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了賜婚旨意後,韓景泓進宮謝恩。
顧玄茵這是第一次見到韓景泓,他五官和韓景淵極為相似,身上的氣質卻少了幾分風流,而是多了些屬于讀書人的溫潤雅正。
顧玄茵問了他幾個關于朝政的問題,他都對答如流,有些想法和詹夙如出一轍。
這樣的人要是能為自己所用就好了,顧玄茵想,但聽他三句不離丞相,又迅速打消了這個念頭。
詹夙得罪人的本事是一等一的,籠絡人的本事也是一等一的。顧玄茵突然好奇詹夙平日在丞相府是怎麽和這些人相處的。
于是等韓景泓走後,顧玄茵看完手頭的幾本奏書,就讓人去備車馬,輕車簡從出了未央宮,往丞相府去。
“陛下有什麽事叫丞相進宮不就是了,這大冷的天,何必親自跑一趟?”馬車上,銀霜忍不住問道。
“在宮裏又沒人陪朕玩兒,悶得慌。”顧玄茵輕笑,“橫豎無事,晚上還能嘗嘗相府廚子的手藝。”
悶了難道不是該去太傅府找劉姑娘玩麽,再不濟也該去長公主府,去丞相府,丞相又不會陪着她玩。陛下的心思真是越來越難猜了。
今年天氣冷得早,還不到冬月,風裏已經帶了刺骨寒意,顧玄茵在馬車上還不覺得,下車後往風裏一站不禁打了個哆嗦。
小太監向守門的人亮出了宮裏的腰牌,那人看了眼臺階下站着的主仆二人,雖作尋常打扮,但通身的氣派遠遠不是常人能比,他忙一面開門,一面讓人去告訴丞相。
這是顧玄茵第一次來丞相府,一面走,一面問帶路的人,“這府裏一共多少個下人?”
“回禀陛下,丞相身邊只兩名小厮,算上廚子、灑掃,統共不到二十個。”那人道。
顧玄茵一路走來,連個丫鬟都沒見着,不由皺眉,“怎麽沒見丫鬟?難道都是小厮?”
“有兩個縫補的丫鬟,和四五個婆子,其餘都是男子。”那人道。
顧玄茵不禁跟銀霜嘀咕,“小厮們考慮問題哪能那麽周到,你看這些地方空蕩蕩的,難看死了,該弄些山石花木,點綴一下。”
“陛下不妨給丞相找個合适的世家姑娘,這府上不就有女主人了嗎?”銀霜笑着提議道。
顧玄茵不是沒想過這一茬,可詹夙日後怕是沒什麽好下場,何苦耽誤了人家姑娘。“朕又不是做紅娘的,朝堂上的事朕還顧不過來呢,哪有那麽多功夫給人說媒。”
銀霜:“……”陛下最近說的媒還少嗎?
話音未落,就見詹夙大步迎了出來。
“陛下怎麽來了?”詹夙壓抑着嘴邊的笑意,故意皺眉問道。
“在宮裏呆的無聊,想來看看丞相做什麽呢?”顧玄茵微微仰着小臉含笑看他,男人在家只穿了一身樣式簡單的青色長袍,卻反而襯得他身材挺拔,器宇不凡。
“臣自然是在處理公務了,”詹夙淡淡看她一眼,“陛下若是無事,該看看臣上次給您推薦那幾本書。”小孩子玩心重,喜歡他就整天想着往他這兒跑,耽誤了正事還得了,一定不能太慣着了。
“整天看書看書,看得朕頭都疼了。”顧玄茵立刻就有點不高興,詹夙這人什麽毛病,逮到機會就要說她。
“不讀聖賢之書,何以……”
“哎呀!”顧玄茵聽他又要啰嗦,忙捂住耳朵,站在原地瞪他。
詹夙看了眼跟随在旁的下人們,再瞧瞧氣鼓鼓的小姑娘,才意識到自己沒有顧忌到她的面子,有點過分了。
他又無奈又寵溺地笑了笑,“不說了不說了,快進屋,別凍着了。”
顧玄茵哼了一聲,卻還一路捂着耳朵,樣子格外滑稽,直到進了廳堂坐下,還不把手放下來。一是怕詹夙繼續啰嗦,二也是給丞相府的下人們看看他們君臣之間的相處方式。
“臣不說了,”詹夙含笑道:“陛下這樣捂着耳朵手不累嗎?”真是孩子氣,也不怕讓人見了笑話。
顧玄茵皺皺鼻子,不情不願地放下手,大眼睛滴溜溜轉着打量堂屋的擺設,除了牆上挂了“天下為公”四個字,沒有任何裝飾,不由嫌棄地蹙了蹙眉。
詹夙忙讓人倒了熱茶來,見她只穿了件桃紅色灑金對襟長襖,忍不住問:“冷不冷?”
