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1章來而不往非禮也
雲裳心疼自的湯進了旁人的嘴,倒不是因為旁的,只覺自己又沒了賄賂的物什。
她百無聊賴地跟在南宮冥身後,興致缺缺,兩绺松散的發順着頰邊落下,懶散地躺在她削的瘦肩頭上。
樹影搖晃,宛若秋波。南宮冥挑去她肩頭碎發,生了一路的悶氣,再看她這幅模樣,消散無跡。
她不同于從前,不如從前聰慧,卻難得一眼便能看透,不管是真誠也好,虛僞也罷,他都摸得透徹。
可随之而來,是無力,對她有時的懵懂,他束手無策。
南宮冥牽起她的手,不顧她的躲閃,十指緊握。
〞為何要熬補湯給朕?〞
〞你年紀大了,怕是會體虛。〞
雲裳回答得一本正經,按宮人透露給她的消息,皇上足足年長她有一輪,可不就是年紀大了。
她滿是真誠,眼裏不加掩藏的同情,南宮冥手臂出的肌肉一硬,恨不能現下就讓她好看看,什麽叫體虛。
他深吸口氣,明知不能與她計較,又忍不住憋氣。
〞這種事下次不要再做了知道嗎?〞他好聲好氣的,雲裳鼻頭一酸,有些委屈。
好心好意做的事,不僅沒讨着好,還被人嫌棄。雲裳一把甩開他的手,快步向前走去,裙擺下蕩起歡快的波浪。
沒走幾步,她突地停下,猶豫了會兒沒骨氣地回去牽住他的手。想着接下來要說的話,甚至讨好地與他十指緊握。
南宮冥低頭淡淡一眼眄去,細白的手指吓得一縮,他眼神更冷。
雲裳鼓足勇氣,又壯着膽子握住他的手,頂着他冷淡的表情輕聲開口,〞那……我的棺材?〞
〞誰的?〞他皺眉,雲裳連忙改口,〞大哥的棺材!〞
瞧着他神情微好,雲裳又試探開口,〞可是做好了?〞
拖了好幾日的事,雲裳日日追問着的事,南宮冥今日總算給出答複,〞明日朕出宮,會讓人交給他。〞
口中的他無疑是簡讓。可為何要用讓人,不就是現成的勞力?
雲裳眯眼一笑,清麗的眼無端生出幾分妩媚,〞不用勞煩皇上,我會親自交給他。〞
〞你?〞握着她的手緊了緊,南宮冥眼帶微薄的笑意,〞你如何出宮?〞
〞不是明日跟着皇上一起出宮嗎?〞雲裳理所當然地說道,瞳孔黝黑嚴肅,仿佛他一個不字,就能放出一頭野獸。
南宮冥不吃她這一套,板起臉,收回手負于背後,〞朕何曾說過這話?〞
〞你明明……明明說過……〞雲裳心一涼,這才發覺他只是告知她要出宮,卻未說要帶着她一起出宮。
天邊的雲霞傻傻地撞在一起,擠成異樣美麗的色彩與模樣。她也傻,傻傻地被她捉弄,卻沒想鋪天的雲霞那般有個好結果。
〞既然不願帶我,那又為要告知我……〞害她白高興一場,在他身後足足追了兩日。
她雙眼微怔,眼角微紅,嘴唇輕抿,整張雪白的臉龐,泛着淡淡的紅。
〞那你既然不喜朕,為何又要牽着朕。〞
他在她的身後,沉默許久,緩緩開腔。腔調涼涼似秋,說不盡的無奈,望不盡的秋涼。
雲裳後背一僵,垂下頭,委屈地揩了把眼角的淚。
她揩幹淨淚,眼裏帶了笑,才回過身望着他道,〞因為你喜歡啊。〞
她雖不如從前聰慧,卻一如既往地敏感,知道打蛇打三寸,知道捉住別人的要害不放。
南宮冥在她坦坦蕩蕩的神情下,竟覺得難堪,他搖搖頭,頗為無奈。
〞你可聽信賢人之語?〞
他循循善誘像是個教書的先生,雲裳聽着他的話像,一看他的龍威甚重的臉,則想哪有教書像他一般嚴肅得厲害。
不過賢人之語,她自是信的,她點點頭,疑惑地等着他的後話。
南宮冥又道,〞那可知古人曾語:來而不往非禮也。〞
你受了旁人的好,也要回之以禮。雲裳活學活用,套用在此事上,〞你的意思是你若心悅我,我也得還之以真心?〞
日漸低沉,薄霧淺淡,他背對餘晖,周身光耀。
淡淡地擺擺手,南宮冥甩鍋,〞乃古人所言,與我無關。〞
那到底是他說,還是古人聖語?雲裳有些懵了,想了許久也想不出個所以然來。
雲裳想不通,只知其中有問題,又苦于說不清楚,便接着道,〞既然如此,我會試着喜歡你。〞
她沒羞沒臊地主動牽住他的手,她的手掌在他手中顯得如此嫩白,細小,與他的修長結實形成鮮明的對比。
秉持着來而不往非禮也的古人誡訓,南宮冥反手握住她,同是道,〞既然如此,明日你可随朕出宮。〞
喏,總有些事在意外之中到來,或喜或悲,或好或壞……
翌日,雲裳一大早便醒來扒拉着榻邊的雕花床柱,一顆小腦袋窩在香色被褥中,甚是惬意。
〞雲小主,皇上已在殿外,您可不能再睡了。〞
青采一邊拿起她的衣裳,一邊忙不疊催促着,腳下步子不大,卻是一眨眼一步,看得人眼花缭亂。
本就醒來的雲裳徹底沒了脾氣,她睡眼惺忪爬起來,一步一歪斜地走至屏風後,任由青采對她擺弄。
青采手腳麻利,從青居殿中的小宮女一躍成為雲裳身邊的大宮女,她心底感激,做事更是用心竭力,從未有敷衍。
不大一會兒,雲裳便梳洗打扮好,周周整整地站在南宮冥面前,肆意笑着。
水綠色的青蔥女子,花一般嬌嫩的年紀,無所憂慮,無所世故。南宮冥在此時,才真真覺着他年齡大了,比不得她。
但還好,縱使她是肆意張揚開在懸崖邊的花,現下也握在他的手中。
他上前幾步,握住這朵花嬌嫩的手腕,牽着她上了馬車。
馬車中,雲裳一颠一颠地晃着腦袋,發髻上的玉蘭金步搖撞得叮當響。
馬車一震,南宮冥托住她猛地垂下的臉,雲裳一驚,也擡起了頭。
面龐上溫潤的觸感,來自于他的手心,不幹燥也不濕汗,恰到好處的醉人。
雲裳強自鎮定擡起頭,眼珠四處亂掃。
南宮冥瞥見她耳尖的薄紅,這才知她如今的羞恥感,都用在丢臉的事上。
于男女之情……一言難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