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此事真如範凜所說,那白老板也沒有違背本朝律法,還輪不到你來為他伸冤。”
确實,白明祥所作所為,也只是在學會了師父的手藝以後,自行開山立派,算不得違背本朝律法,至于那挖牆腳導致師父氣死的說辭,也只是範凜的片面之詞,哪怕是華佗在世,也難以診斷出範凜之父氣極而亡與自己那徒弟白明祥有何關聯。
二皇子此番阻止昭寧公主,說的話也确有道理。
“哪怕是沒有違背本朝律法,”昭寧公主接過那冊子,看向二皇子,“難道這做法便是對的了嗎?”
“先皇卧病在床時,哪怕是父皇事務繁忙,不也要日日候于先皇病榻伺候湯藥,只能搬了張桌子在床邊處理朝政,怎的父皇貴為一國之君都衣不解帶踐行孝道,這白明祥竟然比父皇還要高貴不成?”
“于律法無礙,但于人情卻有瑕。”
“這是大哥教我的道理,難不成二哥與大哥一道兒跟着太傅學習處理朝政多年,反倒還不如我這小女子不明白嗎?”
二皇子一聽這話,臉色大變,要知道如今太子未立,中宮空懸,以皇貴妃為尊,自己本就落了皇貴妃所出的大皇子一頭,非嫡非長,眼下昭寧公主這話,莫不是指着他的鼻子說他比不上老大。
可還沒來得及反應,卻聽得昭寧公主話音一轉,“不過,二哥說的也有道理,既然沒有違反本朝律法,讓本公主來判确實會出偏差,不如這樣,方才本公主也嘗過了這佛跳牆,範公子心系九皇叔,菜色也委實不錯,不如便由方氏食肆來給九皇叔治病,若是能治好九皇叔的厭食之症,那本宮在父皇那兒也有說頭,既然此類案例未開先河,那麽這治好九皇叔之功,讓父皇下令開一個先河又如何?”
“二哥,你覺得呢?”
許是被昭寧公主怼得多了,眼下聽昭寧公主主動詢問他意見,二皇子還頗有些受寵若驚,“也……也行。”
“若是父皇允了,這事也不算太過出格。”
白明祥一聽,心道不好,連忙看向二皇子,輕聲喚了句,“殿下……”
二皇子這才想起白明祥所托之事,輕咳了兩聲,開口道,“昭寧啊,二哥覺得白老板的手藝确也不錯,更何況雲鶴樓在汴京城紅火了多少年,想來說不準九皇叔也更喜歡白老板的手藝也不一定呢?既然是為九皇叔治病,那多一人也多一個機會,你說是吧?”
“可……”昭寧公主似乎有些遲疑。
“聽說你看上了二哥博古架上 * 的那座玉雕,若是你答應了,那玉雕二哥便送你了,”二皇子咬咬牙,“咱們都是為了九皇叔的身子骨考慮,你說呢?”他心下是想好了,損失了一個玉雕,他定然是要在白明祥身上成倍拿回來的。
“那好吧,”昭寧公主回答得有些勉強,“二哥可千萬莫在父皇面前漏了餡,免得不好交差。”
“那是自然。”
……
……
此番結束以後,白明祥跟着二皇子,由昭寧公主領着方知魚一幹人等,一道兒去那安王爺的府上。
坐在馬車上,方知魚終于沒忍住,問出了口,“公主方才與二皇子說了什麽,怎的他臉色一下子就變了?”
方才離開之前,昭寧公主湊到二皇子旁邊,說了一句話,二皇子的臉色驟然變了,捏了捏拳頭似乎想動手,差點兒沒給方知魚吓一跳。
“我問他……”昭寧公主“嘻嘻”地笑了兩聲,“是不是貞妃苛待了他,怎的口味這般差,明顯那位範公子的手藝極佳,他卻一心偏向那白老板。”
貞妃是二皇子生母,身份地下,原先只是一個小小的宮女,若非生下了二皇子,壓根坐不穩這妃位,且因着貞妃身份的事,二皇子一直十分忌諱。
“我說……若是他實在是拮據,那我這個做妹妹的便幫着他去求求父皇,賞他些銀兩花。”
“你還別說,我這二哥真是一如既往的蠢。”
“父皇一開始便讓我将你二人都帶上,他竟然還為了那姓白的,将心愛的玉雕白白給了我,他也不想想,我哪有本事自個兒就改了父皇的決定,若非我定力足夠,差點兒沒在他面前笑了出來,哈哈哈哈哈……”
方知魚一聽,便也知道昭寧公主此番捉弄二皇子,為的也是自己,連忙向昭寧道謝。
昭寧笑了,“謝便不必了,我早就聽安寧說過你的事了,知道你原先是在宣平侯府長大的,也知你有一手好廚藝,若真想謝,日後得了些新奇的吃食,先送一份給我,也讓我好好顯擺顯擺。”
“新奇的吃食自然是有的,不消公主說,小女子定然會派人送去給公主。”
