卿筠致歉。程卿筠已從程玉姝口中得知慕容琅同意了兩人的親事。想着這位大将軍即将成為自己的妹夫,日後程玉姝的幸福都倚賴于他,且慕容琅的長姐乃是當今太子妃,假以時日就會登上後位。這樣烈火烹油的豪門權貴,程家當需謹小慎微才是。于是,他便沒有為難慕容琅,淡淡地将此事揭過。

慕容琅告訴程卿筠夫婦,考慮到程大人仍在朝為官,不便告假太久,且兩家的親友、同僚具在玉京。因此,他計劃,自己先和程玉姝在朔州訂婚,等到年底回京時,再在慕容府上,與程玉姝正式完婚。為表重視,慕容琅覺得訂婚儀式上,慕容家不能沒有長輩在場。為此,他已飛鴿傳書給慕容府護衛統領金铎,讓他禀告慕容夫人即刻啓程前往朔州,并安排好人手護送。

程卿筠覺得慕容琅的安排很是妥帖。想必他二人的大婚之日,定會成為轟動京城的一樁盛事。不過,婚禮雖然隆重,訂婚儀式也不能馬虎。小程夫人建議慕容琅将朔州城內他多年不住的将軍府收拾出來,訂婚儀式可在那裏舉行。等慕容夫人來了,住在将軍府也比在朔州衛更為便宜。

對此,慕容琅沒有異議,一切都依程卿筠和小程夫人。

“要說咱們這位姑爺啊,想得可真是周到。”此刻,程玉姝坐在房內,聽着雪葉的複述,又歡喜又害羞。手裏的帕子一會兒要被她捂着紅得像海棠的臉,一會兒又要被甩打着教訓雪葉善意的取笑,可都要忙死了。

自打她從朔州衛回來,許是覺得婚事落定,心裏面踏實了許多,亦是想着婚前不宜再與慕容琅見面,便沒有再去過衛所。這次慕容琅來府上,她也只是讓雪葉去了花廳,而她自己則在房內等候消息。

雪葉已被程玉姝纏着反反複複講了好幾遍幾人對話的情景,從慕容琅的發飾衣着,到他說話時的語氣眼神,都連說帶比劃地給她講了個仔細,簡直都能演一出戲了。

“我一定會待程小姐悉心愛護,不負她的一片情意。”雪葉學着慕容琅的語氣,将程玉姝當做程卿筠夫婦,躬身拱手說道。

程玉姝喜不自勝,将說得口幹舌燥的雪葉一把拉到椅子上坐下,殷勤地奉上一盞香茶:“親雪葉,好雪葉,你辛苦了!平日都是你服侍我,今日也讓我來服侍服侍你吧。”說着,擡手就要給她垂肩。

雪葉哪敢受這樣的待遇,她趕忙放下茶盞,跟着便要站起來。程玉姝急忙将她按了回去,俏皮地眨眨眼,開心地說道:“放心,這屋裏就咱們兩個,不會有人知道的。”

雪葉看得出來,小姐今日是真的高興,她不想掃了小姐的好興致,便不再推拒,與程玉姝笑鬧着,玩了一次主仆互換的游戲。

……

朔州衛。蘇墨日日将自己沉浸在繁重的操練中,用疲累和酸痛麻痹着自己。他不想讓自己糾纏在對慕容琅複雜的感情裏,忘記了家仇雪恨,也不願被噩夢纏身,夢中蒼老的師父和凄苦的乳母總會讓他不自覺地流淚。

這樣的麻痹似乎起了作用,蘇墨覺得近日的飯食都香甜了起來,每頓他都可以吃上小半碗,就連平日不愛吃的菜也能多吃幾口。秦伯對他的照顧也很周到細心,知道他喜歡吃新鮮的菜蔬,便隔三差五地去城裏買上一把,專門給他開小竈。謝啓暄有時候饞嘴想吃,都被秦伯攔下了。漸漸地蘇墨把秦伯當成了自家長輩,覺得他格外親厚。

只是胃口好了,吃得也比原先多了,但蘇墨的氣色卻并沒有好轉。他琢磨着,可能是因為近來操練太過,他偶爾會覺得身上的骨節疼,面上也仍是蒼白的顏色,沒有半點紅潤。不過這種疼痛轉瞬即逝,他沒有放心上。而面色不好估計是月事來時,氣血不足的緣故。他去夥房要了些曬幹的紅棗,每日泡水喝,想是能起到些作用。

慕容琅處理軍務,謝啓暄診病,蘇墨操練,地牢無人來犯……朔州衛似乎進入了一段歲月靜好、風恬浪靜的日子。然而沒有人知道,每每夜半時分,衛所後院的房內,會有一位老者枯坐至更深。

昏黃的燈火下,秦伯攥着空空的布袋,默默失神。按道理,一段枯枝便可要了陳墨語的命,只是費時較長。他雖然知道只有讓此人慢慢地死去才不致引起懷疑,但終是敵不過內心的催促。于是,他在陳墨語的飯食中先後下了兩段。

想着每次送飯時,陳墨語偶爾向他抱怨手疼、膝蓋疼,盡管次數不多,但這正是和老爺最開始中毒時一樣的症狀,秦伯便知此毒已經開始蘇醒活化。

他揚手将幹癟的布袋扔到炭盆中。布袋先是緩緩地冒起黑煙,随後只聽“噗”的一聲,一團火苗抖然竄起,将布袋燒着。火苗越燒越旺,沒一會兒炭盆中就只剩下一團黑灰……

“哎~”秦伯長嘆一聲,低沉的聲音融進幽深的夜色,就像一只厲鬼從地獄中發出的哀嘆,聽上去極為瘆人。他的面上沒有半分陰謀得逞的喜悅,反而卻是極度痛楚。他無奈地閉上眼,心中嘆道:就讓這一切趕快結束吧……

……

“砰,砰,砰……”

這日一早,蘇墨起來洗漱完,正要去練武場,就聽門外傳來一陣急促的敲門聲。

“蘇墨,你起來沒?是我,謝啓暄!”謝啓暄在門外叫道。

蘇墨看看窗外,天還灰蒙蒙的,只透出一點點亮光。這位少爺是起猛了麽?他想。

“進來吧,我已經起了。”蘇墨對門口道。

話音未落,謝啓暄就推門走了進來。蘇墨見他睡眼惺忪的樣子,納悶地問道:“你今日怎地起這麽早?可是有事?”

謝啓暄還未說話,就張嘴打了一個哈欠,眼淚都快要流出來了。他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對着蘇墨無精打采地道:“我也想睡啊,可那個逸之,不知道發什麽神經,一大早就讓禦風過來找我。跟我說,從今日開始,要給營中的兵将們查體。”

“查體?”蘇墨正給謝啓暄倒茶,聞言手裏一抖,熱茶正好澆到他手上,害得他一個沒拿穩,将茶盞掉到了桌上。

“你這是怎麽了?怎麽忙忙叨叨的?”謝啓暄見茶盞歪斜,灑到桌上的茶水都快流到地上去了,忙拿起一旁的巾帕擦着。

“查什麽體?”蘇墨問道。他看着謝啓暄一通收拾,竟忘了幫忙,怔怔然地坐到了一旁。

“還能是什麽?就是給士兵們做全身查驗。”謝啓暄回說。随後,他拿起茶壺,重新給自己倒了一盞。

“全身……查驗?”蘇墨喃喃重複了一遍。

“嗯,脫掉衣衫,只留一條亵褲,由醫官檢查。”謝啓暄補充了一句。

“什麽?”蘇墨立刻站了起來,瞪着謝啓暄道:“只留一條亵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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