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3章勸說
如此多的好生,雲裳在四合的禁宮之中還是首次聽見。她點頭應允,随着公公到了皇上就寝的殿外。
肅穆,沉靜,像是皇宮中一口裝飾精致的枯井。
殿門緊閉,像是封閉的另一個世界。
殿門之上懸挂金匾,燙金大字不若旁的宮殿寫得周正,倒是多了幾分潦草與不可拘束的狂放不羁。
兩旁夾道的侍衛生得威猛,雲裳不敢多看,只認出養心殿幾字,便收回眼,低眉順眼地等着趙公公安排。
趙公公也不敢輕舉妄動,他輕輕踮腳上前,蹲在門外道,“皇上,那秀女未燒死,奴才将她找來了,您可否要見見?”
殿內寂然,許久沒有發出聲響。趙公公絕望,眼如死灰,他撐着門緩緩起身,轉過頭看向雲裳,眼眶濕潤。
雲裳對上深沉的悲傷,顯得些許手足無措,她輕輕叫了聲公公,以示安慰。
趙公公搖頭,這法子行不通,那他們只能硬闖。
他微擡起手,雙目蒼涼,手将帶起一兜袖,卻耳尖地聽見殿內傳出細微的聲響,像是上好的衣料摩擦。
如此細小的聲音放在往日或許不過平常,今日聽起來卻是極為顯耳,甚至動聽。
雲裳随着趙公公驟然僵硬的身子,也不由得探眼望去。縧紅色的扇門緊閉,明明什麽也看不見,冥冥執意宮,似乎又感應着什麽。
殿內的人并未讓衆人失望,在衣料摩擦聲後,一道粗噶的嗓音傳出,“讓她進來。”
顫抖,幹澀。
趙公公對雲裳使了個眼色,雲裳忐忑上前,雙手放在門上,頓了會兒才輕輕推門而入。
吱呀聲帶進一束光,随後合上,又被擋在外面,滿室漆黑。
殿內未點燭火,雲裳摸索着上前,不妨被人拉住衣袖,倏地落入冷然的懷中。
雲裳吓得陡然一驚,忍不住低呼一聲。她甚至不知曉身後緊貼的到底是人或是其他,因那冰涼的觸感,實在令人膽寒。
身後的人下巴突然擱在她的肩頭,雲裳身子一僵,瞪大眼,嗫嚅道,“皇上?”
“嗯?”低沉的男聲,這就是統一天下的北漠之皇,雲裳恍恍惚惚一時不覺是真。
淡淡地一聲嗯後,殿內恢複詭異的安靜,雲裳僵着身子任由他動作,腦子卻在飛速轉動。
“皇上,您得好生用膳。”趙公公三叮咛萬囑咐的話她記着,無話可說之下,自然而然開始傳達。
他嗯了聲,雲裳腦袋一震,竟然聽出些許的哭意。
“皇上,您也要好生就寝,好生養身體。”
肩膀長時間保持同一姿勢有些累,雲裳準備往前動動,突然兩粗壯的手臂箍住她削瘦的腰身,低聲祈求,“雲裳,不要走。”
皇上似乎也認得她。雲裳果真不在動,以一種扭曲姿态停在那,呆呆地想着,皇上認識的,也許是三年前的她吧。
至少現在,她不記得他一分一毫,于她而言,他便是陌路相逢的陌生人。他們擦肩而過,縱使晴光潋灩,山色空蒙,周遭的景色極好,她也不會記得。
她低下頭,雙手放在腰間,不是熟悉的自己的觸感,取而代之是一雙冰涼的手。
她壯着膽子,順心而為,細白的手指在他掌上輕輕劃動,一雙手,便于黑暗中活了起來。
應該是雙骨節分明的手,右手的食指處有厚厚的筆繭,掌心處也有薄薄的繭,還有溫潤的觸感,在指間流動。
手指漸漸劃到他的手背,在凹凸不平的青筋中,雲裳才驀地發覺,皇上不若表面上平靜。
都說人胸有溝壑,溝壑之中裝得是壯志淩雲與深謀遠見,可南宮冥此時才覺,萬千溝壑,只為她而生。
她在觸摸中愈發冷靜,最後掰開他锢在腰上的手,問,“皇上與奴婢可是舊識?”
南宮冥不悅手被掰開,又見她裝作不識,頓時來了怒氣,張開嘴露出深白的壓,一口咬上她頸間細膩的肌膚。
雲裳驚得向前探身,不疼,卻發癢,癢至心尖,胡抓亂撓也解不下的癢。
像只被擒住的魚,雲裳掙紮晃動,他的嘴生了鏽齒,咬緊似乎就拔不出。在痛與不痛的邊緣徘徊,掌控着她。
最終還是他先松開嘴,雲裳大松一口氣,捂住肩膀瞪向身後的人。
漆黑之中,只有一道模糊的影,雲裳無端感受到壓力,她抿抿唇,半是氣憤道,“縱使認識,從前結了怨,也不帶皇上這般咬人洩憤。”
她受了無辜的委屈,眼裏的淚水就流出來。他伸出粗砺的指,抹去她的淚,低聲道,“哭甚?”
“真不記得朕了?”他摟她在懷中,順着她的發,吻着她的唇。
細密的溫熱的,陌生而熟悉,雲裳肯定三年中不曾與旁人有過這樣的親近,但揭開那層虛妄的陌生,仿佛是刻入骨中的熟悉。
“不記得。”雲裳抽出空回答他的話,眼角暈出濕潤,呼吸微急。
他離開她的唇,雙手把住她的臉,一雙晶亮的眼在黑暗中盯着她瞧,似乎要從她同樣晶亮的眼中,看出真假。
可她一如既往的,懵懵懂懂,無知,且單純,絕不是他所認識的雲裳。
南宮冥收回要,雙手緊緊锢住她細瘦的腰身,目光狠厲,“好,不記得便不記得,但你虛知記得,朕,是你的夫君。記住了嗎?”
他是她的夫君,雲裳暗自琢磨着其間的關系。他說的是夫君,那她想來就是他的皇後?
皇後啊,整日裏有取之不盡用之不竭的金銀珠寶,自然也可以買世上最最好的棺材,還有至高無上的權利,想做甚就做甚。當得是世間最讓女子羨慕的。
雲裳算出這等關系,突覺得有了夫君也不是那般難接受。她想皇上也沒有欺騙她的理由,既然他說是,那便是吧。
他雖然體格大,但骨頭硬,硬得硌人,雲裳在他懷中難受得蹭了蹭。
許是他沒有要出去或是掌燈的意思,雲裳也不提,找個合舒适的姿勢窩好,問道,“皇上為何不肯用膳就寝,讓趙公公等人擔憂呢?”
她想不明白的,也是他保持沉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