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王、梁王謀反,其罪當誅!”
沉默許久的顧玄茵在一片喊殺聲中開了口,她說着,站了起來,“玄蒼哥哥,快帶溧陽出去吧,別吓着她……哎,丞相做什麽?”
話音未落,顧玄茵就被一只大手抓住了,同時,一塊手帕按在了她脖頸間的傷口上。
“自己按着。”詹夙沒好氣。
顧玄茵下意識伸手按住,被詹夙硬生生拽出了大殿。“朕還沒交代完。”
“你不用管了。”
“你跟誰說話呢?”仗着自己有功,就敢對她兇了,顧玄茵氣道。
詹夙的腳步微微一頓,卻沒回答她,而是把人往站在門口的銀霜面前一推,“快去給陛下包紮傷口。”說完,又轉身進了大殿。
顧玄茵頸上的傷口沒到血管,因此不太打緊,太醫來幫忙止了血,就沒事了。
顧玄蒼、溧陽和長公主此時也都被送了出來,長公主醒來後大哭了一場,顧玄蒼一緊張哮症又犯了,溧陽也吓得渾身顫抖。
顧玄茵不由嘆了口氣,經過這次宮變,顧家就剩這麽幾個人了,病的病弱的弱,以後的日子怕是更艱難了。
發生這麽大的事,自然瞞不住劉文周,他很快就已趕到宮中,一見顧玄茵就跪下請罪,“臣有罪,是臣疏忽大意,給了諸王可乘之機……”
顧玄茵忙把他扶起來,“事已至此,太傅就不必說這些了,”她說着,看了眼剛踏入殿門的詹夙,“這次多虧了丞相,丞相有功,封‘定國公’”
詹夙愣了一下,忙跪下謝恩。他對公侯爵位倒是不甚在意,但陛下這份心意卻是讓他欣慰。
欣慰歸欣慰,詹夙還是沒忘了教訓顧玄茵,待諸事都商議完畢,詹夙才看向顧玄茵,“不是說好了,不能傷到自己嗎?”
他的眸色幽深,緊緊盯着顧玄茵脖頸間的淺淺傷口,語氣帶了幾分責怪。
“又不疼,”顧玄茵不以為意,一面說,一面下意識想去摸傷口,手伸到一半,就被詹夙抓住了手腕,“別亂動!”
男人的力道不輕,顧玄茵皺了皺眉,想把手抽出來。
詹夙意識到自己的動作有點失禮,忙松開手,輕咳一聲道:“臣是怕陛下萬一有個好歹……”
顧玄茵嫌他啰嗦,“這不是好好的嗎?沒有萬一。”
“陛下……”顧玄茵越是滿不在乎,詹夙心裏越難受,事前他特地囑咐過許多次,一旦察覺有危險就喊人,她偏偏不聽,若是梁王等人狗急跳牆,殺了她。
詹夙沒敢往下想,仍然埋怨地看着顧玄茵。
“哎呀,”顧玄茵別開目光,小聲嘟囔,“朕也害怕麽,當時有些慌,腦子一片空白。”她當然不會承認,她是想多欣賞一下梁王、齊王的面色。
詹夙神色微滞,在心裏輕嘆了一口氣,他怎麽給忘了,她這麽個嬌嬌軟軟的小姑娘,遇到那樣的場面哪兒能不慌呢?看看長公主,都吓得暈過去了,更別說溧陽郡主,這會讓還躲在嬷嬷懷裏哭呢,而面前的小姑娘卻要站在風口浪尖上,主持大局。
“沒事,都過去了。”詹夙斟酌了許久,只簡單說了一句,他不太會安慰人,若是能伸手摸摸她的小腦袋就好了。
顧玄茵點頭,“嗯”了一聲,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看着詹夙,“朕下次會小心,不會傷到自己了,丞相放心吧。”
怎麽能這麽乖?詹夙在心裏想,面上卻只微微颔首,吩咐一旁的銀霜:“去給陛下熬一碗安神湯來。”
“宮裏一下死了這麽多人,陛下怕不怕?”詹夙含笑問顧玄茵。
顧玄茵:“……丞相不提朕本是不怕的,你這麽一說。”
詹夙笑,“那就喝碗安神湯早些休息,其餘的事明日再說。”
顧玄茵颔首,“丞相今日辛苦,也早些回吧。”
詹夙還是有些不放心,但他沒有留在宮裏的道理,正好韓景淵也将餘下的幾件事處理完了,兩人便一同回府。
“太傅進宮時臉色可不太好看,這也難怪,今日之事,陛下之前從未與他商議過,而是全權交給丞相辦。”韓景淵道。
詹夙就算沒看到劉太傅的神色,也能猜到。“他怕不只是因為這個,此次宗室之患一除,朝中就只有我這一個攔路石了,然陛下又如此信任于我,他豈不是就居于劣勢了?”
