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攏玉京春第 121 章 再次相見

再次相見

“已經好很多了。”蘇墨撐着床榻,向上提了提身子,想讓自己看起來沒那麽虛弱。“謝謝你。”她繼續道。這聲謝包含了許多東西,既是謝慕容琅雖然将她關進地牢,卻沒讓人對她用刑,現下還将她放了出來,再有也是謝慕容琅幫她掩藏身份,并請人悉心照顧。

前幾日,嚴恺得知蘇墨已出了地牢,便在請示慕容琅後,放出風去,稱她已經執行完任務,回到了衛所。兵将們聽說之後,原本都想趁操練時,問問蘇墨她女扮男裝的事,可哪知一連幾日都未見到人。後來大夥兒才知道,原來蘇墨“外出受了傷,正在養病”,只好作罷。

接着,慕容琅讓夥房變着花樣給蘇墨做吃的,甚至下了命令,讓他們至少要把蘇墨喂胖五斤!這可愁壞了一群夥頭兵。蘇墨食素,每頓吃的又不多,能把他們每頓送過去的飯吃完就不錯了,哪裏還能指望長多少肉呢?可既然将軍下令,那就要執行。

于是,夥房原本一周才去城裏采買一次食材,現在變成了每兩日就要去一次。蘇墨原本一天只吃三頓飯,如今被生生加成了五頓。除早午晚飯外,還有下午的茶點,和晚上的夜宵。臨睡前,還要喝一碗牛乳。而且慕容琅還讓夥房盯着,每頓飯不許有剩!也不許讓謝啓暄幫忙吃!弄得蘇墨現在一見飯食就反胃!

房內,慕容琅忍不住打量蘇墨的樣子,墨發如瀑,雙眸晶亮,氣色也不錯,“只是還是太瘦了。”他心道。

“你的傷……”蘇墨轉過頭,擡眼看向他道。

“哦,已無大礙了。”慕容琅趕快收回目光,下意識地撫了撫心口,回道。

蘇墨點點頭,像是放了心,接着又道:“聽念夏說,是你讓禦風找來的她們?”

“嗯。衛所裏沒有女婢,照顧你不太方便。”慕容琅支吾着道。

“給你添麻煩了!”蘇墨向前傾了傾身,客氣地回應着。

“不!你別這麽說!”慕容琅很想向上前扶住蘇墨,但終是沒有動。

“你不恨我麽?”蘇墨低聲道:“我險些取了你的性命。”

“恨你?”慕容琅一下被問住了。說來也怪,自從他認識蘇墨,他對她有過懷疑、有過試探、有過氣憤……有過很多很多種情緒,可唯獨就是沒有過恨。“這是為什麽呢?”他問着自己,顯然他也不知道答案。

屋中再次安靜了下來。兩人就這麽靜靜地坐着,禮貌又疏離,就像是一對剛認識的陌生人,連屋內的空氣都像是被凍住了一樣,讓人透不過氣。他們心裏雖然都想打破這樣僵持的狀态,但又不知該怎麽做。更重要的是,他們覺得兩人之間的關系或許再也回不去了,不由莫名的都有些傷心。

慕容琅覺得這樣下去實在尴尬,他應該走了,可身子就像粘在了椅子上一樣,怎麽都擡不起來。他其實十分珍惜這樣與蘇墨獨處的時刻,哪怕一句話都不說。似乎他一旦出了門,這樣的機會就再也沒有了。

“對了,還沒有恭喜你。聽說你和程姑娘訂婚了,你們……你們二人很般配……”蘇墨終于開了口,她想說些高興的事,緩和一下凝滞的氣氛。然而想來想去,好像近來也只有這件事會讓慕容琅開心。她克制着內心的酸楚說着,說完便看着慕容琅的眼睛,希望他能露出一些笑意。

然而,慕容琅聽了這句話,臉上瞬間變了色,那是一種無法形容的神情。是啊,任誰聽見自己喜歡的女子祝福自己與別人訂親,都不知該是喜還是悲吧?

慕容琅心裏莫名起了一陣火氣,然而他知道站在蘇墨的立場上,這麽說一點錯都沒有。他不知該作何回應,甚至他根本不想回應。由于擔心蘇墨接下來又會出說什麽讓他不想面對的話題,慕容琅“騰”地一下從椅中站了起來,背對着蘇墨道:“你……你好生休息,我還有事,先走了。”說罷,擡腳就要走。

蘇墨不明白慕容琅為何聽到自己的“好話”,會是這樣的反應,但她還有很多重要的事還沒說,“将軍,請等一下。”她立刻叫住慕容琅。

“怎麽?還有事?”慕容琅冷冷地回道,他不想再聽到什麽祝福、恭喜之類的話了。他打定主意,要是蘇墨再提自己訂婚的事,他馬上就走,再也……不……半年……或者……至少從鞑靼回來之前,不會再踏進這裏半步。

“關于我的身份,都有誰知道了?”蘇墨不安地問。

慕容琅聞聽此言,方知蘇墨要與他說正事,這才轉過身來,道:“知道的人不多。除了母親、我和禦風,還有就是何媽媽和秦伯。他們都是可靠之人,不會說出去的。”

“難道你……你不打算要我的命?或者,送我去見官?”蘇墨原以為自己病好之後,迎接她的就是被處死的命運。畢竟她是罪臣之女,而這個罪臣之女還差點要了大周第一将軍的命。

“噗嗤”一聲,慕容琅竟被蘇墨這句話給氣笑了:“傻子!我要是想讓你死,還用等到今天?還放你出來養病做什麽?”