顧玄茵剛才一生氣忘了,這會兒被他提起,忍不住打了個寒顫,卻嘴硬道:“不冷。”
詹夙無奈嘆氣,小祖宗氣性還挺大,他只好吩咐人去弄炭盆,別凍着她。
“對了,今日景泓去宮裏謝恩了,陛下覺得怎樣?他要比韓景淵內斂些,不善言談,但人品是好的。”詹夙為了轉移她的注意力,重新起了個話頭問道。
提起韓景泓,顧玄茵忍不住點頭稱贊,“朕見了才知道,怪不得姑姑非他不嫁,翩翩君子,溫潤如玉,女孩兒們就喜歡這樣的人,你也知道,長公主年紀雖長,心思卻單純,愛上韓景泓是情理之中的事。”
前一刻還在跟他鬧脾氣,提起韓景泓,眼睛立刻亮了,詹夙一開始聽着還有些不快,聽她大大方方說“女孩兒們就喜歡這樣的,”又忍不住笑着打趣,“陛下也喜歡這樣的嗎?”
顧玄茵怔了一下,真是什麽都敢問。
聽詹夙問起,她當真思忖了片刻,方搖頭道:“不喜歡。”
詹夙嘴唇動了動,終是忍不住問道:“那陛下喜歡什麽樣的人?”
顧玄茵微微蹙眉,詹夙不像是會關心這些的人啊,旋即,她又想起上次他說要給她找一良人的事,也就不覺奇怪了。
但她從未想過這件事,就算想過,也不會告訴他。她端起茶盞,輕啜一口,做出一幅害羞的樣子。
“這茶還不錯。”
她雖一個字都沒說,詹夙心裏卻都明白了,他眸光溫柔地看她片刻,卻也不再揪着剛才的話題不放,而是順着她說:“這是福建那邊帶過來的正山小種,宮裏應該也是有的。”
顧玄茵颔首,“以前見父皇喝過,但今年朕沒見着,估計是被那些下人給貪墨了。”她剛登基時,宮裏的總管太監是萬泉,他死後,還有人落井下石揭發他,說他暗地裏貪了不少東西。
詹夙嘆氣,二人說話間,下人端了茶果點心上來,還有一小碟花生糖。
為了說話方便,詹夙便沒叫人在屋裏伺候,銀霜也被顧玄茵吩咐在屋外等着。
她看了一眼那些茶果點心,都是哄小孩的東西,她只好嫌棄地拿了一個小桔子,可也不知道橘子皮太厚還是她剛修過指甲,摳了兩下都沒有剝開。
詹夙于是把她手裏的桔子拿過去,動作自然地幫她剝開,自己嘗了一瓣兒,不酸,才遞給她,“不酸,吃吧。”
詹夙這一番動作太過行雲流水,顧玄茵都看傻了,半晌才反應過來,是在告訴她這橘子沒毒,讓她放心吃。
為了取得他的信任,堂堂丞相竟然屈尊降貴給她剝桔子,也是很不容易了。顧玄茵想着不禁彎了彎眉眼,笑容中帶了幾分狡黠。
詹夙捕捉到她的眼神,才明白過來,原來是故意的。
聖賢書不好好讀,就在這些事上動歪腦筋。
桔子當真甜,顧玄茵吃着不由心滿意足地眯了眯眼睛。
詹夙在旁看着,控制住自己想摸摸頭的沖動。
顧玄茵見他心不在焉的,忍不住問道:“朕來了會不會耽誤丞相做正事呀?”
詹夙心說你來都來了,還說這種話,明顯是故意試探他的态度。他才不上當,“不會,臣喜歡晚上看公文。”
“晚上?晚上燭光昏暗,太費眼睛了。”顧玄茵蹙眉,“朕十來歲的時候喜歡晚上看書,後來眼睛就模糊了,看不到遠處的東西。”
詹夙第一次聽說這事,忍不住關心,“現在好點了嗎?”
“好了,把晚上看書的習慣改了,漸漸就好多了。”顧玄茵看他,“所以,還是莫要在晚上處理公文,有些公文第二日再看也不甚要緊。”
“好,”詹夙心裏暖暖的,可這些奏書,他不看,她就得看,他看得越仔細,她才能越輕松。況且,剛才又聽她說以前眼睛不好,那就更要養着了。
正這時,屋外就傳來一陣軟軟的貓叫,顧玄茵最愛小動物,一聽眼睛就亮了。“丞相府上還有小貓呀。”
“估計是廚房養的,滿院子亂跑。”詹夙皺眉,正欲讓人把貓抓走,就見顧玄茵也站了起來,“這麽冷的天,小貓在外面肯定凍壞了,我們把它抱進來。”
她說着,就出了屋子,銀霜和隆寶都站在門外,見她出來,異口同聲地問道:“陛下有何吩咐?”
顧玄茵擡手示意他們靜聲,目光四顧,見牆根處果然窩着一只通體雪白的小貓,她目光一亮,就跑了過去。
詹夙在後面跟着,還沒來得及出言提醒,就見顧玄茵蹲下那一刻,小白貓倏然躍起。
詹夙一顆心頓時提到了嗓子眼,下意識地長臂一伸,揪住顧玄茵的衣領,把她往後拽,另一只手則擋在她面前。
作者有話要說:陛下:“不聽不聽,王八念經。”