韓景淵颔首,“下官有一個猜測……”
“說。”詹夙看他。
“陛下會不會是故意借丞相的手除了宗室,然後再用丞相去壓外戚,最後飛鳥盡良弓藏……”
他沒說完,就見詹夙臉上露出了不贊同的神色,“不會的,小姑娘哪裏會有這樣的心機,你是沒見着,她有多乖。”
“乖?”韓景淵蹙眉,若有所思地打量了一眼詹夙,自家一向無喜無悲的丞相,在說這話時,眼中卻帶着幾分笑意。
“丞相,君心難測啊。“韓景淵提醒道。
“她要是像你說的那樣心思缜密倒好了。”詹夙雲淡風輕地一笑,“若真那樣,我這個良弓藏也就藏了。”
韓景淵瞪大眼睛,自家丞相是瘋了麽?
顧玄茵是做好了趕盡殺絕的準備,參與這日宮變的齊王、梁王一黨一個沒留,擅自調動北軍的太尉沈赫斬首示衆,受牽連的北軍将官,下獄的下獄,撤職的撤職。齊王、梁王還在封地的家眷一律押進京城,關進了天牢。
進京養病的越王和他的一雙兒女也都住進了骊山別宮,卻還得以享受越國食邑。
高祖開國以來,經過趙王、齊王兩場宮變,朝臣們終于認識到了分封諸侯的弊端所在,用不着顧玄茵開口,就有人上奏調整分封制。以後諸侯王只享受封地食邑,無需親自治理,這樣一來,地方上的權力都交到了刺史和太守手中,而這些官員都拿着朝廷的俸祿,自然是聽朝廷的話。
這一改變有好有壞,好的是地方權力歸于皇帝手中,壞的是一時間沒有那麽多人可用。因此,詹夙率先上奏,讓朝廷發布集賢令,召集天下賢士,為朝廷所用。
顧玄茵當即答應下來,很快,各地集賢令一出,各種各樣的人才紛紛到官府報名。為防止當地官員收受賄賂,選些草包。詹夙又提議設學政一職,去各郡縣監督選拔人才一事。
一系列新令接連施行,自不會那般順風順水,每次朝會上詹夙都和那些反對的老臣們吵得不可開交。顧玄茵這個皇帝就在中間當和事老,一面安撫以劉文周為首的老臣們,一面支持着詹夙的決策。
這日朝會後,顧玄茵翻着詹夙拟好的學政名單,沉吟片刻,“明觀表哥學富五車,為人正直,是個當學政的好人選。”
“不可。”詹夙略一思忖,便反對道。
“為何不可?”顧玄茵蹙眉看他。
“學政一職雖品階不高,然關系到用人之事,徐刺史身為世家子弟,未嘗不會偏向世家大族,忽視了寒門。”詹夙說得直白。
“世家子弟怎麽了?”顧玄茵道;“讀書識字的寒門子弟畢竟是少數,若是不用世家子弟,朝廷怕是沒人可用了。”她微微一笑,“再說了,丞相也并非出身寒門,照您這麽說,朕是不是要先撤了您的職?”
顧玄茵是開玩笑的,詹夙卻聽得眉頭一皺,她為了個徐明觀,居然要撤他的職。
他冷哼一聲,“若陛下想撤臣的職,臣也無話可說。”
怎麽這麽大氣性?顧玄茵蹙眉,“朕不是那個意思,朕就是打個比方,朕是說世家子弟不可不用,一來他們讀書識字,教養良好,二來他們都有一定威望,辦事要比毫無依靠的寒門子弟更容易。”
“好,都聽陛下的。”詹夙口中雖然答應着,面上的神色卻分明寫着他一點都沒聽進去。
顧玄茵在心裏冷哼一聲,裝作沒看出來,在名單上親筆寫了徐望的名字,就遞給詹夙,“行了,今日朕身體不适,想歇一會兒,丞相退下吧。”
平時那麽乖的孩子,竟然為了徐望就跟他鬧脾氣,詹夙心裏堵得難受,退出殿外,就聽銀霜正吩咐人把殿內的冰鎮西瓜撤了。
“陛下不是最喜歡冰鎮西瓜了麽?撤了做什麽?”詹夙還是忍不住停下腳步,多管閑事地問道。
銀霜這幾個月将丞相對陛下的關心看在眼裏,只覺他有些方面想得比太傅還要周到,是真的為陛下好。于是如實道:“陛下這幾日身體不适,不宜食寒涼。”
詹夙心下驀地一緊,原來不是跟他賭氣,是真的身體不适。他忙關心道:“哪裏不舒服?可請了太醫?”
“就是……就是……”銀霜支支吾吾,姑娘家那種事實在不好說出口。
詹夙見銀霜臉都紅了,瞬間就明白過來,耳尖也不禁一紅,輕咳一聲,“知道了,好生照顧陛下。”
“是。”
詹夙出宮後,因着手頭上沒有特別要緊的公務,就回定南侯府看看母親和妹妹。
宮變之後,他比從前還要忙,很少有機會回侯府。
曹氏難得見兒子一面,心中歡喜,嘴上卻沒好氣道:“我們的國公爺終于舍得回來看看了,你妹妹去丞相府找你好幾次,都說你在宮裏,你是丞相,難道還要跟随陛下左右,聽從差遣不成?”
作者有話要說:丞相雖然每天都被氣得哼哼哼,但在別人面前必須是陛下最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