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夢纏纏
“對……對不起。”一個小少年對慕容琅愧疚地說道。慕容琅低頭一看,見自己正躺在山間的一處茅舍內,眼前一片模糊。他用微弱的視力打量着眼前說話之人,依稀可見他巴掌大的臉上,膚若瑩雪,雙眸晶亮似含着星辰,十分清秀脫俗。
“若不是我在公子射那只鹿的時候,失聲叫了出來,公子也不至于……我……我對不起你……”小少年羞愧難當,不敢直視慕容琅的眼睛。
慕容琅剛要出言勸慰,哪知周遭景致忽然一轉,他已身處自家府中的凝翠榭內,面前一位少年身着天青色繡蘭草紋素錦衣袍,手握折扇向他彎腰深施一禮,恭敬地道:“在下蘇墨,見過慕容公子!”待起身時,他見少年眉如遠山,唇似點绛,臉上帶着淺淺的笑意。
“叫我逸之便可。”他語氣溫和的回道。
一陣清風拂過,天色瞬間暗了下來。慕容琅坐在謝府的屋頂上,居高臨下地看着立在冬青院中的蘇墨,手中晃着一枚雲山藍色的織錦緞香囊。月光下,蘇墨身着一身黑色的夜行衣,鬓邊幾縷秀發随風飄起,正目光含怒地回應着慕容琅挑釁的目光。
他的心漏了一拍!
“還愣着做什麽?還不快走!”漆黑密林中,慕容琅向着蘇墨大聲喝道。
“嘶~”一陣劇痛襲來,就在他的後肩被猛虎的利爪抓得血肉模糊時,蘇墨突然從他的身後沖了出來。少年飛身躍上虎背,緊緊抓住虎皮,用匕首接連狠刺進虎背。
在蘇墨從虎背跳下以後,慕容琅引着猛虎躍身前撲,蘇墨則一個縱身鑽到正騰在半空的虎身下方,刀刃向上,深深地插入了虎腹,一刀劃破了它的肚皮。而慕容琅趁着那虎掉落的時機,将劍插進了它的眼睛!
只聽一聲巨響,猛虎狠狠摔在地上,四爪掙紮了片刻,便沒了氣息。虎口逃生的兩人看着對方狼狽的樣子,相視一笑。
蘇墨的雙眸明輝熠熠,慕容琅有些入神。此時,少年正在霍州将軍府中,向賀鋒和兩位李姓副将胸有成竹地說着對付阿魯瓦的計策。幾日後,鞑靼三萬大軍灰飛煙滅,一代名将單槍匹馬被困城內,最後幾乎被慕容琅射成了一個刺猬,跌落馬下。
慶功宴上,慕容琅頻頻舉杯,應付着前來敬酒的衆人,他不時看向蘇墨,卻見原本笑意盎然的少年倏而面色一變,手握匕首,身體騰空,不由分說向他刺來,而兩人不知為何竟來到了慕容琅的浴房內。
慕容琅見蘇墨殺氣騰騰,急忙一個側踹,少年一下掉進了浴桶裏,渾身濕透。緊接着,“呼~”地一下,蘇墨被慕容琅抓着向上提起,後背重重地撞到牆上,兩人之間只隔着不到三寸的距離。
少年白皙的面容和精致的五官落進慕容琅的視線。那琉璃般的雙眸似藏了天上的星河,他不由沉迷深陷。面對眼下的美景,慕容琅強忍住低頭淺吻的沖動。卻在蘇墨慌亂逃離時,扯下了他的外衫。
“你再動,傷口的血會流得更多!”慕容琅溫柔地斥道。少年虛弱地躺在塔旗鎮客棧的床上,胳膊和腿上都是被長刀劃破的血口。那時,他剛将蘇墨從飛花幫的手裏救出來,白色的藥膏被他輕柔地塗在少年的傷口上,修長的手指與冰清玉潔的肌膚相觸,讓他一時怔愣出神。
“乖,張嘴……”慕容琅耐心地哄道,再一次将勺子伸向蘇墨。
“疼……”蘇墨下意識地一把推開勺子,水全都灑了出來。
少年高熱不退,皺着眉想要喝水。他獨自從定昌策馬逃出,在草原上一路狂奔。待慕容琅發現時,人已倒在馬背上,深度昏厥。慕容琅将他抱到了一間氈房內。
水用木勺喂不進去,氣急之下,慕容琅含了一口水,随後将嘴唇覆在蘇墨的唇上。然而,一來二去,喂水卻變成了纏吻。慕容琅放肆地在少年的唇上輕啄、舔|弄、揉碾,甚至啃咬,呼吸越來越急促,蘇墨的嘤咛聲不時傳入耳中。兩人唇舌交纏,将他僅剩的一點理智也徹底擊垮。
一條披帛從他面前拂過,蘇墨仿若月中仙子,時而清冷高潔,時而千嬌百媚。只見長袖舒卷間,“芳菲”姑娘眉目含情、颦笑有态,她曼妙的身姿婉轉開合,輕盈的裙裾如煙似夢,舉手投足間盡顯妖嬈婀娜,直教人心旌搖曳。
“這麽漂亮的姑娘都被你用來當兵使,你可真是不知道憐香惜玉啊~”耳邊突然傳來達臘淫|邪地笑聲。
慕容琅只覺得一道驚雷在頭上炸響,再轉頭看向蘇墨,只見少年剛才還含情脈脈的眼睛,突然露出一抹淩厲的殺意。
“陳二小姐,你還想裝到幾時!”他質問道。随即,他伸手一扯,蘇墨的上衣霎時裂成碎片,掉落在地。少女的胸前裹着一道層層疊疊的束胸,打眼看去,就像一株香嬌玉嫩的玉蘭,剎那間綻放在慕容琅面前。