“也不必與我這般客氣了,我與安寧從小一同長大,”昭寧公主道,“既然她拿你當親妹妹,那你便也是我的親妹妹,那宣平侯府的真千金我前些日子也見過,正追着我那二哥跑呢,怕是在肖想二皇子妃的位置,我瞧着她那樣子便十分不喜,若是你此番順利治好了我九皇叔,到時候我便禀告父皇,認你作義妹,好好殺殺那宣平侯府的威風。”
方知魚點了點頭,不想細談沈明珠之事,只又細細詢問了那安王爺的病情具體是怎麽一回事,了解了他明日的愛好和習性,認真對待,也不算辜負昭寧公主的一片苦心。
昭寧公主也略微思索了一番,“平日裏九皇叔很少留宮裏用膳,說是皇嬸在家中等他,雖然貴為勳貴,可九皇叔與皇 * 嬸素日立相處卻與百姓家一般無二,當年确實讓我羨慕了許久……”
“若是你要從這方面入手,想來也不必非得做些什麽精巧的東西才能讓九皇叔開懷……”
……
待聽完安王爺的喜好,方知魚還沒來得及細細琢磨,便感覺到馬車突然停了下來,安王府到了。
一旁的宮女掀開簾子,方知魚與昭寧公主先後從馬車上下來,白明祥連帶着二皇子已然等候多時了。
而門口站着一位憨态可掬的老者,據說是安王府府上的管家,說是安王爺眼下正睡着,不便見客,他告訴衆人,安王爺一病已經三月有餘,多日未曾吃下一頓飯,日漸消瘦,若長此以往下去,怕是還沒病死,就已經要餓死了。
府上各種法子都試過了,還特意請來了神醫,神醫說,安王爺這病是心病,藥石難醫,關鍵還是在其自身能夠看開。
可王妃人死燈滅,王爺身邊連個陪伴之人都沒有,又哪能說看開就看開呢?
方知魚一面兒想着,一面兒跟着管家走入廚房。
很少在宮中用膳……
皇嬸在家中等他……
與百姓之家一般無二……
不必過于精巧的吃食……
方知魚的目光掃向竈臺下放着的菜,突然靈光一閃。
有了!
她低聲對一旁的範凜說了些什麽,看着範凜轉身離開後才走到竈臺前,選了些香料切成細小的碎屑,卻沒有急着挑選食材,只起鍋熱油,将香料爆炒,熬出紅油,加了些竈臺上溫着的骨頭湯,便将其放在一旁不管了。
眼見着範凜還沒有回來,方知魚饒有興致地蹲下/身子來挑選菜品,蓮藕、土豆、荠菜……又請了安王府中人為她取來鴨腸、豬血等平素裏勳貴人家看都不會看一眼的吃食。
那安王府中的小厮頗有些怪異地看着方知魚,卻見方知魚一臉理所當然的樣子,磨磨蹭蹭地還是去了。
将該切的菜切好,又将牛羊肉片成了片,方知魚便拍了拍手,一副不着急地樣子,踱步走了出去,恰好看見白明祥那處已然有了炊煙袅袅升起,端着托盤的宮女一個接着一個從裏頭走了出來,明顯是一副熱火朝天的樣子。
在一旁幫忙的侍女眼見着方知魚不緊不慢的樣子,沒忍住開口問道,“姑娘,那邊都已經開始上菜了,你這兒除了熱了一鍋湯,卻還是一點兒都沒動,怎的不着急?”
“我等的東西還沒來,”方知魚興致勃勃地看向白明祥那邊,“那位白老板此番做了些什麽?瞧着動靜還挺大?”
“奴婢聽說,那邊要了許多食材,管家還特意為他們取來了上好的人參鹿茸,想來是十分有把握的樣子,姑娘你要不要再仔細想想到底該如何做?”那侍女委婉開口,好歹自己是被分配到這位方姑娘手下的,若是這位方姑娘真的能治好王爺的病,自己說不準還能學得一兩手,日後貼身照顧王爺。
可眼見着那邊都 * 開始上菜了,這位方姑娘卻還是不緊不慢的樣子,莫不是個跑來裝模作樣的騙子吧?
要知道,自從王爺生病以後,不少騙子都想來試一試,若是瞎貓撞上死耗子,還能拿到聖上不菲的賞銀。
可想歸這般想着,可眼下她二人綁在一條船上,卻是不能說出來的,只想着,好歹是公主帶來的人,說不準真能成呢?
“姑娘,你可要人參鹿茸,奴婢這便禀了管家,去為姑娘取來?”她躍躍欲試,慫恿着方知魚。
“這倒不必,”方知魚搖了搖頭,“你且瞧着,這人參鹿茸怕是白瞎了,起不了作用。”
那侍女不太信,卻也跟着方知魚的視線看了過去,不消一大會兒,方才是怎麽端上去的菜品,眼下就怎麽端了回來,有些送得晚的,上頭還冒着熱氣,怕是連嘗也沒有被嘗上一口。
“這是又失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