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着茶香,樓月卿都能知道,這是太平猴魁的味道,不過,她只鐘愛大紅袍,所以,并未曾端起茶杯,而是轉頭看着元太後。
元太後本來一直注意着樓月卿,見她轉過頭看着自己,這才開口笑着道,“卿顏,哀家今日讓你進宮也沒別的事兒,主要是前兩日宮宴上靜兒對你多有冒犯,雖然靜兒當時并無為難羞辱你的意思,可是如今誤會已成,哀家畢竟是靜兒的姑姑,索性便做個和事佬,把這誤會解除了,以免讓兩家心生嫌隙!”
說完,轉頭看着元靜兒,面色凝重道,“靜兒,快給郡主致歉!”
聞言,樓月卿眉梢輕挑,果然看到元靜兒緩緩站起來,走到中間,朝着樓月卿微微屈膝行禮,低眉輕聲道,“是靜兒的錯,請郡主原諒!”
聲音柔柔弱弱,仿佛受了委屈卻還不敢吭聲的樣子。
樓月卿嘴角微扯,心底一陣冷笑,卻一臉茫然的看着元靜兒,再看着上面的元太後吟吟一笑,不解的問,“太後,這是什麽意思?”
元靜兒被忽視,卻依舊屈膝站着,并未有一絲不耐煩。
而元太後卻笑着道,“哀家知道那天靜兒的無心之舉,讓你不高興了,便讓她給你道個歉,希望你以後不要計較那件事兒,原諒了她,也算是給哀家一個薄面,如何?”
聞言,樓月卿沉吟片刻,似在思索,随即含笑道,“原來是這事兒,不過是件小事兒,太後若是不提起我都快忘了,又怎麽會計較呢?元小姐如此客氣,倒是顯得我小家子氣了,讓人看到了,說不定會以為我心胸狹隘,在為難元小姐呢!”
說着,樓月卿似笑非笑的看着元靜兒,再掃視一眼彰德殿內外守着的宮人太監,雖然笑着可是眼底卻有些諷刺。
元靜兒面色一僵,不過很快就恢複原樣,低聲道,“郡主不計較,是郡主大度,可靜兒确實多有冒犯,父親和母親已經訓斥了我,若是今日不給郡主道歉,靜兒心有不安,既然郡主不計較,靜兒便放心了!”
樓月卿淡笑,看着元靜兒一臉柔弱的樣子,眼底劃過一絲厭惡,卻不動聲色的道,“是元小姐太多心了,本就是小事一樁,不過,既然元小姐致歉,我便受着了!”
說完,緩緩站起來,走到元靜兒跟前,将她攙扶了起來。
元靜兒一僵,随即道,“多謝郡主!”
樓月卿微微颔首,随即轉身走回自己的位置上坐下,元靜兒也退回自己的位置坐下。
上面的元太後見狀,笑意漸深,開口道,“如此,倒是哀家多慮了,不過,做錯了事,賠個禮是應該的!”
樓月卿垂眸,未曾搭話。
她不說話,元太後也毫不在意,轉而看着皇後,皇後這才緩緩站起來看着她道,“母後,臣妾還有些話要和靜兒說,若是沒什麽事了,就先告退了!”
元太後挑挑眉,颔首,“去吧!”
元皇後連忙站了起來,帶着元靜兒離開了。
樓月卿站了起來,微微躬身,恭送皇後。
兩人一走,殿內只剩下元太後和樓月卿還有昭琦公主,昭琦公主本來也是來給元太後請安的,現在也沒有留下來的必要,何況,她很讨厭老爺,自然不想看到她,所以也站起來道,“母後,兒臣也走了!”
聞言,元太後有些無奈道,“你這孩子,才坐了沒多久又要走,也不曉得多陪陪母後!”
昭琦公主撇撇嘴,看了一眼站在一旁的樓月卿,眼中更是厭惡,心情更差了,微微福了福身道,“兒臣告退!”
說完,沒等元太後開口,就走了。
走到樓月卿前面腳步頓了頓,沒好氣的掃了一眼樓月卿,樓月卿微微垂眸,輕聲道,“公主慢走!”
