纖纖是王爺之女大家閨秀, 從小又有王妃親自教養,才情學問自然不差。與這些高中進士的天子門生比起來,也絲毫不遜色多少。只是,纖纖平時低調慣了,也最不喜歡這些熱鬧,現在突然被妹妹溫賢推到衆人眼皮子底下,她總歸有些不自在。
溫賢性子活潑跳脫,素來愛咋咋呼呼的。方才一時激動,嗓門也大, 這會兒是鬧得在場所有都知道了。
衆人目光,齊刷刷嗖嗖朝纖纖看來,纖纖一時間紅了臉。
有人小聲問旁邊的人:“這位小姐是誰?怎麽平日裏沒見過。”
有稍稍知情一些的, 便也小聲回說:“不認識。但是旁邊那個……那個好像是溫賢郡主。”
“那方才溫賢郡主喊她做姐姐, 豈不是她是郡主的姐姐?那會是誰啊。”
“你不知道, 我可知道,我娘給我說過幾嘴。這位小姐應該是趙王殿下的長女,但卻不是趙王妃所出, 是當年的那個孟側妃生的。就是當年的孟國公府的小姐。”
一提起孟國公府來, 在場諸位公子小姐即便年輕,但當年出事的時候他們也不算小, 多多少少聽過幾耳朵。
“當年孟國公府舉族支持先誠王殿下造反,後來誠王事敗, 孟家都被抄了。難怪不知道她呢, 原來是罪人孟氏的女兒……”
大家七嘴八舌你一言我一語的, 但也不敢多說,畢竟這是霍家。
笙哥兒聽到了這些閑言碎語,濃眉微蹙,正要開口說話替表妹解難,那邊,卻有一個青色長衫的年輕男子率先開了口:“這位小姐能對得上我的詩句?”
纖纖聞聲望去,卻見這人長身玉立,眉眼溫和。方才說話語氣也是極盡溫柔的,仿若一個耐心極好的長者般。
纖纖方才的窘迫退去了些,她垂眸細細思忖,而後從容應對。
衆人這回的注意力,倒是全都放在了纖纖身上。互相琢磨着,細細品嘗回味,而後都頻頻點頭,贊不絕口,直道是好詩句。
纖纖朝衆人略一福身子,算是全了禮數。而後,轉身徑自離開了。
衆人望着纖纖的背影,一時間倒是沒人再嚼舌根。
詩會散了後,那青衫男子尋到了笙哥兒,打聽起來:“今天那位小姐,是你什麽人?”
這青衫男子乃是當朝蘇閣老的孫兒,因二爺與蘇家交情頗深,又因筌哥兒笙哥兒兩個都是走科舉文官仕途,所以,這位蘇小三爺常常來霍家走動,與霍家兩位小爺關系也十分要好。
他是常來霍家的,卻從沒見過方才那位表小姐,所以好奇,便問了幾句。
笙哥兒正立在書架前找書,聞聲回頭望了眼,才說:“她是我趙王姑父家的長女,從前都是呆在并州的。前幾日剛剛跟着我姑母回京來探親……”
蘇小三爺聽後略颔首,笑着道:“才情倒是不錯。”
笙哥兒找着了書,走過來,意味深長的望着蘇小三爺:“她是個好姑娘。再說,就算她不得陛下恩寵,但好歹父親也是親王,我姑母待她也最是好的。”
蘇小三爺歪嘴笑笑,一把奪過笙哥兒手中那本書來,反過來調侃道:“對了,我來前聽我伯母說漏嘴了。這才伯母特意領着堂妹來你們家,你覺得會是何意?我那堂妹也很好,要才有才,要貌有貌,溫順賢良知書達理,你……”
“你趕緊走,廢話這麽多。”笙哥兒懶得再聽他啰嗦,直接将人轟了出去。
蘇小三爺說的沒錯,這蘇家的确是來說親的。到了晚上,蘇棠便将兒子又叫了過去,把這件事情告訴他。蘇棠的意思,還是尊重兒子自己的決定。
依着笙哥兒自己的意思,自然是想再等等。
笙哥兒道:“母親前頭才回了皇後娘娘,說兒子親事不着急。若是這會兒應了蘇家的事兒,怕是皇後娘娘那邊不好交代。不若再等等,過段時間再議此事不遲。”
蘇棠覺得兒子說得有些道理,便答應了。
想起方才聽丫鬟們說的話來,蘇棠又問兒子:“對了,今天你們辦的詩會上,是不是出了什麽事兒?”