羞憤之下,蘇墨一個前刺,将刀尖直直地插入了他的前心……
“墨語!”慕容琅突然心口一疼,失聲叫了出來,緊跟着便睜開了眼睛。
“原來是一場夢!”他長出一口氣。
慕容琅四下打量,見程玉姝伏在他的床邊睡着了。雪葉和秦伯坐在不遠處的椅子上,頭一點一點地打着瞌睡。禦風則站在門外。幸好大家都沒有聽見他剛才的叫聲。
“不知道她怎麽樣了?”慕容琅心裏想着。剛剛嚴恺告訴他,蘇墨被關了起來,看來那晚她在刺傷自己之後并沒有逃,否則以她的輕功,逃離朔州衛還是綽綽有餘的。除此之外,嚴恺沒再透露任何關于她的消息,而其他人也都像說好了一樣,在他面前,只字不提蘇墨。
“哎~”慕容琅微微一聲低嘆。率兵打仗這麽多年,他一向說一不二,殺伐決斷,但眼下對于這個少女,他卻不知該怎麽辦才好了。
……
一連睡了好幾日,又猛吃了幾頓好的,謝啓暄終于恢複了往日神奇活現的模樣。自從蘇墨被抓後,他還沒去看過。他心裏堵了一堆問題,不弄清楚怎麽都不得勁兒。現下慕容琅那邊不需要他整日都在,他便請示了嚴恺,來了地牢。
“蘇墨,是我,謝啓暄。”謝啓暄站在牢房外面,對着蘇墨揮手道。
蘇墨正背靠着牆,不知道在想些什麽。她聽到謝啓暄的聲音,轉頭看了過來。
許久未見,兩人都瘦了好幾圈,只不過一個是累的,一個是熬的。蘇墨趕忙起身,幾步走到牢門前,抓着欄杆看着謝啓暄,一時不知道該說什麽。
“蘇墨,我這段時間一直在照顧逸之,實在沒有時間過來看你。你可別生我的氣啊。”謝啓暄解釋道。雖然他不知道兩人之間發生了什麽,但他現在還願意當蘇墨是朋友。
蘇墨搖搖頭:“我沒有生氣,你還願意來看我,我已經很知足了。”她淡淡地道。
“你能不能告訴我,你和逸之到底怎麽了?是不是因為吵嘴,你一時沖動,才對逸之下手的?”謝啓暄道,他一廂情願地為蘇墨開脫着:“你別擔心,現下逸之已經醒了,回頭你向他好好道個歉,我想他會原諒你的。”
蘇墨苦笑了一下,沒有接謝啓暄的話,轉而問道:“你說逸之兄已經醒了?”
“是啊。多虧了我醫術高明,閻王爺都沒敢和我搶人。但凡換了別的醫官,只怕這會兒他墳頭上的土都堆得老高了。”謝啓暄一臉傲嬌的表情,毫不吝啬地誇着自己的醫術。
這是蘇墨被關在牢裏這麽久,第一次聽到關于慕容琅的消息。慕容琅沒有死,而是被救了回來,她心裏總算一塊大石頭落地。不過,她也知道,這次沒有殺成慕容琅,只怕以後就再也殺不了他了。不是不能,而是不願,更是不舍。
“逸之兄有你這樣的朋友,真好。”她說道。
蘇墨看着謝啓暄,從心裏到嘴裏,都是苦澀的味道。她無比羨慕慕容琅的身邊有這麽多關心他、愛護他的人,而她,除了乳母,什麽都沒有了。
“對了,蘇墨,我現在是該叫你賢弟,還是……姑娘?”謝啓暄為難地說道,“可是你為何要女扮男裝啊?”
“我……”蘇墨一頓,看來她是女子的事情已經暴露了,只是謝啓暄仍稱她為蘇墨,說明禦風并沒有将自己是陳墨語的事告知衆人。也是,一旦他們知道她就是陳墨語,是潛逃的罪臣遺孤,只怕自己早已被交給官府了。
“我……穿男裝行動比較方便,不……不想給你們添麻煩。”她胡亂編了個理由。
他拍了下腦袋,恍然大悟道:“我可真笨!你是從疊翠庵來的,疊翠庵裏住的都是姑子,怎麽可能會有男子呢!我早就應該想到的呀!”
怪不得那時候他們宿在野外,每到洗澡的時候,蘇墨就要避開他們,原來她是個女子。自己也太後知後覺了些。謝啓暄自顧自地想着。
蘇墨臉上讪讪的,“對不起,瞞了你們這麽久……”她向謝啓暄道歉。
“沒事,沒事。”謝啓暄安撫她道,看着蘇墨瘦得不成人形的模樣,他知道這段時間她一定過得不好,于是很多事先準備好的質問的話一下都抛到了腦後,反而只想着怎麽安慰她才好。
“蘇墨,要不我跟逸之兄說說。等他能下床了,就來見見你。你倆有什麽話好好說,即便有什麽誤會,也是能解開的。他總不能一直将你關在這裏吧。你們又沒什麽深仇大恨。”他給蘇墨出着主意。
“沒有什麽深仇大恨?”蘇墨暗自重複着謝啓暄的話,握着欄杆的手微微一抖,慕容琅一定已是恨她入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