冷哼一聲,昭琦公主提步離開。
她自然是恨極了樓月卿,只是母後多次警告她不可為難樓月卿,她也知道寧國公府對于母後而言很重要,自然是忍了,可是,讓她跟一個讨厭的人呆在一個屋子裏,她覺得憋屈。
她一走,殿內就剩下一屋子的宮人和元太後跟她,樓月卿眼觀鼻鼻觀心,緩緩坐下。
元太後含笑道,“夕兒這丫頭被哀家慣壞了,整日裏不懂規矩,卿顏見笑了!”
夕兒,是昭琦公主的閨名,她名叫容潆夕,所以,元太後都叫她夕兒,不過,這個名字一聽如此文雅,用在昭琦公主身上……
也不覺得諷刺!
樓月卿笑了笑,“公主這是真性情,能有太後寵愛,公主殿下當真幸運!”
若非是元太後愛女,昭琦公主這樣的性子,在深宮中早就死了不知道多少次了,更別說在外面,目中無人,只有死路一條。
現在的昭琦公主有元太後護着,不過将來若是哪一日太後沒了,或者她嫁了人,苦日子也有她受的,看樣子皇帝對這個妹妹也不是很在意,更別說容郅當權,他更不會在意昭琦公主的死活。
不過,這跟自己也沒什麽關系。
說好聽了,昭琦公主是真性情,說難聽了,那就是嬌蠻任性,目中無人,這樣的女子,怕是沒有任何男人可以容忍,若是嫁給楚國這些世家的男子,那倒也還好,不會有人公然為難她,可是,身為一國公主,能嫁給什麽人,那才是真正身不由己。
元太後聞言,看着樓月卿默了默,忽然道,“是麽?若說真性情,在哀家看來,怕是無人可及卿顏!”
樓月卿聞言,眸子微動,擡眸看着元太後,有些不解,“太後想說什麽?”
元太後笑意漸深,轉而看着身邊的元蘭姑姑,元蘭姑姑颔首,立刻帶着殿內的宮人退了出去,很快殿內只剩下元太後和樓月卿兩人,來觐見,随身帶着的丫鬟樓月卿自然是不能帶進來,所以玄影在彰德殿外面沒有進來。
樓月卿本來就知道元太後找自己來不可能之事閑聊,所以,會屏退左右不奇怪。
元太後看着樓月卿淡淡的問,“卿顏,今日這裏就只有你和哀家兩個人,既然事已至此,哀家也就開門見山,前幾個月在姑蘇城外救了容郅的人,是你吧?”
如今這樣的局面,她想和樓月卿客氣也不過是多此一舉,如此說來,倒不如開門見山,她也不喜歡彎彎繞繞。
樓月卿聞言,心下了然,也不否認,道,“是!”
元太後眯了眯眼,“所以,哀家丢了件東西,如果沒有猜錯,也在你那裏?”
鳳令丢了那麽久,她處處受限,想做什麽都不行,沒有鳳衛可以調動,她那些背後的勢力也不能動用,這才做什麽事情都舉步維艱,以前顧及樓家,所以她可以不在意,可是如今鬧出那麽多事,樓月卿又和容郅牽扯在一起,她想要拉攏寧國公府是不可能的了,那也不需要再逢場作戲,只有把鳳令拿回來,她才不至于步步受限。
樓月卿微微颔首,“太後聖明!”
元太後鳳眸微眯,看着樓月卿一副毫無懼意坦坦蕩蕩的樣子,淡淡的道,“既然如此,你應該知道,那件東西即便你握在手裏也毫無用處,留着也沒用!”
樓月卿挑挑眉,看着元太後笑了笑,“太後想讓臣女原物歸還麽?”
元太後抿唇不語。
樓月卿莞爾道,“如此……怕是要讓太後失望了,那件東西臣女怕是交不出來了!”
聞言,元太後臉色一變,“你這是什麽意思?”