“可我……”蘇墨剛想說話,卻被慕容琅打斷道:“終究是慕容家對不住你!你放心,從今以後,你只是蘇墨,不會有人提起陳墨語,更不會有人因此要你的命。”

蘇墨從慕容琅的話裏聽出了一線端倪:“這麽說,你都已經知道了?”

慕容琅這才意識到自己剛剛只顧着安慰蘇墨,竟然失言了。

蘇墨見慕容琅不說話,急着問道:“能不能告訴我,當年到底是怎麽一回事?”

慕容琅後背一陣寒涼。他試圖張了幾次嘴,卻不知該如何開口。并非他不想告訴蘇墨實情,只是當年的事牽扯到東宮,若蘇墨得知真相後,想為父親翻案,勢必會驚動太子。到時候不僅陳大人的冤情洗不脫,很可能她連自己的性命都不保。何況,他還要顧及他的長姐……

他想了想,此事只能也必須到此為止,不能讓蘇墨知道更多了。于是,他走到蘇墨床前,撩袍跪地,肅然道:“讓陳大人平白蒙冤,讓陳家遭滅門之禍,這一切都是慕容家的錯。我願意竭盡一切補償你!”接着,他從袖中拿出蘇墨那把匕首,雙手奉上,繼續道:“你若心有不甘,可以再刺我一刀,我絕不還手!”

蘇墨見慕容琅在自己面前跪下,實在出乎意料,她正要起身将他扶起,卻被他遞過來的匕首驚得怔愣住了。只見慕容琅雙目緊閉,像是在等着她行刑一般。

蘇墨慢慢伸出手,拿過匕首,心裏卻翻江倒海。慕容琅這番話說得含糊,有很多問題都沒有解釋清楚:慕容狄為何要害父親?兩家之間難道有什麽根深蒂固的仇怨?可若是如此,怎麽她從未聽乳母提起過?而且即便當真是有仇有怨,為什麽不能私下解決,竟然要鬧上朝堂,由三司會審、皇帝下旨?

慕容琅等了片刻,沒有聽到蘇墨的動靜,便睜開了眼。他見蘇墨握着匕首,蹙着眉,心思飄忽,便道:“蘇……姑娘,你怎麽了?”

蘇墨方才回過神,她見慕容琅仍然跪着,便将匕首放在一旁,擡手示意道:“将軍,你先起來。我尚有一事不明。”

慕容琅見她說得鄭重,便擡腿站起,說道:“蘇姑娘有話直說便可。”

“既然你說我父親是被你家所害,那你可否告訴我,我們兩家可是有什麽不共戴天之仇?為此,慕容家竟然要取陳家滿門的性命?”蘇墨逼視着慕容琅,等待他的回應。

“這……”慕容琅面上一僵,這個問題他回答不了。他有點後悔剛才沒有走,便敷衍道:“你現下身子還未好全,暫時不要想這些事。以後有機會,我再慢慢說與你聽。”說着,便轉身向門外走,想快些離開此處。

“可……”蘇墨剛要叫住他,忽覺從小腿處竄起一股鑽心的疼痛,“啊~”她一個沒忍住,叫出了聲。

慕容琅聽到蘇墨痛苦的叫喊,趕忙駐了足。他幾步走回床前,俯下身急切地問:“你怎麽了?可是哪裏不舒服?”

“我……”蘇墨疼得擰緊了眉頭,一時說不出話。

慕容琅見蘇墨額頭上疼出了汗,便想去拿銅盆架上的巾帕給她擦。可他将帕子拿在手裏,剛要往蘇墨頭上按,手卻忽地停在了半空,進也不是,退也不是。蘇墨看出了他的窘迫,伸手将帕子接過,自己輕輕擦着。

“要不要我叫謝七過來給你看看?”若是以往,在這種情況下,慕容琅根本不會征求蘇墨的意見,直接就會命人将謝啓暄找來。然而現下,他們二人的關系就像一個易碎的瓷器,慕容琅生怕自己一個不小心,就失手打碎了,再也不得複原。因此,他不敢擅做決斷,只得先征求蘇墨的意見。

“不,不用。”蘇墨喘了一口氣,待疼痛稍減,她繼續道:“我這病,找他也無用。”

“嗯?”慕容琅不解。

“我,我可能是中毒了!”蘇墨咬着唇,用力克服着仍然殘留的一絲疼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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