詩會上,除了纖纖起頭帶着諸位貴女們加入他們兒郎的隊伍外,倒也沒有別的事兒。既然母親這會兒問起來,想必問的就是這件事情。所以,笙哥兒便将詩會上發生的事情如實告知了母親。
蘇棠認真聽完後,點了點頭:“我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等兒子走後,蘇棠定神一想,覺得這件事情得告訴幸姑才是。但是轉念又一想,有溫賢那丫頭在,幸姑怎麽會不知道呢。于是,也就沒打發人去說一聲。
而第二日一大早,幸姑倒是主動找上門來了。
蘇棠夫妻還在吃早飯,幸姑原不該這般打攪。只不過,昨兒聽了溫賢那丫頭的幾句話後,她便心裏跟數十只螞蟻同時在抓撓一般,癢得很,恨不得立即把事情弄得清楚明白。
“姑姑。”糯糯笑眯眯望着人,小嘴甜得很,窩在奶娘懷裏吃飯,“溫賢姐姐怎麽沒來?”
幸姑只來找自己嫂嫂好好說些體己話的,自然不會帶溫賢來。明明自己與王爺都不是這種性子,怎麽親生女兒反倒是這般咋呼,一點大家閨秀的風範都沒有,都是她父親給慣的。
“溫賢去太夫人那邊請安了,就沒來。”兄嫂在吃飯,幸姑不便打攪,只坐到糯糯身邊說,“你一會兒吃完了,也去你□□母那裏吧。”
“嗯。”糯糯乖巧得很,“娘帶我去。姑姑也去。”
蘇棠吃完了,對夫君霍令俨道:“幸姑來找我,多半有事,我去看看。”
霍令俨不管內宅的事情,只讓妻子去了。
蘇棠又吩咐奶娘把女兒抱走去院裏消事,之後才與幸姑說話:“你是為了纖纖的事情來的?”
幸姑說:“昨兒的事情,溫賢告訴我了。我忽然覺得,若是在二哥門生中擇一個年輕有為的配纖纖,未嘗不可。”
蘇棠:“既是擇二伯的門生,你該去找二嫂去啊,怎麽反倒是找我來了。”
幸姑這才坐正身子來,半笑着道:“我聽說,纖纖對上詩的,是那位蘇閣老的小孫兒,嫂嫂可知道這事兒?”
蘇棠眯眼笑:“我知道啊。”
幸姑又說:“這蘇家我自然知道的,書香門第舉世清流。纖纖也有些才情,最是欽佩那些滿腹才華的謙謙君子。如若不然,我也不會惦記你們家笙哥兒。其實在并州的時候,我也想過配個王爺手下的高級軍官,但纖纖素來斯文有禮,那些個軍官別管級別再怎麽高,總歸是行武的粗人,我怕纖纖不喜歡。”
蘇棠笑着道:“瞧你說的這叫什麽話?論起來,霍家祖上可也都是行武之人。遠的不論,近的……你大哥哥三哥哥,還有你們家趙王殿下,不都是軍人嗎?你怎麽還瞧不上軍人了……”
幸姑才不是這個意思。
“嫂嫂知道我的意思,何必堵我的話呢。”她笑着說,“有人喜歡文官,自然也有人喜歡武将。既然知道纖纖不喜歡那些軍官,我又何必為難她。”
蘇棠也正色起來:“這位蘇小三爺,我倒是知道些,與筌哥兒笙哥兒幾個關系也十分要好。他自己長得也不錯,為人倒是挺正派的,只是這回會試他似是身子不适,錯過了大考的機會,如今還只是個舉人。”
幸姑自然希望女兒所嫁夫婿什麽都好,所以,心中還是稍微有些介意這個的。
但聽自己嫂嫂又誇他人才品行不錯,且又是與自家侄兒交好的,想來日後高中也是遲早的事兒。所以,幸姑心下還是對他有些意思的。
“我沒見過他,嫂子,我想考考他。”
蘇棠倒是見怪不怪,想着小姑原先瞧中的是自己兒子,可這門親事沒成,所以心中多少也有些愧疚。所以,便應下了,答應配合她。
“你考驗可以,但我也得告訴你,那蘇家是讀書人家,你也別做得太過分。主要是瞧瞧那孩子,覺得差不多,就可以了。”
幸姑應了。
又過了兩天,蘇棠好生備了厚禮,打算去蘇家。
蘇閣老有兩個兒子,有意說給她笙哥兒的,是二房的長女。而這蘇小三爺,則是長房的次子,兩房合起來排,他行三。