樓月卿笑意吟吟的道,“太後不是說了麽?不過是塊對我沒用的金子,與其留着礙眼,不如毀了,所以,太後恕罪,臣女怕是給不出來了!”
金牌還在,可是她可沒打算還給元蓉,她可知道,鳳衛是楚國歷來訓練出來保護當朝國母的,總數不下三千人,且只聽從握令之人的號令,所以元太後說的她拿着沒用,那也不過是诓她,她握着鳳令,便可調用幾千鳳衛,那可都是訓練出來的精英,還給她誰知道她會不會派鳳衛去對付自己,樓月卿可沒那麽傻。
她自然也不需要那些鳳衛,所以,那塊牌子,她拿着确實沒用。
聞言,元太後臉色有些難看,但是還是忍着,看着樓月卿咬牙道,“樓月卿,你應該知道,與哀家作對,你也讨不了多少好處!”
她雖然已經掌控不了楚國的大局,可也是一國太後,比起樓月卿一個臣子之女,影響力更大,何況,未來如何,誰知道呢。
樓月卿聞言,似笑非笑的說,“即便不與太後作對,我一樣讨不了好,還被算計呢,既然如此,倒不如跟太後玩一玩,太後說,是不是這個理?”
元太後臉色一沉,冷冷的看着樓月卿,抿唇不語。
樓月卿毫無畏懼的看着她,嘴角微勾。
她對這個女人,并無任何敬畏懼怕,在這個世上,她怕過誰?一個深宮婦人,她有什麽好怕的,以前還能裝個樣子,也不過是因為不想撕破臉皮,可是如今她已經沒必要再惺惺作态,反正她和容郅在一起,就已經是跟元太後水火不容。
元太後并為發怒,而是突然笑了,緩緩道,“以前哀家覺得,你跟你母親脾氣一模一樣,永遠都是遮掩,絲毫不給人餘地,可如今看來,你比她,更加桀骜不馴,她即便厭惡哀家,尚且能夠不捅破這層紙,你倒好,竟無所畏懼,你當真以為,哀家不會殺你?”
樓月卿聞言,自然聽出了元太後的威脅之意,她可能會讓自己死在這裏,可是,樓月卿卻不以為然,直視元太後的眼睛,一字一頓道,“是不敢!”
元太後絕對不敢動她,就算不是因為寧國公府的威望,怕是僅僅是她和容郅的關系,元太後就不敢動她,如今容郅不殺她,是因為皇上,也不屑動手,可是,如果自己在這裏出了事兒,容郅絕對不會輕易放過她,也不可能饒恕她背後的元家,如此簡單的事情,元太後肯定明白。
果然,元太後立刻臉色陰沉,塗滿了紅色蔻丹的手緊緊地拽着袖口,死死地盯着樓月卿。
“樓月卿,你放肆!”
她怎麽敢?
自己貴為一國太後,怎麽可能不敢殺她?不過是個黃毛丫頭,竟敢口出狂言,簡直是膽大包天!
樓月卿驀然一笑,目露譏诮地看着元太後,悠悠道,“我就算是放肆,您又能如何?”
元太後氣得不輕,看着樓月卿的眼神暗含殺機,臉色陰沉,可是,随即笑了,“容郅看上你,果然是有原因的,不過,你以為容郅可以保得住你?他自己性命擔保,就算他如今大權在握,哀家拿他沒辦法,不敢殺你,可等他死了,你也只能死路一條!”
還有一年多,容郅體內的蠱毒就會脫離控制,到時候,沒有解藥,他就算是再厲害,也不可能熬得過蠱毒的折磨,屆時,七七四十九天的劇痛,到最後由內而外,整個身體都被蠱毒撕咬潰爛而死,不會很久的……
等他死了,她就可以重新掌權,到時候,寧國公府的人,一個也別想活!
曾經,她不相等,可是因為太急切了,所以才損失了那麽多,如今她想通了,等等又如何?
聞言,樓月卿面色淡淡,看着元太後譏诮道,“那又如何?就算他真的命不久矣,您又怎麽知道……您會比他活得久呢?”
