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7章知錯
字字句句,清晰而脆,而窗外寂靜,僅一小方的綠,小皇帝拄着他肉乎乎的小下巴,聽得認真,看得也認真。
她是攝政王的王妃,迄今為止,雲裳在小皇帝的眼中便是這身份了,這也是他唯一需要去記住的。
為何會叫她嬸嬸呢,小皇帝眼珠微微向上瞟去,的确是個美麗的女人,也怪不得攝政王會喜歡她了。
而小皇帝向來機靈,他倚重攝政王,便是對他喜愛的人也格外偏愛一些。
所以,攝政王喜歡她,他便給她面子叫了個嬸嬸。
忽而,頭上挨了一巴掌,輕輕的,但貴為皇帝的南宮浩哪曾受過的女人的巴掌,頓時來了氣,不悅的癟着嘴,眼裏盛滿怒氣,再擡頭,卻是水汪汪的一片。
他摸着頭,有幾分委屈,“攝政王,你來了。”
南宮冥目光帶着幾分嚴厲,“皇上,若不勤與學,如何治于民,不以勞苦煉其身,磨其性,如何克艱難?”
一本正經,氣氛瞬時嚴肅起來,雲裳尴尬地輕咳幾聲,解釋道,“我閑着無聊,與皇上讨論幾句……”
她與小皇帝似乎做錯了什麽在向他認錯,但究竟做錯了什麽,雲裳也不清楚。她不過是對小皇帝的策論說道了幾句,怎麽也算不上使得小皇帝好逸惡勞,不專于學吧?
但他的性子,向來難以捉摸。
南宮冥又瞥了眼小皇帝,小皇帝似乎知道自己錯在哪,将桌上的宣紙抽出,揉成一團,乖乖遞給一旁侍候的太監。
如此這般,又認錯道,“攝政王,朕知錯了,明日定将完整的策論交上去。”
南宮冥淡淡點了頭,牽過雲裳的手,等離開之際,終是道,“不懂便來問臣,臣定當悉心教導。”
小皇帝極懂事,叫了太監撐傘送他們離開,他在前,雲裳便看見他步履款款,袖袍寬敞,在小小的紙傘下,月白長袍,衣袂翩翩,青絲發帶,夾雜于其間,恍若玉人。
她步子小,他步子大,便隔了一段距離,他頓了頓,皺眉将兩步的距離,劃做三步走,速度自然就慢了,距離也就短了。
她與他終是并肩而行,純白的狐毛愈加襯得她面如粉桃,唇色嫣然,微微一動,一串清冽的響聲便流瀉而出。
“小皇帝明是好極了,為何還要責怪于他,是我不該與他講那些?”她心頭惴惴,恐是自己好心辦了壞事,下次也好規避着。
她以為小皇帝如今已是優于同齡之人了,可她哪知,皇室之子的辛苦與需要做的,又怎是常人所能想象的。
北漠的小皇帝南宮浩,所被要求的不僅是知天下一二事,而是深入而思,思而有所得,得而有所益,益其國家,益其局勢。
小小策論,無半點出彩之處,卻是令人失望了。
南宮冥不與她多解釋,只是淡淡道,“此事與你無關。”
他想讓她寬心,她卻靜默了,面上倏地略過難堪,随後又扯開嘴角無所謂地輕笑,恍若三月桃花滿天。
“哦,我知道了。”
輕飄飄一句,落在心頭,沉重如斯。
南宮冥側頭看她,眉頭微皺,似乎覺得她不尋常,想了想,終是回頭不再說話,望向馬車外。
馬車外,華燈初上,水面花樓高起,護城河,在橋下靜靜流淌,平靜慣了,偶有波瀾,便是如波濤般令人心驚。
他收回目光,低頭看向官袍前胸處,那裏,不知何時起,被風暴侵占,即将潰不成軍。
繳械投降,似乎是他唯一的出路。
可戰場上的刀光劍影看得多了,當兵劍封喉時也未曾有過怯懦,如今,面對她,也說不出那好聽讓她動容的話。
一路無語,且心悵然不定。
而許多事,無疑是杞人憂天,不若南宮冥的思緒萬千,雲裳回了府中,開始自顧琢磨着花朝節。
花朝節,于雲裳而言,不過是一堆名花湊在一起,挨個兒看來看去,實在無甚樂趣,但董太後卻是有意思極了,旁的事做不得主,便在這等子事上格外下功夫,義正言辭為了熱鬧,要求大臣夫人些,尋了花在花朝節上比美。
雲裳不求引人注目,想着可取的還是中庸之道,遠個搭得上南宮冥攝政王身份的花種,不越過董太後,也不能被尋常人比了去。
緋月恐怕也是個閑得的,雲裳琢磨着選花,她便在一旁時不時顯示存在感。
雲裳看中了雲月金芙蓉,緋月不言,只是咳嗽個不停,像篩子般一抖一抖的。
松開那月白的花瓣尖尖,雲裳側臉瞥了她眼,咳嗽聲驟停,緋月摸摸鼻子,有些不好意思。
一盆倒下,自有千萬盆立起,雲裳接過緋月遞來的手帕,繡着芙蓉,淡定自若地揩淨手。
知道王妃要選盆高貴冷豔的花兒,府裏的花匠愁白了頭發,好歹在一日之內呈上了近百種,都是些名貴的,朵朵争妍。
如今便是端端秀秀地擺了一個院子,等着人憐惜。
雲裳揩了手,慢慢向下一盆走去,又漫不經心地問着話,“緋月,你說這些個花,究竟哪個是好的?”
“奴婢不知。”緋月低垂着頭,嘴角微抿。
“哦~”意味深長地瞧着她,直到她面上的紅暈從雙頰蔓延至耳垂,才收回了目光。
轉身,纖長的手遙遙一指,便道,“就那盆雲月金芙蓉了,最近幾日好生養着,莫要出了差錯,在宮中丢了王爺的面子。”
花匠連忙應下,一刻也不敢耽擱,捧着那盆瞬時身價暴漲百倍的芙蓉,躬着身子,小心翼翼地捧回暖房裏。
花匠走了,連帶着緋月的心也碎了。
他們攝政王府自來都沒有個女主人,後院裏的雜事多是管事在伸手,她便在一旁協助,見得多了,也知道個好壞輕重。
就如今日這芙蓉,雖是名貴,但不管是金芙蓉或是銀芙蓉,左右逃不過芙蓉二字。而芙蓉,終究是落了俗氣。
大氣不足,嬌豔有虧。
緋月心中有數,但礙于雲裳王妃地身份,又或是攝政王明目張膽的縱容,萬不敢伸手管她的事,只能默默地睜着眼楮,看着那朵明顯夠不上攝政王高貴身份的雲月金芙蓉,被王妃親點捧進了暖房,然後,即将送入宮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