既然兒子暫時并無婚娶的意思,蘇棠也不能吊着人家閨女。所以,這意思還是得跟人家說清楚了才行。等過段日子,兒子考庶吉士的事兒穩了下來,再議親不遲。
若是蘇家願意等,自然好。若是不願意,他們也大可另擇良婿。
這是其一。
其二,也是蘇棠答應了自己小姑,尋個由頭與她一道去那蘇家瞧瞧去。
所以,蘇棠才準備上馬車去,幸姑追出來了。
“三嫂要出門啊。”
蘇棠笑着說:“去一趟蘇家。”
幸姑便走了來:“那我陪嫂子一道去。”
說罷,姑嫂二人攜手先後上了馬車。
去了蘇府,蘇棠先是去二房與蘇二夫人說了會兒話。之後,又借着去探望蘇老太太的由頭,順便去了一趟大房。
一去大房這邊,蘇棠便讓自己的丫鬟紅櫻去打聽情況了。很快,紅櫻回來了,說是蘇家小三爺正好今兒在家呢。
蘇棠看向幸姑:“我只能幫你到這兒了,我去找大夫人說幾句話,你忙你的去吧。”
晚上,蘇家小三爺蘇沐風來上房給自己母親請安。大夫人見兒子今兒似是心情不錯的樣子,便問:“你有什麽好事兒?值得你一直高興。”少不得又要數落起來,“你又有什麽可高興的,跟你一般大的……霍家的兒郎,人家都高中進士了。今兒他母親來咱們家說話,我聽你二嬸說,人家還要考庶吉士呢,瞧瞧,多出息。”
這大夫人也是書香門第出身,自然心系兩個兒子的功名。長子打小事事讓她順心,她不着急,就這個次子總讓她擔心。
“你大哥有你這般大的時候,已經議親了。你呢?給你說了幾家姑娘,你不是嫌棄人家這個,就是嫌棄人家那個?你……你連進士都沒中,還這樣挑挑揀揀的,你別最後打了光棍才好。”
蘇沐風倒是好脾氣,只笑說:“娘不是問兒子為何這般高興嗎?兒子今兒來,就是有話要與娘說。”
說罷,上前一步,又撇頭看向左右伺候的丫鬟。
大夫人見兒子一臉嚴肅的模樣,便揮退了左右,這才認真問:“什麽話?”
蘇沐風一撩起袍角,跪了下來:“兒子想母親去霍家提親。”
聽到“提親”兩個字,大夫人先是一喜,然後就是皺眉疑惑,覺得不對勁。
“霍家三房攏共就三個嫡出的閨女,他們家大姐兒早婚配嫁人了,二姐兒是長房伯爵府的嫡長女,但,年紀還小啊。至于三房侯府的嫡長女,那就更小了,才三歲……你要提誰?”
蘇沐風:“自然不是霍家的姑娘,是趙王府的姑娘。”
“趙王府?”大夫人冷冷哼,覺得是自己兒子癡人說夢話呢,原聽兒子說起提起的事兒來,還跟着瞎激動呢,這一聽是王府的郡主,立即如洩了氣的球般,只懶散坐了回去,“哼,你小子眼光倒是高,竟然看上了溫賢郡主?但你也不想想,這郡主是王爺的掌上明珠,也深得陛下寵信,你無名無功,憑什麽求娶人家堂堂郡主。”
蘇沐風不急不躁道:“母親誤會了,兒子求娶的,不是郡主。”
“不是郡主……”大夫人一時間愣住了,似是想到什麽,立即驚得睜圓了眼睛,“你……是看上了那個?”
蘇沐風終于正色起來,跪在地上,微垂着頭說:“那日霍家兄弟辦的詩會上,兒子見過那位王府的小姐。溫柔娴靜,才華橫溢,兒子自以為的絕對,她都對得上來,兒子十分欣賞她。”
大夫人有些受了驚吓着的樣子,目光渙散:“說起來,就算她沒有郡主、縣主的封號,那也是王爺的女兒,你也是高攀了。只是……這位王府的小姐,卻又有些不一樣,你可知道,她那生母……當年先帝還在的時候,她生母夥着先誠王殿下逼宮造反,險些害了先帝。後來,還是今上領兵殺回京城來,這才保住了先帝。”
“那場宮變後,今上便嚴懲了誠王府與其黨羽,這孟家,舉家都抄了。她生母是罪人,就算養在趙王妃娘娘膝下,這也是不争的事實,你可知道?”
“兒子知道。”蘇沐風嚴肅望着自己母親,“這些都不相幹,她生母是她生母,她是她,又有什麽相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