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水無聲第306章親送解暑湯
世風日下，人心不古。
雲裳哀嘆幾聲，拎着食盒往禦書房走去。
據說天下之主的北漠皇除了性情暴戾，也有可取之處，就是極愛看書。
問何故，皇不答而有近臣道，〞閱群書而知先人之才德，曉四方之民情，得萬世流芳之根本……〞
世人聽了紛紛贊嘆，也不怪乎如今天下太平繁盛，百姓安康何樂，問人騷客各顯其能，連浪蕩公子也各具風流韻味。
諸如此類的話雲裳聽得甚少，關于北漠皇的傳言她能記到腦子裏的只有四字:性情暴戾。
但在宮中這段日子，又覺得傳言有誤，他不僅是性情暴戾，分明還手段殘忍。
就如此刻，大老遠便聽得禦書房處傳來一聲高過一聲的哀嚎。
凄厲聲震得枝頭鳥兒劃破天際，雲裳緊了緊手心的盒柄，也不知自己怎麽會遇上這樣的人。
她心裏念着的人不曾遇到，不曾想會遇見的人卻都遇了個遍。
要問雲裳什麽念着的，什麽又是不曾想到的，那她覺得娘親兄妹是念着的，其餘不必要遇見的人都是多餘的。
比如南宮冥，比如簡讓，比如陳忠，比如皇後……除了那個小人，寧樂。
寧樂的不同在于她長得好，一眼看去便讨人喜。
雲裳雜七雜八地想着，不一會兒就到了禦書房門前，哀嚎聲早先已經消失，殿門前也清掃幹淨，全然一副書香靜地。
趙公公看着遠處的人緩緩走來，看着幹淨的地面滿意一笑。遠處的人走近，轉而笑容弧度張大，他主動迎上前道，〞貴妃來得可真是趕巧，皇上剛才還念叨着您呢，您這不就來了。〞
雲裳把手上的食盒給他看，〞這是身邊的宮女青采做的梅子湯，嘗着味道不錯，甚是爽口，也不知皇上……〞
〞哦。〞趙公公笑得毫不遮掩，〞皇上自然是要嘗嘗的。〞
若是雲貴妃親手做的那是更好。
不等雲裳接話，他躬身道，〞娘娘這邊請——〞
總歸是有些不情願的，雲裳想可能是趙公公臉上撿到大便宜的賊笑讓她覺得吃了虧，但她想想還是推開門走了進去。
吱呀一聲響，如寂靜無波的水面蕩起漣漪，雲裳縮回手，仍是覺得禦書房內安靜得不像人待的地方。
就算她是不喜熱鬧的人，也覺得安靜過了頭。
書案前的人早早擡起一雙眼，不複平時的淩厲，也如同這書房一般寂靜。
〞過來。〞
低沉暗啞，是許久沒有說過話的緣故。
雲裳想到了剛才在門外受罰的宮人，也許他犯了個錯，被面前的男人僅僅一個眼神就定了罰，連一句話都不曾有。
雲裳提着食盒過去，盒裏的食物挺沉，她瞟了眼書案前有空位，便擡手将食盒放在空位上，再看向他。
〞送的什麽？〞他挑眼看向霸占禦案的食盒。
〞梅子湯。〞雲裳覺得三個字太過單調，又補充道，〞青采做的梅子湯。〞
南宮冥沉氣，嘴角擠出抹似笑非笑的弧，〞不是你做的？〞
〞不是。〞
都說明白了是青采做的，他偏生還要故意問是不是她做的，雲裳認為這皇上有些煩人。
南宮冥仍是似笑非笑，放下手中的書卷，掀開食盒蓋，映入眼中一碗紅白相間的梅子湯。
梅子是上好的圓溜的梅子，湯是清淩淩的湯，混有純白桂花葉，煞是好看。
〞你能想着給朕送來也是不容易。〞
不指望雲裳，他自己動手盛了碗先放在她面前，再給自己盛了一碗。
雲裳接過碗，冰涼涼的碗底在消減了手心的溫熱，她抿抿唇，誠實道，〞還虧青采提醒臣妾給您送來。〞
南宮冥一愣，手頓在半空，眼底浮出笑意。
〞好，你能親自送來，着實不易。〞
嗯，雲裳頗有同感的點點頭，〞外面日頭還毒辣，跑大老遠送碗梅子湯是有些費力了。〞
說着還擡手揩了揩額頭，仿佛上面真有不存在的汗珠。
南宮冥看了從袖中遞給她一方絲帕，〞下次慢些來，我不急。〞
雲裳一噎，心想下次說話還是得說明白點，要不然遇着些不着道的人，還是自己吃虧。
她慢悠悠喝着解暑湯，慢悠悠敷衍道，〞皇上說的是，臣妾下次慢慢來。〞
雲清宮離禦書房不過半柱香的腳程，照兩人這說法，倒像是隔了千山萬水。
兩人再無話可說，雲裳保半阖眼喝完一碗梅子湯，找了個借口就離開。
在禦書房外守着的趙公公盯着雲裳急促的身影，進了殿中便道，〞貴妃娘娘是有要緊事去忙吧。〞
說了又很是感動道，〞娘娘居然有事在身都記得給皇上送梅子湯，其心天地可鑒啊。〞
一直沉默的人擡起頭，點頭認同，〞她親手做的梅子湯也很是不錯。〞
趙公公面色有片刻的僵硬，腦中已經在回憶自己剛才是否聽錯了話？雲貴妃或許沒有說是宮女青采做的梅子湯一話？
他眉眼輕松，随後笑着奉承，〞皇上有口福了。〞
南宮冥擺擺手似乎毫不在乎，〞敬事房可安排好了？〞
〞一切安排妥當，定不會讓娘娘受半分委屈。〞
按照老祖宗的規矩，品級低的妃子侍寝需得洗幹淨了裹着綢被由太監擡進皇上的寝宮。而品級高的妃子則待遇好些，皇上能親自去，但其間也有諸多麻煩的規矩。
但古往今來，怕是沒有哪個妃子有雲貴妃這般有福氣，皇上看重她，是連那些麻煩的規矩也不想帶給她。
是以吩咐好了敬事房，皇上與雲貴妃房內之事他們記錄在冊便可，其餘便不用他們瞎操心了。
敬事房公公當時淬了毒的眼神他現下還記憶猶新，趙公公嘆口氣，在皇上身邊當差是越來越難了。
且現在才是剛開始，日後指不定還有多少糟心事呢。
趙公公的擔憂不假，離得也不遠。到了夜間時，麻煩事果真又來了。
小宮女淚流滿面急匆匆從雲清宮內殿跑出，在他面前喘着氣哭道，〞娘娘……娘娘不肯侍寝——〞
不肯侍寝——趙公公眼前一黑，胸口處砰砰劇烈跳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