元太後擰眉,“你這是什麽意思?”
樓月卿淺笑道,“如果容郅出事,我倒是不介意給他報仇,當然,太後的命,是不夠的,還與元家所有的人,或者……整個羌族,一個不留!”
元太後臉色大變,“你……你說什麽?”
她怎麽會知道羌族?
這個秘密沒有人知道,也不會有人知道,羌族是她最後的底牌,所以,這麽多年,她不管如何,從來不曾動用過羌族的勢力,甚至這段時間也從沒有動用過,就是不想讓人懷疑,比起羌族,郭家也好,鐘家也罷,那都不過是不足輕重的,可是,樓月卿怎麽會知道?
樓月卿笑而不語。
元太後眯了眯眼,随即問道,“你究竟是什麽人?”
這件事情是多大的秘密?樓月卿能夠查到她和羌族的關系,自然也能查到她是元朝後裔,自然也能夠猜得出她的意圖,可是,這些事情怕是容郅都不一定查得出來,沒有人知道的秘密,一個寧國公府的女兒怎麽可能知道?
她是什麽人?
樓月卿笑了笑,“我是什麽人……太後不是知道麽?”
元太後顯然是不信,但是,也不管這事兒,而是直接問,“你怎麽會知道羌族?誰告訴你的?”
樓月卿笑了笑,“這事兒……太後就別管了,您只要知道,如果容郅出事了,我一定會為他報仇,所以,您最好祈禱他的蠱毒可解,否則,您的春秋大夢……也只能留待來世了,不過,像您這樣的人,應該是不會有下輩子的!”
元太後臉色鐵青,聞言立刻道,“不可能,你做不到!”
一個**臭味幹的黃毛丫頭,竟然敢威脅她?笑話!
樓月卿挑挑眉,緩緩道,“我連郭家都可以悄無聲息的一夜屠盡,何況是太後您呢?您真的以為這大內皇宮就是銅牆鐵壁?”
她想殺元太後,自然不難,而且這個女人的命,她要定了,只是,她很喜歡把一個人折磨到瘋魔,那才叫樂趣!
當年參與了那場陰謀,又把容郅折磨成這個樣子,她怎麽可能放過元蓉?
聞言,元太後,難以置信的看着樓月卿,顫聲問道,“郭家……是你做的?”
怎麽可能?
當初郭家出事的時候,她還被軟禁在彰德殿,只知道郭家在被收押前一夜之間一個活口都沒了,卻不知道是何人所為,自然是怒不可竭,派了人去查,也查不到任何蛛絲馬跡,後來容郅承認是他殺了郭家人,她才了然,卻更加惱恨容郅,竟然敢将她的人屠殺了那麽多,可如今,樓月卿卻說是她所為,這怎麽可能?
她可是聽元吉說過,郭家當時已經被盯着了,他們的人也都守在郭家外,想要毀滅證據,可是,郭家的人竟然在他們的眼皮子底下,被人悄無聲息的屠盡,郭家大院還被一把火燒了,所有的證據也都沒了,這樣的能力,那可不是一般人有的,怎麽可能會是樓月卿做的?
樓月卿淡淡一笑,淡淡的說,“郭家的人膽敢傷了我母親,這是他們自尋死路!”
元太後盯着她,身形發顫,竟數不出一句話。
原來,一直以來,她都小瞧了這個人。
當初聽說是她救了容郅的時候,她就該起疑了,卻只告訴自己,這不過是個巧合,一個世族女子,再怎麽聰明,也不可能敢跟她鬥,可現在,她才發現,樓月卿,比寧國公府還要可怕,若是她和容郅在一起,那麽,自己豈不是……
樓月卿緩緩站起來,淡淡一笑,道,“太後若是沒事了,臣女先告退了!”
話都說開了,她今日的目的達到了,跟這個女人也沒什麽好說的了。
元太後沒有攔着,就這樣看着樓月卿行了個禮,轉身離開,臉色極其陰沉,袖口下的手拽着袖子,竟微微顫抖。
“樓月卿……該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